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女散花

　　毁灭性的炮火洗礼，如同狂暴的神只投下的灭世雷霆，终于将这片被毒雾、烈焰与死亡笼罩的山林暂时涤荡出一片焦黑的“净土”。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树木燃烧发出的“噼啪”爆响和金属残骸冷却时悠长而绝望的“滋滋”呻吟。

　　猩红的火焰在浓雾与硝烟的余烬中顽强地扭动、跳跃，将扭曲的树影投射在焦黑冒烟的地面上，如同地狱之门的投影。

　　刺鼻的焦糊味、未散尽的催泪毒气、以及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烤肉气息，混合成一种足以让最坚强的战士胃部痉挛的死亡鸡尾酒，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威龙背靠着被炸得滚烫、布满深坑和熔融痕迹的战车侧装甲，大口喘着粗气。

　　扯掉前胸甲的地方，缓冲凝胶层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被撞击震伤的筋骨，带来阵阵闷痛。

　　他手中的R14M步枪枪管滚烫，散发着硝烟和金属过热的焦糊味。

　　头盔HUD的弹药计数器清晰地显示着：

　　IPR弹匣——0/30。

　　“磐石！”

　　威龙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IPR弹！还有没有？！快！”

　　他朝着驾驶舱方向低吼。

　　深蓝和蜂医的重伤如同两把尖刀悬在心头，任何残余的敌人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驾驶舱的应急舱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磐石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

　　他一手捂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另一只手颤抖着在身旁散落的弹药堆里摸索。

　　“指……指挥官……我……我在找……”

　　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显然胸口的骨裂在刚才的剧烈动作后恶化到了极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短暂寂静中——

　　哒哒哒哒哒——！！！

　　嗡——滋——！

　　远处，几百米外的密林深处，再次爆发出密集而猛烈的枪声。

　　MBS-9M重机枪撕布般的咆哮、奇美拉电磁步枪独特的电流嗡鸣、甚至还有几声火箭弹破空的尖啸。

　　显然，哈夫克的支援部队并未被红狼的炮火完全吓退，他们重整旗鼓，正试图从侧翼包抄上来，火力点比之前更加分散，也更加致命。

　　“妈的……没完没了！”

　　乌鲁鲁趴在速射机枪位，捂着肋骨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他对着通讯频道怒吼，“露娜！骇爪！给老子报点！那帮杂碎在哪？！”

　　露娜伏在一处低洼的泥坑里，头盔面罩上沾满了泥点和硝烟，她手中的RC-15步枪枪口警惕地指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但浓重的烟雾和复杂的地形极大地干扰了视线。

　　“干扰太强！热源信号模糊！无法精确定位！”

　　她的声音带着挫败的焦虑。

　　骇爪则蜷缩在战车底盘下方一个相对安全的凹坑里，她那台屏幕碎裂的加固平板正连接着车载通讯主干的一个备用接口，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正在尝试接入战区高空侦察网络……需要时间！敌方通讯加密等级很高，在主动干扰我方信号！”

　　她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冷静中透着一丝紧绷。

　　敌人的火力越来越近，子弹如同飞蝗般呼啸着从众人头顶和身侧掠过，打在战车残骸上发出密集如雨点般的“铛铛”声。

　　一发火箭弹拖着长长的烟迹，尖啸着砸在众人左侧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上，轰然炸开。

　　灼热的破片和燃烧的木屑如同霰弹般横扫而过。

　　“该死！”

　　牧羊人惊叫一声，一块炽热的木片擦着他的头盔飞过，留下焦黑的痕迹。

　　“压制！压制他们！”

　　威龙对着通讯器嘶吼，徒劳地扣动着R14M步枪的扳机，却只发出撞针击空的“咔哒”声。

　　没有IPR弹，普通的子弹对003外骨骼如同挠痒。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骇爪面前的平板屏幕突然剧烈闪烁，一串串复杂的、高速滚动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

　　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高空侦察节点接入成功！‘天眼’上线！数据传输中……锁定敌方支援部队坐标！”

　　骇爪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坐标：X-734，Y-289，Z 15！确认！两辆轮式装甲运兵车！至少三十名步兵！携带重武器！正在林间快速机动！”

　　她的话音刚落，甚至没等威龙下达指令——

　　嗡——！！！

　　一种低沉而充满力量感的引擎轰鸣声，如同天籁之音，陡然穿透了下方战场的喧嚣，从极高的云层之上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震撼。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铅灰色、被硝烟熏染得更加污浊的天幕中，三个呈完美品字形编队、闪烁着GTI灰蓝色识别灯光的流线型飞行器，如同划破长空的钢铁隼鹰，撕开低垂的云层，带着毁灭性的优雅姿态，俯冲而下。

　　H-100 “火箭天使” 攻击无人机。

　　它们体型修长，翼展不大但后掠角凌厉，机体覆盖着先进的隐身涂层，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幽光。

　　机腹下，多管旋转机炮的炮口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翼下挂载点则悬挂着数排微型精确制导炸弹。

　　“是‘火箭天使’！我们的空中支援！”

　　深蓝躺在担架上，虚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挣扎着想抬头看。

　　“这里是‘复仇女神’无人机编队！”

　　一个清晰、冷静、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切入GTI小队的加密通讯频道，“已接收友军地面引导坐标！确认目标区域！执行‘清道夫’协议！请地面单位注意规避！”

　　没有多余的交流，三架“火箭天使”在俯冲到离地不足三百米高度时，猛地改平。

　　机腹下的多管旋转机炮（很可能是25或30口径）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撕裂布匹般的恐怖怒吼。

　　突突突突突突——！！！

　　三道由炽热曳光弹构成的、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风暴，如同天神挥舞的火焰长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抽向骇爪指示的那片密林区域。

