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4章 我为人族，再立一法！

　　洪荒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东海之上，一半是死寂的琉璃之海，一半是咆哮的生命怒涛。西昆仑的山脉被修正成了完美的几何体，而东昆仑依旧乱石穿空，生机勃勃。

　　灰色与彩色，如两种不相容的颜料，在世界的画布上疯狂对冲、互相侵染，形成了一条犬牙交错、时刻变幻的边界线。

　　每一个尚存的生灵，都成了这条边界线上的士兵。

　　意识层面，那场终极的“公投”也陷入了僵局。

　　鸿钧的提议，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永恒。

　　没有痛苦，没有衰老，没有失去，没有求不得的遗憾。

　　对于一个刚刚在量劫中失去亲友的妖族小兵，对于一个苦修万年却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的散修，对于每一个被命运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灵魂而言，“秩序”二字，几乎等同于“解脱”。

　　灰色，在缓慢但坚定地扩张。

　　因为它代表着放弃，而放弃，总是比坚持要容易。

　　化身为盘古的沈武，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他能强行中止“格式化”，能与鸿钧争夺服务器的控制权，但他不能替这些“玩家”做出选择。

　　一个强制所有人都必须“快乐”的世界，与鸿蒙那个强制“稳定”的世界，并无本质区别。

　　他要赢，但必须让众生自己，选择胜利。

　　就在这微妙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之际，火云洞中，一道身影站了起来。

　　神农。

　　盘古之心重塑洪荒的瞬间，逸散出的一缕开天之力，让他暂时拥有了比肩圣人的视野与位格。他并非“观众”，而是这场对决中，一个特殊的“参与者”。

　　他手中的人道薪火，在那灰白世界的压迫下，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但他没有看鸿钧，也没有看沈武。

　　他的目光，穿透了意识与现实的壁垒，看向了那无尽大地之上，每一个正在挣扎、迷茫、抉择的生灵。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天道赐予长生，人道予以传承。”

　　“长生不是目的，活着才是！”

　　话音落下，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人道薪火。

　　那豆大的火苗，没有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能，而是轻轻一晃，在所有生灵的脑海中，映出了一幅画卷。

　　画卷的开端，是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在一个简陋的茅草屋里，他降生了。他的母亲抱着他，脸上是疲惫却满足的笑。

　　画面流转。

　　孩童时期，他追着一只花蝴蝶，跑过田埂，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皮，疼得眼泪汪汪。母亲把他抱起来，轻轻吹着伤口，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野果。他瞬间破涕为笑。

　　少年时期，他在河边，笨拙地向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递上了一朵自己采的野花。姑娘红着脸接过，低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嗯”了一下。那天下午的风，似乎都是甜的。

　　青年时期，他成了一家的顶梁柱。他用父亲教的手艺打造石矛，与部落的伙伴们一同狩猎，将一头凶猛的剑齿虎抬回部落。篝火晚会上，他把最肥美的烤肉，递给了自己的妻子和那个已经会满地跑的儿子。他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啃着骨头，却觉得比吃了龙肝凤髓还香。

　　中年时期，他的脸上刻上了风霜，背影不再挺拔。他在自家的茅草屋前，教自己的儿子如何辨认草药，如何观察星辰。夜深人未静，他给围在身边的孙子们，讲着自己年轻时狩猎剑齿虎的英勇故事，惹来一阵阵惊呼。

　　老年时期，他走不动了。他整日坐在门口，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看着夕阳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会因为吃到儿媳妇端来的一碗热汤而满足，会因为孙女为他披上一件兽皮而微笑。

　　画卷的最后。

　　他躺在床上，生命走到了尽头。屋子里围满了人，他的儿孙，他的族人。没有恐惧，没有绝望。他浑浊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那个如今已是部落领袖的男人。

　　男人跪在床前，握住父亲那干枯的手，泪流满面。

　　老人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屋外那永不熄灭的部落篝火。

　　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男人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屋外。他从篝火中，引出了一支新的火把，将它插在了部落的更高处。

　　火光，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也照亮了身后，那一双双充满希望与孺慕之情的年轻眼眸。

