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太初长守

　　一朵近乎透明的澄澈水花在无声无息间绽放于离阳眼前，微微摇曳着，洒落柔和清辉，辉光所及，即便是狂涌的先天玄浑亦褪去长久与诸多凛冽剑意相伴，所沾染的锋芒。

　　其中隐约可见一道女子虚影，拈指含笑，眼神悲悯，仿佛守护了万古岁月。

　　长守剑意，大慈大悲，温润如水，花开无声。

　　“长守？”

　　离阳似有所悟，心中竟无太多喜悦，反被一种宁静安详的悲悯之意填满，他周身压力骤减，受损的神魂在这柔和清辉照耀下，竟开始自行缓慢愈合。

　　远处，吴千梦不知何时已睁开眼，静立池边，清冷目光落在那朵与众不同的水花之上，眸色深沉，似在追忆什么，又似在审视什么，她指尖微动，最终却归于沉寂。

　　“时辰到。”

　　她忽然开口，声音较平日更低沉几分：“三花齐聚，算你过了。”

　　说罢袖袍轻拂，那道墨色剑意便化作流光直接没入离阳眉心，但那朵奇特的水花却并未强行收取，而是微微一颤，登时崩散为漫天柔和光点，大部分重新沉入池底，小部分则如春雨般融入后者身体，滋养着他的经脉神魂。

　　离阳只觉通体舒泰，先前损耗竟恢复了大半，连带着对这长守剑意也有了一丝模糊的感悟。

　　他看向吴千梦，躬身行礼：“多谢师尊。”

　　这次的师尊喊得堂堂正正，心中再无半点别样的思绪，不仅是因为对方宽宏大量，更是实实在在的授业传道之恩。

　　吴千梦的目光在离阳身上停留片刻，掠及眉心处的水纹时顿了顿，终是淡然道：“机缘如此，好自为之。”

　　话音甫落，便转过身去，衣袂飘动间，周身时空再度扭曲。

　　“回去巩固。”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离阳便回到了繁花谷，天玄二仍旧端坐于碧桌旁，但这次桌上摆的，可不是什么清心静气的灵茶，而是一坛泥封初启、香气浓烈扑鼻的仙酿，侧边还放着两只白玉酒盏。

　　见他现身，天玄二当即朗笑一声，提起酒坛便斟满两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荡漾，散发出磅礴仙灵之气与醉人醇香。

　　“恭喜离师弟！”

　　天玄二将其中一盏推到离阳面前，自己举起另一盏：“三花聚顶，通过吴长老考校，今后你我便是真正的同门师兄弟了！”

　　离阳接过酒盏，尚未来得及开口，忽觉肩头微沉，那小花仙竟也摇摇晃晃地抱着一颗比她脑袋还大的、用花瓣临时折成的“酒杯”，里面盛着少许晶莹酒液，小脸泛红，咿咿呀呀地叫着，也要往他酒盏上碰。

　　见状，天玄二不由摇头失笑：“这小东西，倒是会凑热闹。”

　　离阳心中暖意涌动，看着眼前豪爽的师兄和醉醺醺的小花仙，又回想起漱先池中那惊险一幕与最后融入体内的温润剑意，一时百感交集，他举盏与天玄二重重一碰，又小心地与小妖精的花瓣杯轻触一下。

　　“多谢师兄！”

　　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入喉如烈火灼烧，随即却又化作磅礴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舒坦至极。

　　天玄二同样饮尽，放下酒盏，笑道：“师尊方才已传讯于我，言你做得不错，嘱咐你好生巩固所得，特别是那最后一道剑意，莫要辜负。”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离阳一眼：“长守之道，来历非凡。”

　　闻言，离阳想起吴千梦最后那句好自为之和深沉的目光，心下微动，好奇问道：“师兄这话怎讲？”

　　“实不相瞒，师弟我只知晓这长守剑意的主人曾经下凡救苦救难，得以保全太殊人族，方能延续至今。”

　　“但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了。”

　　天玄二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提起酒坛，将两只白玉盏再次斟满，琼浆玉液泛起阵阵涟漪，仰头饮尽自己杯中酒，任由那烈酒暖意涤荡胸腹，方才长叹一声。

　　“师弟所言不差，但也只是极为片面的一部分。”

　　他指尖轻点桌面，目光悠远，似在回溯漫长岁月：“师弟你口中的主人其实只是一位继承者，就和现在的你一样，她唤作莫可，也是内门弟子，你还得叫一声师姐呢。”

　　“只可惜，她在数千年前，踏入无尽虚空寻求突破纯阳机缘时不知所踪，供奉于宗门的魂牌也已碎裂，怕是凶多吉少。”

　　离阳执盏的手微微一滞，酒面漾开细纹，莫可师姐……魂牌碎裂……

　　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天玄二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盏沿，声音沉缓了几分：“而长守剑意真正的源头，也并非我九霄宫任何一位先辈。”

　　他抬眼，望向谷外缥缈的云海，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具体已不可考，但据莫师妹自己亲口所言，她是在机缘巧合下，于一处上古秘境中，得遇一缕即将消散的意念烙印，承其道统，方悟得这长守剑意真髓。”

　　“之后带回宗门之中，经掌教与一众长老鉴定，方确认为太初年间事物，与先天一道密不可分，后录入剑阁，万年来修习之人亦不在少数。”

　　“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郑重，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唏嘘：“此意虽温润，却最是苛刻，非大仁大悲、心志纯粹坚韧者不可得，非有无私守护之念者不可御，它选择的并非修为高低，而是……心性。”

　　“吴长老让你好自为之。”

　　天玄二目光落在离阳身上，似有深意：“便是此理，承此意，就也承了其重，长守之道，路漫且艰。”

　　“啊这……”

　　听完这些，离阳脸色却是变得异常古怪起来，毕竟他虽自认为算是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是天玄二口中所说的那种大慈悲者，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搭边，早年间在下界尚有系统傍身之时，便不小心造了些许杀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长守剑意残留的温润，眉头却越皱越紧。

　　冷不丁抬首尴尬一笑：“咳咳，师兄，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师弟我自问算不上什么恶贯满盈之徒，但也……”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天玄二便摇了摇头：“师弟你说笑了，剑意有灵，自择其主，既然选定了，便不存在什么阴差阳错。”

　　“你只需明白，长守之道，并非名字上那么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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