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田州对峙，首次灭僵（五）

　　与真正的生灵不同，这些活僵与兽群即便在濒死之际，也只会发出嘶哑的嘶吼，没有哀嚎，更没有求救的哭喊。

　　这或许是唯一的“庆幸”——

　　至少灭僵队的布道者们不必在日后的噩梦里，反复听见那些绝望的呼救声。

　　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将围挡内的一切罪恶与疯狂焚烧殆尽，排盾外的众人沉默地望着那片火海，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平静。

　　活僵堆整整烧了六个多时辰，直到戌时，跳动的火焰才渐渐蜷缩、熄灭。

　　浓稠的黑色浓烟早已弥漫了整个山谷，在空中聚成厚厚的铅灰色云层，云层下仍有巨大的黑色烟柱直冲天际，地面上则堆积起厚厚的灰烬，踩上去簌簌作响。

　　这场从巳时延续到戌时的大火，将皎洁的月色完全遮蔽，天地间只剩下火光熄灭后的暗沉与烟味，远远望去，仿若恶魔降临人间时的诡异场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十八寨的狼兵们张着嘴巴，就那样在寨墙上站了六个时辰。

　　他们全身脱力，手脚都在微微发颤，根本无法形容此刻的心境——

　　那远处浓得化不开的黑色烟团，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焦糊味，让他们对“活僵”的恐惧终于有了具象的落点，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毁灭的敬畏。

　　布道者队伍里的“神谕会”狂信徒们，却仿佛有颗大心脏。

　　他们丝毫不见惧色，反而拿出羊皮卷和炭笔，在火光余烬中认真记录：

　　“恶魔的爪牙在圣皇之光中化为灰烬，它们临死前将最后的邪恶释放，巨量邪气凝成墨色乌云，企图吞噬银月的光辉。

　　但这不过是徒劳——

　　圣光终将净化一切邪魔，今夜的焚烧只是开始，直到这世间所有邪魔被彻底消灭，才是终结！”

　　他们的笔尖在纸上划过，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虔诚，仿佛眼前的火海不是血腥的战场，而是圣光涤荡邪恶的见证。

　　烟柱仍在缓缓升腾，灰烬在夜风中飘散。

　　灭僵队成员默默收拾着武器，狼兵们瘫坐在寨墙后，狂信徒们低头书写着“圣迹”，这场持续了一夜的焚烧，在不同人的心中，刻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记。

　　“神谕会”的狂信徒们认定，田州狼兵亲眼目睹了这场焚尽尸群的“神迹”，正是归入“神谕会”怀抱的最佳时机，高宇顺等人对此也颇为认同。

　　天亮后不久，众人简单用过早饭便开始分配任务：

　　神子轩辕德忠带领五百骑士团成员，高智成则与四百狂信徒一道，捧着大明圣皇的圣旨前往十八寨，意在吸纳狼兵、传播教义。

　　其余人等的任务则更为艰巨——

　　他们要仔细扒开厚厚的骨灰堆，确保所有活僵的尸身都已化为灰烬。

　　为此，队员们戴上特制的厚手套，在灰堆中反复翻找，将可能残留的大块残骸分拣出来集中堆放，再浇上重油重新焚烧。

　　实际检查下来，得益于小兽在尸群中钻来钻去，将重油带到了每一个角落，人类活僵与兽僵几乎都被烧得彻底，并未留下明显的大块残骸。

　　可即便如此，众人仍不敢掉以轻心，又找来细网开始过筛，网孔细如绿豆，连细小的骨渣都不放过。

　　当地上的灰烬与泥土都过筛一遍后，果然筛出了一些如野核桃般大小的硬疙瘩，表面焦黑坚硬，不知是何物所化。

　　众人见状立刻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疙瘩全部分拣集中，挖了深坑埋下，再浇上重油点燃，直到火焰将坑底烧得焦黑，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十八寨方向，狼兵们望着前来的队伍，手中还紧握着未凉的刀，眼神复杂地看着那道明黄圣旨与神谕会的旗帜；

　　而灰堆旁，灭僵队成员仍在仔细检查每一寸土地，连一丝隐患都不愿放过——

　　一场大战的硝烟虽散，收尾的工作却丝毫不敢懈怠。

　　焚烧的结果着实令人心头一沉——

　　那些硬疙瘩竟是活僵被烧熔后，身上的杂物与骨灰融合而成的块状物。

　　刘二逄见状难以接受，抽出军功斧便狠狠剁了下去，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斧刃竟崩出个豁口，而那疙瘩的断面处，竟隐约闪着金色的光。

　　一场虚惊过后，众人才反应过来：

　　这是活人变僵前，身上佩戴的金银首饰在高温下熔结而成。

　　活僵的感染从不论男女老幼、人畜生灵，女人身上的耳环、手镯，小孩胸前的长命锁；

　　这些随身的贵金属在烈火中并未化为灰烬，反倒与尸骸的焦灰融合，凝成了这沉甸甸的“金陀子”。

　　将金陀子拿在手里，竟有种微微烫手的错觉，不是温度未散，而是那份沉重压得人心头发紧——这一块疙瘩里，不知凝结了多少逝去的生命，多少破碎的家庭。

　　另一边的十八寨前，狂信徒与骑士团正展开圣旨表明身份。

　　狼兵们先是警惕地举着刀，直到确认来者皆是活人，身上没有活僵的僵硬与腥气，才终于放下戒备，将他们放进寨中。

　　高智成走进寨子，看着里面的狼兵们，心中生出几分怜悯。

　　他们虽未在厮杀中明显受伤，却个个面色苍白、眼神涣散，连站立都透着疲惫，显然是连日来的高强度抵抗已耗尽了力气。

　　若是灭僵队再晚来几日，这群硬撑着的狼兵恐怕真要在无休止的防御中活活累死。

　　寨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汗味，角落里堆着吃剩的干粮与磨秃的箭头，无声诉说着这场坚守的艰难。

　　十八寨的狼兵首领共有六位，尽管满脸倦容，眼神中却仍透着精悍之气。

　　他们看着年纪不大，身形却个个结实如石，显然是族中最顶尖的青壮。

　　此时他们穿得极少，只用粗麻布简单遮体，脚上的草鞋早已磨得只剩半截，露出沾满泥污的脚掌。

　　眼下虽是正月，顺天府仍是冰天雪地，田州却已有了仲春的暖意，只是清晨的山风里还带着凉意。

　　高智成穿着厚实的甲胄，仍忍不住微微哆嗦——

　　倒不是冷，而是这寨子里压抑的气氛让人心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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