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华美皮袍下的虱子

　　伯尔尼机场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阿尔卑斯山巅的积雪，将整个航站楼笼罩在一种冷冽的蓝光中。

　　阿尔卑斯山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停机坪，吹得地勤人员的大衣猎猎作响。

　　瑞士国旗在旗杆上绷得笔直，红底白十字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目。

　　从香港出发，经过另一个中立国——土库曼斯坦转机飞来的LX138航班刚刚停稳，舷梯车便迫不及待地靠了上去。

　　舱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香水与消毒剂气味的风涌出机舱。

　　最先出现的是一队身着深蓝色制服的空中小姐，她们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却不断扫视着接机的人群——

　　这是大战时期特有的警惕，谁也不想在这一机舱的间谍回到这个内陆山国。

　　"林小姐，请小心台阶。"

　　空姐恭敬地侧身，让一位年轻女子先行下机。

　　她戴着宽檐的黑色礼帽，面纱垂至鼻尖，只露出涂着暗红色口红的嘴唇。

　　狐狸毛领的白色大衣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手腕上那只百达翡丽古董表在阳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芒。

　　"谢谢，这趟飞行很愉快，你们的服务也非常令人满意。"

　　女子开口，汉语带着地道的香港上流社会口音，每个音节都像经过精心打磨的玉石般圆润。

　　这就是伪装后的丰川祥子，此刻她的身份是香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林明美"，来瑞士进行"珠宝采购与滑雪度假"。

　　在她身后，四名同样衣着华贵的"女伴"依次下机，每人手中都提着路易威登的限量款旅行箱——

　　这些箱子的夹层里藏着经过特殊处理的电子设备和武器零件，足以逃过常规安检。

　　祥子走过廊桥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她余光扫视着航站楼内的安保布置：

　　两名持步枪的瑞士宪兵站在海关入口处，他们的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但领口已经有些磨损；

　　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型号是瑞士军方三年前淘汰的旧款；

　　安检通道旁坐着一位穿便衣的男子，他正在读报，但翻页的频率远低于正常阅读速度——

　　干这行的都能辨认出来，这是个反间谍部门的暗哨，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没能通过他的暗中检查，而被宪兵直接拖走了。

　　"护照检查，请这边走。"

　　一位金发地勤人员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指引道。

　　祥子微微颔首，从小羊皮手套中抽出那本深蓝色的香港特别行政区护照。

　　封面的烫金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内页每一处防伪标记都完美复制了真品的特征——

　　这是哈夫克位于札幌的技术部门花了六个月时间，参照三本真实护照制作的杰作，甚至连紫外线照射下才会显现的暗记都分毫不差。

　　"林……明美？"

　　海关官员推了推眼镜，仔细核对着护照照片与真人。

　　祥子适时地撩起面纱，露出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庞——

　　美瞳让她的瞳孔显得更大更黑，特制的隐形眼镜改变了虹膜纹路，粉底掩盖了原本的肤色特征，甚至连耳垂的形状都用特殊胶体做了微调。

　　官员将护照放在扫描仪下，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

　　"香港的夏天太闷热了，而且……"

　　她压低声音，"最近的政治局势让人神经紧张。"

　　官员瞥了一眼监控屏幕，面部识别系统给出的匹配度是98.7%，远超安全阈值。

　　"您的汉语说得真好，我说的是标准汉语。"

　　官员随口说道，眼睛却紧盯着女子的反应。

　　"我在北京读过四年大学。"

　　女子从容应答，从手包中取出一张北京大学的学生证，"这是我最美好的青春记忆。"

　　官员检查了学生证，上面的信息与护照完全吻合。

　　他注意到学生证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照片上的女孩留着清纯的黑长直发，与眼前这位盘着优雅发髻的名媛判若两人，但五官轮廓分明是同一个人。

　　祥子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她深知这本护照能够通过任何电子检测——

　　制作团队甚至黑入了香港入境处的备份数据库，为这个虚构身份创建了完整的旅行记录。

　　"您此行的目的是？"

　　官员例行公事地问道，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

　　"帮助家父采购。"

