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蜜饯

　　四人相谈甚欢，对饮论道，时间匆匆流逝，一转眼那轮浑天大日已至头顶高悬，肆意播撒着万千辉光，照见万般诸相。

　　正说到一处道法精妙处，赵乾腰间一枚赤玉令牌忽而灼灼发烫，嗡鸣不止，他原本迷离的眼神顿时像是被天劫轰击了一般，一下子清醒过来，面色慌张。

　　“糟了！忘记给我家那老头子带酒了！”

　　赶忙起身离席，略一拱手：“实在抱歉，便先告辞了，改日再寻诸位痛饮！”

　　说罢，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赤色流光，迅疾远去。

　　见赵乾离去，明忆柳也优雅起身：“赵师兄既去，我也不多叨扰了，还有宗门委托尚未交付，让人家等急了可不好，今日论道，获益良多，多谢天师兄款待。”

　　随即又转向离阳，正声道：“离师弟，你也莫要懈怠，那漱先池可不是什么泡澡温泉，趁还有时间，务必多做些准备。”

　　“师姐可不希望，届时在宗门大比上看不到师弟你。”

　　离阳点了点头：“多谢师姐提醒，我明白了。”

　　明忆柳微微颔首致意，周身有花瓣虚影飘散，身影渐淡，如同融入风中般悄然消失。

　　二人一走，酒局顿时冷清了不少，繁花谷安静下来，只余下满谷芬芳与潺潺溪流声，先前盘旋上空的花仙子们更是早已不见踪影，尽数躲入了盘附于两侧岩壁的藤蔓花苞之中。

　　天玄二袖袍轻拂，收起桌上杯盏，眸光温润：“离师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离阳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抓紧时间研习剑道，还望天师兄助师弟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掏出先前吴千梦所赐的玉简，神识探入其中，曲腿盘坐，闭目冥想，开始参悟。

　　但也不知是吴千梦的境界太高，还是离阳的剑道天赋实在不堪入目，亦或者两者皆有，总之，即便是前者早年间刻录的感悟，也有很多地方看了一脸懵逼，完全不解其中真意。

　　好在，拜方道一所赐，有天玄二这位真传首席在。

　　“天师兄，实在不好意思，师弟我这里还有些不解之处。”

　　“无妨，师弟你只需明白，剑……”

　　有这样一位剑道天才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耐心讲解，就算是天生痴傻之人，也能有所感悟，虽然进度很慢，但总比没有要好。

　　只是修行无岁月，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步入了漫天星光的深夜，又迎来了璀璨破晓，旭日初升。

　　已是第二天了，但好在只是第一日。

　　不过有人似乎已然迫不及待了。

　　“离师弟，你且看……”

　　天玄二正并指作剑为离阳演法，忽而眉头一挑，似有所察，当即停下手中动作，眉心神光一闪，一道流光溢彩的门扉便于二人身前凭空洞开。

　　“是吴长老，师弟你快过去吧。”

　　闻言，离阳却是微微一怔，虽然先前答应了再去对弈，但这天才刚刚亮，是不是太早了些？他修持了一夜剑道，根本没时间研究棋艺。

　　只可惜，身为弟子，师尊之命，自然莫敢不从。

　　也只能点点头，借助门扉穿梭回那飞瀑之下的凉亭中，光影散去，离阳一步踏出，还未来得及开口，目光便是一顿。

　　果不其然，吴千梦早早便在此间等候了，清冷的面容与昨日并无两样，但却是又换了衣服和发型。

　　只见其身着一袭新裁的云水绡广袖流仙裙，裙摆曳地，泛着月华般的清冷光泽，如墨青丝细致绾成了略显庄重的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支青玉缠丝步摇，流苏垂下，随着她抬眸的动作极轻微地晃荡，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晶亮。

　　仍是那张清绝出尘的脸，眉眼间的疏离半分未减，可这过于郑重的装扮，与这随意清晨、飞瀑凉亭形成了某种微妙而突兀的对比。

　　石桌棋盘依旧，棋子却已分列两盒，摆放得一丝不苟，她指尖正拈着一枚墨色棋子，似乎已在心中推演接下来的行动。

　　感知到离阳现身，看也不看一眼，语气平淡无波：“来了。”

　　“既已重整旗鼓，便落子吧。”

　　离阳望着明显精心筹备过的棋局与对方，再想起自己毫无进益的棋艺，喉间微微发干，如此漫不经心的对待，怕不是要讨打了。

　　却也只能躬身揖礼，硬着头皮坐下，执起白子。

　　凉亭内只余瀑布轰鸣与棋子轻响。

　　离阳执白，步步谨慎，却依旧破绽百出，心知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家这便宜师尊怕是要发飙了，视线不由偏移至别处，寻求破局之法。

　　他暗中观察，只见吴千梦落子虽快，指尖却在触及棋盘前有微不可察的停顿，那双清冷眼眸时而掠过棋盘边角的点心碟子——那碟灵果蜜饯，似是今早新添的。

　　心下一动，在一次明显的失误后，状若无意地将一枚白子“失手”滚落至碟旁。

　　吴千梦正欲落下的黑子顿在半空。她目光扫过那枚捣乱的白子，又瞥了眼近在咫尺的蜜饯，眉心微蹙，似有不悦。

　　离阳立刻拱手告罪：“弟子失手……”

　　却见对方已然放下棋子，纤指拈起一枚莹润的蜜饯，送入唇间，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本就该如此，只是咀嚼的动作极轻、极快，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无妨。”

　　吴千梦咽下蜜饯，声音依旧平淡，但离阳似乎捕捉到她眼角一丝极细微的缓和。

　　“继续。”

　　黑子落下，却未吃那枚送上门的白子，而是移至别处，离阳顿时心领神会。

　　他心下稍安，落子间也多了几分从容，刻意将战火引向边角，白子看似左支右绌，实则一次次将黑棋诱近那碟灵果。

　　吴千梦落子如飞，攻势却不如昨日凌厉，又一次，离阳的白子“不慎”撞上一枚黑子，力道巧劲一送，竟将两三颗饱满的琥珀色蜜饯震得滚出碟沿，恰停在她手边。

　　她捏着棋子的手一顿。

　　瀑布声震耳，亭中却陷入一种奇特的寂静，吴千梦目光低垂，落在那些蜜饯上，长睫掩映，看不清神情，指尖那枚黑子无意识地在棋盘上空划了个极小弧圈，迟迟不落。

　　离阳屏息，正欲再次请罪。

　　却见对方倏然抬手，广袖流云般拂过石桌，那几颗蜜饯便不见了踪影，她神色依旧端凝清冷，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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