　　树木如同脆弱的麦秆般被拦腰扫断，泥土和碎石被犁起数米高。

　　隐藏在其中的哈夫克运兵车和步兵，瞬间被这从天而降的死亡金属风暴覆盖。

　　轰！轰！轰！轰！轰！

　　紧随机炮扫射之后，是更加沉闷而致命的爆炸声。

　　“火箭天使”翼下的微型精确制导炸弹如同精准的蜂群，脱离挂架，带着微弱的尾焰调整姿态，如同长了眼睛般钻进树林的缝隙，精准地砸在那些轮式装甲运兵车顶部脆弱的引擎舱和运兵舱位置。

　　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在密林深处猛烈炸开，灼热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树木如同玩具般吹倒、点燃。

　　残骸和燃烧的人体碎片被高高抛起，凄厉的惨叫声和爆炸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曲短暂而残酷的死亡交响。

　　仅仅十几秒的狂暴洗礼，远处林间的枪声、爆炸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变得稀疏、零落，最终彻底沉寂下去。

　　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滚滚升腾的浓烟。

　　“目标区域……肃清。”

　　“复仇女神”编队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威胁解除。‘火箭天使’编队将继续在空域巡逻警戒。祝好运，地面单位。”

　　三架无人机如同完成任务的死神使者，拉升高度，在云层下盘旋了一圈，随即拖着长长的尾迹，消失在灰暗的天际。

　　下方战场，一片死寂。

　　威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后背重重地靠在滚烫的装甲板上，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带着硝烟味的浊气。

　　他再次看向磐石：

　　“弹匣……”

　　“找……找到了！指挥官！”

　　磐石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虚弱，他颤抖着将一组压满暗红色IPR子弹的弹匣从驾驶舱递了出来。

　　威龙接过沉甸甸的弹匣，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和尖锐的弹头，感受着这份保命的重量。

　　他熟练地卸下空弹匣，将新的IPR弹匣插入枪身，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上膛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警戒时——

　　哒哒哒……哒哒……

　　巨石掩体后方，那挺之前被压制、此刻已变得断断续续的MBS-9M “九头蛇”重机枪，发出了最后几声不甘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嘶鸣，随即彻底哑火。

　　紧接着，是乌鲁鲁那特有的、暴躁而充满宣泄的咆哮：

　　“操你妈的杂种！给老子去死吧！！！”

　　哒哒哒哒哒——！！！

　　速射机枪再次爆发出狂暴的怒吼，子弹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那块作为掩体的巨石上，打得石屑纷飞，持续了足足五秒钟。

　　机枪声停歇。

　　巨石后方，传来几声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呻吟和咳嗽声，随即，那声音如同燃尽的烛火，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彻底消散在死寂的空气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最后一个机枪手……搞定！”

　　乌鲁鲁喘着粗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杀戮后的麻木。

　　“露娜！侦察箭！确认威胁！”

　　威龙立刻下令，声音恢复了指挥官的冷硬。

　　“收到！”

　　露娜迅速摘下背后的战术反曲弓，从腿侧箭囊抽出一支造型奇特的箭矢，也就是新款的侦察箭矢——

　　箭头是一个多棱面的复合传感器阵列，尾部带着微型旋翼。

　　她开弓如满月，手指一松。

　　嗡——！

　　侦察箭矢带着细微的旋翼转动声，如同灵巧的蜂鸟，瞬间升空，没入前方被烟雾和火焰笼罩的区域。

　　露娜头盔的HUD上，立刻显示出箭矢传回的高清实时画面、热成像扫描、声纹分析等多重数据流。

　　画面在众人共享的战术界面上清晰呈现：

　　焦黑的土地上散布着燃烧的车辆残骸和破碎的尸体；

　　几处零星的火焰在树木残骸上跳动；

　　没有发现成建制的敌人活动热源；

　　只有个别重伤倒地的哈夫克士兵在血泊中微弱地抽搐、呻吟。

　　“威胁等级降至最低……敌方主力已被‘火箭天使’摧毁或驱散……残余散兵游勇……失去组织……”

　　露娜的声音带着确认后的疲惫，但依旧清晰。

　　就在这时，无名动了。

　　他如同最沉默的死神，端着更换了IPR弹匣的R14M步枪，脚步无声地踏过焦黑的土地和粘稠的血泊，走向侦察箭画面中显示的一个位置——

　　一块被炸塌半边的岩石旁，一个穿着003外骨骼、失去左腿、腹部被弹片撕开巨大伤口、仍在微弱挣扎的哈夫克特种兵。

　　敌兵看到无名靠近，布满血污的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沾满泥土的手徒劳地抓向掉落在身旁的武士刀刀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声音。

　　无名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透过沾满血浆的面罩，落在敌人绝望的脸上。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犹豫。

　　他右手稳稳地端起R14M步枪，左手“咔哒”一声，将枪口下方寒光闪闪的三棱刺刀猛地甩开、锁定。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肌肉和骨骼被硬物撕裂的闷响。

　　锋利的刺刀带着无名的决绝和战场上最冰冷的法则，精准而有力地洞穿了那名哈夫克士兵的胸膛。

　　刀尖带着无尽的力量刺穿了胸甲，从后背透出，深深扎进他身下的泥土里。

　　哈夫克特种兵的身体猛地一弓，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

　　抓着刀柄的手无力地垂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也彻底停止。

　　无名缓缓抽出刺刀，粘稠的鲜血顺着血槽滴落。

　　他看也没看脚下的尸体，转身，沉默地走回战车残骸区域。

　　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短暂的肃杀之后，是更加深沉的疲惫和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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