　　祥子从手包中取出一张烫金名片，上面印着"林氏珠宝"的字样，"另外想在圣莫里茨度过这几天。您知道，香港的夏天是特别让人难熬的。"

　　她说话时故意让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那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特有的慵懒腔调。

　　海关官员瞥了眼她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态度明显恭敬了几分。

　　"预计停留多久？"

　　"两周左右。"

　　祥子轻轻扇动手中的檀香扇，"如果采购顺利的话。"

　　官员盖下入境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祝您在瑞士愉快，林小姐。"

　　通过海关后，祥子的四位"女伴"也顺利过关。

　　她们推着行李车走向出口时，一名穿灰色西装的男子突然拦住了去路。

　　"抱歉，例行抽检。"

　　他亮出警徽，上面的德文写着"联邦警察反间谍处"。

　　祥子面具般的微笑没有丝毫波动，但她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两侧悄然靠近的便衣，甚至包括便衣衣兜里鼓鼓囊囊的手枪。

　　瑞士人果然如情报所说——

　　中立国的身份让他们对间谍活动近乎偏执地敏感。

　　"当然，请便。"

　　她优雅地退后一步，让西装男子检查她的随身行李箱。

　　男子戴着手套，仔细翻检着箱内的衣物和化妆品。

　　当他拿起一瓶迪奥香水时，祥子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那瓶子的底部藏着微型加密通讯器，只要按下特定序列，就会激活自毁程序。

　　"这款'真我'是新出的限量版吧？"

　　男子突然用法语问道。

　　祥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是典型的反间谍试探，如果她表现出理解法语的能力，就可能被怀疑接受过专业语言训练——虽然她真的接受过。

　　"Exce ?"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用英语回应，"I' afraid I don't speak French."

　　男子点点头，似乎满意这个回答。

　　他将香水放回原处，又检查了几件首饰后合上了箱子。

　　"感谢配合，林小姐。"

　　他生硬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最近国际局势紧张，我们必须格外谨慎。哦，对了，顺便说一下，您挑选香水的眼光真好。"

　　祥子微微颔首：

　　"完全理解。作为中国商人，我最渴望的就是和平。"

　　走出航站楼时，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早已等候在VIP通道，穿制服的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祥子注意到车牌是外交牌照的变体——

　　这是瑞士政府为重要外宾准备的特别待遇，看来"林氏珠宝"的名头比她预期的还要好用。

　　顺便提一下，相比于劳斯莱斯，她更喜欢迈巴赫。

　　车窗上凝结着薄霜，祥子用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画着图案——

　　那是一个复杂的家纹，丰川家族的标志，这个家族曾经为了天皇征战了整整200多年。

　　车子驶过伯尔尼老城区时，中世纪的拱廊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无数窥视的眼睛。

　　"联邦警察比预期中更警惕。"

　　坐在副驾驶的"女伴"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她摘下了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露出一双冷灰色的眼睛——

　　这是若叶睦少佐，祥子最信任的副官。

　　"但效率低下。"

　　祥子同样低声回应，用的是纯正的日语，"他们的监控系统至少落后我们五年，当然也落后于GTI。"

　　车子驶入伯尔尼大酒店的门廊，这座建于19世纪的豪华酒店曾是各国间谍偏爱的接头地点。

　　门童小跑着上前，却在距离祥子两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下——

　　某种无形的气场让他不敢贸然靠近。

　　"林小姐的套房已经准备好了。"

　　大堂经理鞠躬道，"按照您的要求，是顶层的皇家套房。"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祥子透过玻璃幕墙俯瞰整个伯尔尼城区。

　　阿勒河蜿蜒穿过城市，像一条流动着的的银蛇。

　　某些屋顶上隐约可见天线阵列——

　　那是各国情报机构设立的监听站，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连瑞士的中立也只是一层薄薄的遮羞布。

　　套房的门刚关上，四位"女伴"的气质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们挺直的脊背和锐利的眼神彻底撕碎了富家女伴的伪装，取而代之的是职业军人特有的警觉与效率。

　　"安全扫描完成。"

　　三角初华少佐从手提箱中取出一个黑色设备，上面的绿灯稳定闪烁，"没有窃听或监控装置。"

