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火断出路,谁来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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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土的沉重。火把的焰心开始发暗,像一双双昏昏欲睡的眼睛。
众人焦躁不安,唯有徐惠静坐如初,仿佛入定的僧人。
她闭着眼,感官却被放大了数倍,捕捉着这死寂空间里最细微的变动。
忽然,她感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凉意拂过脚踝。
那不是错觉。
她睁开眼,盯着脚边那支插在石缝里的火把,焰苗不再是笔直向上,而是微微地、持续地偏向西侧。
“有风。”她声音不高,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绝望的沉寂。
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根青丝,松开手指,那纤细的发丝在空中悬浮片刻,便轻飘飘地、固执地荡向西北角的墙壁。
那里,一道不起眼的石缝藏在阴影之中,黑得深不见底。
“有气流,就说明有出口,这条路是活的!”裴行俭精神一振,脑中那张烂熟于心的皇城舆图瞬间清晰起来。
他快步走到石缝前,手指虚空勾画:“义坊地处皇城西北,地势低洼。前朝曾在此修建过一条‘九曲暗渠’,专门用来排泄宫中积水,一头连着义坊,另一头直通太仓署。后来因为暗渠常年渗水,威胁到了太仓的粮储,便被废弃了。”
程务挺皱眉思索,随即点头补充道:“我翻阅过金吾卫的巡防志,上面确实有记载。说这条暗渠虽然废弃,但每逢大雨,义坊附近总会积水倒灌,必须派匠人定期从太仓那边疏通。这么说,出口应该就在太仓署的西墙根底下。”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一个幽幽的声音却给它浇上了一盆冷水。
“我娘说过,宫里被火烧死的匠人,尸身是不能入土的,说是火气太重,会惊扰地脉。只能顺着水道送出去,她说……火走水路,魂才不迷。”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武才人。
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盯着密室北面墙壁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方形小洞。
洞口被生锈的铁栅栏封着,后面黑黢黢的,仿佛通往地府。
“她就是从那里……被人推下去的。”武才人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
程务挺不再多问,上前几步,用刀鞘用力撬动铁栅。
栅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被撬开一角。
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洞口内径狭窄,仅容一个成年人匍匐爬行,两侧和顶部还布满了倒钩似的铁刺,像一条钢铁巨蟒的食道。
裴行俭脸色凝重:“这条路太凶险。就算我们能爬过去,谁能保证出口没人守着?柳爽费尽心机要灭口,岂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我们这样爬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一时间,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掐灭了。
与此同时,义坊废井之上,李君羡正率领左骁卫的精锐,准备执行中书令柳爽的密令——用火药彻底炸塌地宫入口,将里面所有的人和秘密永远埋葬。
兵士们已经将一桶桶硝石硫磺运至井口,只等一声令下。
夜风萧瑟,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就在李君羡准备下令的瞬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将军,且慢。”
李君羡回头,只见一身青布道袍的李淳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手持一具小巧的浑天仪,正仰头观测星象。
井口的火把光芒映在他脸上,神情肃穆。
“荧惑入太微,帝星暗淡,此乃大凶之兆。”李淳风缓缓放下浑天仪,目光如炬,直视李君羡,“太微垣乃帝王之宫,主帝座安危。今夜子时,若在此处动土炸山,引动地火,冲撞龙脉,届时皇城震动,龙气外泄,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李君羡心中一凛,他虽是武将,却深知当今陛下对祥瑞灾异之说深信不疑。
但他职责在身,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史令,末将是奉柳中书令之命行事,军令如山……”
“柳爽?”李淳风发出一声冷笑,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屑,“那你正好可以回去问问柳大人,他以‘修道炼丹’为名,从武库司调走的那三车上等硝石,如今又在何处?是不是也停在义坊哪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派上别的用场?”
李君羡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柳爽让他来炸地宫,用的火药是军中储备。
可他私下里还藏了三车硝石?
这是要干什么?
造反吗?
李淳风点破此事,分明是在警告他,柳爽的船,不是那么好上的。
一旦翻了,他李君羡就是第一个陪葬的。
冷汗瞬间湿透了李君羡的背甲。
他权衡利弊,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心中已有了决断。
“来人!”他猛地转身,厉声下令,“将井口即刻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待明日天亮,请天官院的诸位大人复勘天象地脉之后,再做定夺!”
一场足以致命的爆炸,被李淳风三言两语,暂时压了下来。
夜色更深,高阳公主府内,高履行在书房中辗转反侧,终是无法入眠。
窗外的风声,听在他耳中,都像是地宫里冤魂的哭嚎。
他拿起笔,又放下,反复数次,最终还是一咬牙,在纸上疾书起来。
他写的不是揭发柳爽的密报,那太危险,也太直接。
他写的是一封问候病情的家书,收信人,是药王孙思邈。
信中家长里短,嘘寒问暖,只在末尾不经意地添了一句:听闻柳府今夜派家丁出城,车上载着三具沉重的铁箱,看着像是往义坊方向去了,不知是否是为府中老夫人寻访什么偏方。
他将信仔细封好,交给府中一个最忠心的老仆:“连夜出城,务必亲手交到孙神医手上。”
老仆走后,高履行颓然坐倒在椅中,望着窗外黑暗,喃喃自语:“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吧。”
孙思邈的草庐中,烛火通明。
他看完高履行的信,沉默片刻,随即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他取来一枚常用于传递急信的蜡丸,用细针在蜡壳上刻下几个字:柳府有异,人往太仓,守株待兔。
他将蜡丸交给一名弟子:“你扮作采药人,立刻去太仓署西墙外,那里有一口废弃的老井,将此物投入井中,速去速回。”
那口井,正是“九曲暗渠”在地面上唯一可以与外界相通的投信点。
地宫密室之内,最终的决定已经做出。
退,是死路。进,尚有一线生机。
徐惠将一盏干净的素面陶灯放在密室中央的石台上,灯里没有油,只有一根未燃的灯芯。
她解下自己的一缕长发,与那灯芯紧紧缠绕在一起。
“若我们今日出不去,”她低声说道,像是在对众人说,又像是在对那盏灯说,“就让它代替我们,在这里一直亮着,等着。”
说完,她第一个俯身,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排水口。
冰冷的铁锈刮擦着肌肤,狭窄的甬道挤压着胸膛,令人窒息。
众人咬着牙,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在无边的黑暗中向前匍匐。
他们刚刚全部进入暗渠,身后便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是柳爽的人,他们没有等到李君羡,自己动手了!
整个地宫都在剧烈摇晃,碎石和泥土轰然塌落,瞬间堵死了他们身后的密室入口,也堵死了唯一的退路。
更可怕的是,随着地宫结构的破坏,冰冷的地下水开始疯狂倒灌进暗渠,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冰水瞬间淹没了小腿,又迅速漫向腰际。恐慌在黑暗中蔓延。
“别停下!只能向前!”徐惠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虽然因寒冷而颤抖,却异常坚定,“前面有光……灯在前面等我们。”
这是一句没有根据的安慰,可在这绝境之中,却成了唯一的支柱。
就在这时,前方更深沉的黑暗里,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种诡异的幽蓝,忽明忽暗,仿佛鬼火。
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那光芒的源头,竟是武才人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那盏小小的蓝焰灯。
它没有灯油,没有火种,此刻,却正隔着衣衫,缓缓地、执拗地自行燃亮,光芒穿透布料,在黑暗的隧道中投射出一片安静而神秘的蓝色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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