070 配什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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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远程不知道她是在试毒,看她一口气吃这么多,只当她是真的喜欢,不由也笑了起来,“白神医喜欢就好”。

  他话音刚落,唐知味清雅如水墨浸染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呀,白神医好福气!

  一大早地就有人来送点心,看来霍指挥使今天可以省一笔了”。

  许远程循声看去,就见唐知味和霍幼安联袂而至。

  一个清雅如美玉入泉,一个俊挺如利剑出鞘,端地叫人眼前一亮。

  孔雅有些惊讶,“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唐知味毫不羞愧道,“我今天好不容易休沐,生怕霍二爷睡过头了,不来请我们吃早茶,特意绕路去兵马司叫的他”。

  他昨天一夜没睡,终于把近十年来,京兆府所有存档的杀人案都看了一遍,归整出相干的,以待后日查用。

  宋正则早睡得人事不知了。

  因着早茶有霍幼安请客,唐知味也没叫他,转而去了兵马司。

  总不能逮着一个人坑蒙拐骗不是?

  白前失笑,“我在家中用了朝食,刚刚又吃了十块点心,就不去吃早茶了,你们带孔姐姐去吧”。

  孔雅连忙摆手,“我也跟着吃了好几块,吃不下了”。

  唐知味笑,“无妨,这么大清早的,想必许状元是没用朝食的,不如我们一起?霍指挥使付账”。

  许远程含笑揖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霍幼安,“……”

  霍幼安一屁股坐到白前面前,伸出手,“白神医,我好困,但是睡不着。

  你给我扎一针,让我回去补个回笼觉”。

  白前探了探他的脉搏,这个人哪里是睡不着,明明是时刻都能倒地睡过去,却偏偏要说自己睡不着。

  白前也不拆穿他,给他扎了一针,让他不至于在半路就睡着了。

  霍幼安收回手,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我回去睡觉”,转身就走。

  白前和孔雅都是忍俊不禁。

  唐知味一把揽住许远程的肩膀,“那看来就只有我和许状元去吃早茶,许状元请客了,走吧”。

  虽然冤大头霍幼安回去睡觉了,但又补上了个冤大头。

  唐知味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子吃食,吃得心满意足。

  末了还更不客气地将剩下的一笼蝴蝶酥打包了带着,这才和许远程出了清风茶馆。

  许远程拱手告辞,“唐大人既吃好了,许某还有俗事,就先告辞了”。

  唐知味挑眉,“俗事?什么俗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俗事?”

  许远程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

  唐知味已凑了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轻声戏谑。

  “许状元,就算全大萧的人都说你是第二个唐知味。

  可谁都没有你自己清楚,你也永远不可能真的成为第二个我。

  血脉低贱的奸生子,不配!”

  “奸生子”三字如炸雷般在许远程耳边响起,他俊俏白皙的脸几乎是瞬间阴沉了下去,抬头死死盯向唐知味。

  唐知味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半晌,忽地弯眼一笑,“许状元,记得离白神医远一点”。

  许远程冷笑,“该离白神医远一点的是你,有妇之夫!”

  唐知味并不与他争辩,只又无声重复了“奸生子”三字,轻蔑笑着,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许远程死死盯着他远去的身影,阴冷笑了起来。

  要不是唐知味极得孝仁宗青眼,他们又刚刚一起用了朝食,他一定用乌木春毒死他!

  不,毒死他太便宜他了,他不是要他离白神医远一点吗?

  他就将白神医彻底抢过来,让他受尽折磨耻辱,再毒死他不迟!