　　八幡海玲大尉已经利落地卸掉了行李箱的假底，取出组装完毕的冲锋枪零件开始快速拼接。

　　"酒店后门有三条逃生路线，电梯井可以作为紧急通道。"

　　最年轻的佑天寺若麦少尉则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立即显示出酒店周边的实时监控画面。

　　"GTI的人十分钟前抵达了火车站，但还没发现贝尔格林的踪迹。"

　　祥子脱下大衣，露出里面剪裁完美的黑色旗袍。

　　她走到落地窗前，伯尔尼的景色尽收眼底。

　　"贝尔格林确认会来参加今晚的晚宴？"

　　"她的秘书给了肯定答复。"

　　若叶睦递上一份烫金请柬，"以英国文化协会的名义，表面上是讨论战后艺术品保护。"

　　祥子轻笑一声，指尖抚过请柬上凸起的纹章。

　　"真讽刺，一个策划暗杀的人谈论保护艺术。"

　　"对方人数确认了吗？"

　　睦问道，她正在调试一把瓦尔特PPK手枪的消音器。

　　祥子走到套房配备的酒吧前，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山崎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映出她冷静的双眸。

　　"理论上只有贝尔格林和她的贴身卫士。但……"

　　"可能是替身。"

　　初华接话道，她正在检查晚宴礼服内暗藏的刀片，"那个老狐狸从不用真身参加危险会面。"

　　"车里雅宾斯克的'礼物'应该已经起作用了，"她抿了一口酒，"如果来的是替身……"

　　她没有说完，但四位部下都明白了言下之意——

　　那意味着计划需要调整，而且会变得更为血腥。

　　"海玲，等一下我需要你提前检查一下厨房。"

　　祥子放下酒杯，"我要确保今晚的菜单……万无一失。"

　　八幡海玲点头离去，她的"侍从"制服下藏着十二种不同的毒药和解药。

　　祥子走到套房中央的圆桌前，桌上已经铺开了酒店的建筑图纸。

　　"初华，监控系统？"

　　"已经接管。"

　　三角初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分出四个小窗，显示着酒店不同区域的实时画面，"瑞士人很贴心，他们的安保摄像头覆盖了所有关键位置。"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部分阳光。

　　套房内陷入半明半暗的状态，祥子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锋利。

　　"睦，阳台逃生路线？到时候万一那个老女人准备下手，我们也能成功逃跑。"

　　若叶睦拉开落地窗，伯尔尼老城的风裹挟着教堂钟声涌入。

　　她探身检查了外部结构：

　　"消防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但需要先解决两名瑞士外围哨兵。"

　　窗外，伯尔尼的钟楼敲响了四下。

　　阳光已经西斜，将阿尔卑斯山染成血色。

　　祥子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

　　中立国的表象下，是GTI和哈夫克阵营无数特工厮杀的战场。

　　"准备更衣吧，"祥子解开手工旗袍的纽扣，"我们的客人应该快到了。"

　　若叶睦从衣柜中取出一件墨绿色的晚礼服，款式典雅而保守，完美符合一位香港富商之女的形象。

　　但缝在腰间的特制纤维能在三秒内变成致命的绞索，而胸针里藏着足以让一头大象昏迷的神经毒素。

　　"您依然认为她只会带两名护卫？"

　　若叶睦帮祥子拉上礼服后背的拉链。

　　祥子对着镜子调整珍珠耳环：

　　"贝尔格林骄傲到愚蠢的地步。她认为瑞士的中立地位能保护她，"镜中的女人露出捕食者般的微笑，"就像羊认为牧羊犬能保护它免受狼的伤害。"

　　"今天晚上你们准备吃饭，同时帮我甩掉那些该死的瑞士人，必要的时候允许你们下手。"

　　若叶睦点头离去，关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祥子独自站在穿衣镜前，最后审视自己的伪装——

　　林明美，香港社交名媛，艺术品收藏家，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富家女。

　　完美的掩护身份。

　　她深吸一口气，将丰川祥子的所有锋芒暂时隐藏在这副优雅面具之下。

　　落地窗外，伯尔尼的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像一把金色的匕首，刺穿了阿尔卑斯山的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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