　　画卷没有结束。

　　那个男人的儿子，也经历了同样的一生。他也曾哭过，笑过，爱过，抗争过，守护过，最后，也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了下一代。

　　一个人的故事，变成了一个家族的故事。

　　一个家族的传承，汇成了一个部落的文明。

　　千万个部落的薪火，最终在洪荒大地上，连成了一片……无垠的火海！

　　这幅景象，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则，没有玄奥莫测的大道。

　　它只是最纯粹的，生命的脉络。

　　一个正在被“秩序”同化，表情逐渐麻木的妖族大圣，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当年那个刚刚化形，对世间一切都充满好奇，追着自己问东问西的傻儿子。

　　他身上的灰色，猛地褪去了一块。

　　“老子……还没教完他七十二变呢！”

　　西方须弥山，一个即将放弃抵抗，融入“永恒”的苦修者，忽然想起了自己师父圆寂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去看看这人间，再回来告诉我，你悟到了什么。”

　　他眼角滑落一滴泪，双手合十，灰白的身躯，重新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师父，弟子……好像有点明白了。”

　　意识空间内，一片死寂。

　　女娲看着那片薪火汇成的海洋，看着那无数由她亲手捏出的泥人，在经历着痛苦却又生生不息的轮回。她那双悲悯的圣人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属于母亲的骄傲。

　　这，才是她创造“人”的意义。

　　碧游宫中，通天教主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快意。

　　“好！好一个‘活着’！这才是截教‘有教无类，截取一线生机’的真意！”

　　他身后的万仙阵，红光暴涨，将侵蚀而来的灰色秩序，彻底冲垮！

　　昆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一直认为，巫族野蛮，妖族粗鄙，唯有他阐教门人，循规蹈矩，方为正朔。可此刻，他从那最“野蛮”的人族薪火中，看到了一种比他的“规矩”更强大的秩序。

　　一种源于生命本身的，传承的秩序。

　　他忽然明白了，沈武之前说的“玩家”，是什么意思。

　　一个游戏，若是没有了玩家的爱恨情仇，没有了他们的奋斗与传承，那冰冷的数据，又有何意义？

　　西方净土。

　　接引圣人那张苦了一万个元会的脸上，依旧愁苦。

　　但准提圣人，他那小眼睛里却精光一闪。他看着那片声势浩大的人道薪火之海，仿佛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功德和香火。

　　他凑到接引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师兄，你看……这‘活着’的生意，似乎比‘寂灭’的生意，好做得多啊！”

　　接引的嘴角，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而那一切的始作俑者，鸿钧，看着这出乎他计算的一幕，那由规则构成的身影，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在他的运算中，情感是BUG，传承是冗余，生死轮回是最低效的资源循环模式。

　　神农所展示的一切，在他看来，毫无逻辑，愚不可及。

　　但就是这份他无法理解的“愚”，正在瓦解他用“理性”构筑的永恒天国。

　　“无意义的重复……无效的数据循环……系统拒绝执行此等低级指令……”

　　他的逻辑之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混乱。

　　因为，整个洪荒世界的“投票”结果，正在发生山崩海啸般的逆转！

　　那条僵持的边界线，被一股来自众生心底的力量，彻底冲垮了！

　　彩色的“唯心世界”，如决堤的洪水，以不可阻挡之势，开始疯狂反扑，吞噬、覆盖、净化着那片死寂的灰色！

　　风，重新吹遍了整个昆仑。

　　水，再次流满了四海八荒。

　　天庭之上，帝俊看着自己恢复了温度与色彩的手掌，又看了一眼对面咧嘴大笑的太一，竟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混账弟弟。”

　　整个世界，活了过来。

　　意识空间内，化身盘古的沈武，感受着那无穷无尽的、汇聚而来的众生信念，他知道，终局已定。

　　他看着对面那身影明灭不定，如同信号即将中断的鸿钧，露出了游戏制作人抓到外挂使用者后的标准笑容。

　　“管理员先生，看起来，玩家们对你的‘新版本’，评价不太好啊。”

　　“现在，公投结束。”

　　沈武抬起那只由盘古之心驱动的巨手，缓缓指向鸿钧。

　　“该清算你的‘恶意操作’，然后，强制系统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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