  许远程没有再逗留,加快步子回了许府进了后宅给许母请安,询问白前有没有给她换药方,又亲自去查看药材。

  乌木春已经用过一次,还是当着白前的面用的,要给唐知味下毒,决不能再用乌木春。

  在药铺买药材制毒太容易留下把柄,不如直接从母亲的药里面拿几味,方便又安全。

  母亲常年病痛,常见的药材都有,这些年他都是这么做的。

  许母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体贴自己,不由欣慰感叹。

  “还是我儿孝顺,娘身子不争气,倒是累得我儿从小就跟着学会了看药方”。

  小时候的他的确是看到母亲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这才偷偷去看医书。

  偷偷地希冀着能学有所成,终有一日能让他的母亲,他相依为命的娘亲,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能无病无痛、舒心展颜。

  但时过境迁,他是什么时候再没了那样小小的希冀了的?

  是在偷偷看医书被许尚书发现,骂他不务正业,母亲也跟着骂他的时候?

  是在母亲明明准备了三份夜宵,送给许尚书两个儿子的,却总是比给他的更丰盛更精心的时候?

  还是在他听到发下毒誓为夫守节,往后余生只想拉扯他长大的母亲娇媚地在夜间呻\/吟的时候?

  抑或是在他听到许尚书一腔正气地告诫他的母亲,“孩子长大了,又这般聪明出息,我们要给他留点体面。

  以后不要再叫人来请我,以免你们日后母子成仇”的时候?

  许远程温柔地笑,“母亲说得哪里话,这些本是儿子该做的”。

  许氏觑着他的神色,试探开口,“今天早上点心做多了些,食盒放不下,我就将剩下的送去给了夫人。

  正好听见夫人提起,你师父准备给二爷聘下白神医,已经叮嘱夫人去寻摸大媒了”。

  已经开始寻摸大媒了,自然是下定了决心,就等着找到稳妥的,上门求亲了。

  许远程挑拣药材的双手一顿,“奸生子”三个字无缘无故地再次在耳边炸开,让他笑吟吟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

  许母吓得一个哆嗦,儿子孝顺又贴心,她却总是有点怕他。

  不,不止一点。

  他笑着的时候,她都怕他,偶尔他脸色不好,她更是吓得恨不得发抖。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所以心虚,所以才会怕他。

  不是他的原因,不是他的原因……

  许母默默念着,又大着胆子说道,“大爷早早成了亲,二爷却一直没有着落。

  你师父原本打算着等二爷中了秀才,才能说上个更好的亲事。

  但眼看着二爷已经二十三了,再等三年也未必能等出个结果来,现在订了白神医倒是恰恰好。

  白家虽然门第差了些,但白神医有本事,长得又好。

  更难得的是品格儿也好,配二爷——”

  许远程冷笑着打断她,“配什么配?许二那个蠢货,给她提鞋都不配!”

  许母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震惊瞪大眼睛。

  许远程面色更加阴沉,低头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这件事你别管。

  就算夫人真的寻摸到了大媒,上了白家的门,白家也应了,新郎官也不会是他许二!”

  他这是要抢二爷的亲事!

  许母又惊又怕,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白神医再好,也是寡妇戴孝之身——”

  “寡妇戴孝之身——”

  许远程轻声重复,缓缓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母亲不也是寡妇戴孝之身么?又有什么干系?”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许母本就如雪般的肌肤多了几分红晕,越发显得年轻美貌,神采湛湛。

  可如今,那份年轻、那份神采,在许远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下骤然失色。

  许母美丽的脸变得惨白而苍老,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十数年的生机。

  她抓着许远程的手下意识松开了,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发着抖。

  许远程嘴角的笑越发讥讽,分拣好药材装入食盒,快步离开。

  这一次,他没再掩饰,光明正大地从许母这里拿走了需要的药材。

  许母张了张嘴,想叫他,想阻止他拿走那些药材,却什么都没能喊出口来,反倒是眼泪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丫鬟不放心地敲门追问,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擦干了眼泪,吩咐备水沐浴。

  程哥儿说要她别管,可她怎么能不管?

  他是要去做危险的事!

  那可是许家的二爷!

  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阿猫阿狗!

  许家、许尚书、还有先夫人的娘家,哪个都不是程哥儿能对付得了的!

  他虽然聪明,到底年轻,才刚刚中了状元,又无根无凭的,哪里能对付得了那些人!

  他想要白神医,她为他谋来就是,她不能任由他又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许母安静泡在浴桶中,用隔夜的茶叶覆着红肿的双眼,竭力忍着眼眶鼻腔的酸涩。

  沐浴过后,她又仔细上了一层淡妆,打上口脂。

  口脂是娇艳的桃花红,许尚书最是喜欢。

  他说,他所有的妻妾加起来都不如她一分娇、一分艳。

  而她所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一份经历岁月而不败的娇艳。

  这份娇艳会打败那个男人的理智,叫他让步,叫他妥协,叫他回味留恋地将亲事让给程哥儿。

  盛夏的午后,整个许府燥热却宁静,除了聒噪的蝉鸣声,再无人声。

  许夫人年轻单纯,压不住下面的仆妇,整个许府的仆人都屈服在盛夏午后的困倦下,或正大光明地、或偷偷地打着盹。

  在这一片宁静中,许尚书悄无声息掰开了书房的机关。

  从地道而来的美人衣衫散乱,横卧在密室里的软榻上,见他来了,美丽的眼睛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许尚书却皱起了眉头,“不是跟你说过,程哥儿大了,要给他留体面,不要再来寻我”。

  美人儿盈盈含泪,委屈开口,“五年了,自从你娶了新夫人,就彻底忘了我。

  我也一直安分守己,不敢稍有僭越,可今天,今天,实在是,实在是——”

  她说着姿势曼妙轻轻起身,娇若无骨靠入许尚书怀中,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语气更委屈了。

  “你自己看,不是我想大人,是她,是她太想大人了——”

  许尚书重重揉了一把,恶狠狠骂了一声,态度却软化了下来,又渐渐狎昵。

  美色当头,他已经完全忘了白前叮嘱他要清心寡欲。

  他不是个好病人,白前却是个好大夫。

  一段时间的治疗下来,他早有感触,一旦实践,发现效果竟比自己以为的更好。

  密室里的声音渐渐不堪入耳,他却兀自嫌不够,追着许母进了密道,进了许母的闺房。

  这些地方都曾承载了他许多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他还不是许尚书,还只是个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要看岳父、看舅兄脸色的四品官。

  妻子跋扈善妒,妾侍姿色平平,寡淡又无趣。

  书房的密室、许母的闺房,以及连接两地的密道,加上容色出众、娇媚温柔的许母,便是他最沉醉的温柔乡。

  后来,因为许远程渐渐长大,因为新娶了美貌单纯的妻子,也因为他自己逐渐力不从心,他才狠心断了。

  此时禁欲多时,乍一重温,许尚书只觉自己骨头都轻了,飘飘然如同覆身于柔软洁白的云朵之上。

  “夫人——大爷!”

  丫鬟尖利的喊声刺破了整个小院的宁静,紧接着就是门被从外面砰地关上的声音。

  沉醉温柔乡的许尚书吓得浑身一软,许母娇媚的呻\/吟也蓦然一顿。

  “你在喊什么?什么夫人,大爷的?”

  许远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许母这才如梦初醒,一把推开许尚书,掰动床上的机关。

  床板一翻,许尚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翻了下去。

  许母拥着被子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放帐子,生怕许远程闯进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外间的许远程却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只面色阴沉地死死盯着房门,俊秀的脸上青筋条条鼓起,仿佛随时都会暴起杀人。

  被他胁迫着开门尖叫的丫鬟吓得浑身不停地抖,死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惹了他注意到自己。

  但终究,许远程到底没有冲进去,只警告盯了一眼哭得浑身发抖的丫鬟,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要离开,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做出弑父杀母的事来。

  弑父杀母,说不定滋味会更好——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每转一圈都会让他的心跳得更高,让他的血液奔涌得更快,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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