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签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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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时间仿佛被浸泡在浓稠的消毒水里,沉重而缓慢地流淌。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在光滑的地砖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晕。

  空气里凝固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药物苦涩的味道,还有无数种绝望与希望无声发酵的压抑。

  威龙穿着那身不合时宜、沾染着万里风尘的军装,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哨位上的钢枪,矗立在309病房厚重的隔离门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里透出的一线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隔绝生死的屏障。

  父亲王老师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臂膀,力道大得惊人,传递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濒临崩溃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隔离门内侧传来轻微的电子锁开启声,“咔哒”一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全套蓝色无菌隔离服、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疲惫,却又带着一种洞悉生命的沉静。

  他的胸牌上写着:

  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张震华。

  张主任的目光越过王老师,直接落在威龙身上。

  他认出了那身军装和肩章,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年轻军官眼中深藏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焦灼与痛苦。

  “是杨秀兰的儿子,王宇昊中校?”

  张主任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低沉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是我!医生!我妈她……”

  威龙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向前一步。

  张主任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威龙和王老师跟他走到走廊尽头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那里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沉沉的成都冬夜,远处城市的霓虹在雾霭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张主任开门见山,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威龙紧绷的心湖,“杨秀兰女士的情况,非常危重,远超之前的预估。她罹患的是脊髓内高度恶性的星形细胞瘤,位置在胸椎t4-t6节段,也就是中上段胸髓。这个位置……非常凶险。”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

  “肿瘤的生长速度极快,已经严重压迫和浸润了脊髓实质,这就是她长期瘫痪的根本原因。更危险的是,肿瘤组织内部出现了大面积坏死和出血,这些坏死的物质和血肿,就像一颗‘化学炸弹’,正在持续释放毒素,侵蚀周围健康的神经组织,导致脊髓水肿不断加剧。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呼吸功能会急剧恶化,出现呼吸衰竭前兆的原因。心电监护上的波形不稳、血压的波动,都是脊髓水肿压迫呼吸中枢和心血管中枢的直接表现。”

  张主任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点了点,仿佛在勾勒那条致命的脊柱:

  “目前的保守治疗,大量激素冲击脱水、呼吸机辅助通气,都只是暂时缓解症状的权宜之计,是在和死神抢时间,延缓灾难性后果的发生。但坏死的肿瘤组织不清除,毒素持续释放,水肿会不断加重,最终必然导致……”

  他停了下来,没有说出那个词,但沉重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位截瘫基础上的完全性呼吸衰竭、循环衰竭,生命将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唯一的希望,”张主任的目光变得异常凝重,紧紧锁住威龙的眼睛,“就是立刻进行‘椎管内肿瘤显微切除术 脊髓减压术 脊柱稳定性重建术’。”

  他一口气说出了冗长而冰冷的手术名称,“手术的目标是最大程度地切除肿瘤坏死组织和出血灶,解除脊髓压迫,同时尽可能保护残存的神经功能,并重建脊柱的力学结构,为后续可能的康复治疗打下基础。”

  “但是,”张主任的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手术风险极高,极高!我必须要向家属充分说明。”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位置凶险。肿瘤紧邻胸髓的呼吸和心血管中枢。在显微镜下分离肿瘤与脆弱脊髓组织的边界,如同在豆腐上拆弹,稍有不慎,手术器械的震动、轻微的牵拉、甚至止血电凝的热效应,都可能造成灾难性的、不可逆的脊髓功能损伤。最坏的结果,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或者…术后立刻出现完全的、不可恢复的高位截瘫,甚至自主呼吸消失,终身依赖呼吸机。”

  第二根手指:“第二,出血风险巨大。肿瘤本身血管异常丰富,坏死区域更是脆弱不堪。术中大出血的风险极高。一旦发生不可控的大出血,不仅会直接危及生命,汹涌的血液也会瞬间淹没手术视野,导致无法继续操作,前功尽弃。”

  第三根手指:“第三,肿瘤性质。高度恶性意味着它像章鱼的触手,侵袭性极强,与正常脊髓组织的边界极其模糊。为了追求根治,尽可能切除干净,势必要扩大切除范围,这本身就增加了损伤正常脊髓的风险。而如果为了安全而保守切除,残留的肿瘤组织会像野草一样迅速再生,手术效果大打折扣,很快复发。”

  第四根手指:“第四,术后并发症。感染、脑脊液漏、脊柱内固定失败、长期卧床导致的肺部感染、深静脉血栓…任何一项都可能致命。即使手术过程顺利,术后恢复也是一道极其艰难的鬼门关。”

  张主任的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

  “王中校,王老先生。简单来说,这台手术,成功的希望是给病人一个‘可能’活下去、甚至‘可能’改善瘫痪程度的机会。但失败的风险,是加速死亡或者陷入比死亡更痛苦的境地。这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病情不允许再拖了!坏死的毒素每分每秒都在扩散,水肿每分每秒都在加重。保守治疗最多能争取24-48小时,这是极限!必须尽快决定!是手术,还是……放弃积极治疗,维持现状,等待……自然进程。”

  “自然进程”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威龙和王老师的心口。

  王老师身体晃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紧紧捂住了嘴,浑浊的泪水顺着指缝汹涌而出。

  他的脊背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威龙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闪过母亲枯槁的面容、父亲绝望的眼泪、贝尔格莱德的漫天风雪、万米高空那枚冰冷的液体炸弹……

  无数画面碎片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军人!

  是指挥官!

  在战场上,他需要在瞬息万变、生死攸关的关头做出最艰难的抉择!

  此刻,这里就是他的战场!

  母亲的生命,就是他要守护的阵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廊里只剩下王老师压抑的啜泣声和监护仪器隐约传来的单调“嘀嘀”声。

  威龙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黑暗,寻找一丝微光。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权衡着每一个“可能”和“风险”。

  手术,是九死一生的险途;

  放弃,是眼睁睁看着母亲在痛苦中走向终点……

  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挣扎、痛苦、犹豫都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

  那是一种在绝境中也要奋力一搏、向死而生的军人血性!

  “张主任!”

  威龙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如同战锤砸在砧板上,“手术!我们做!请您……尽全力!需要签什么字,我立刻签!”

  他转向父亲,用力握住老人冰冷颤抖的手,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爸,相信我!妈会挺过来的!我们签字!”

  张主任深深地看着威龙眼中那燃烧的火焰和磐石般的决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请跟我来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和授权委托书。”

  签字的笔沉重得如同千钧。

  当威龙在那一沓厚厚的、印满冰冷条款和可怕风险提示的文件上,签下“王宇昊”三个字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墨迹在纸张上晕开,仿佛他心头滴落的血。

  签完字,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宇昊!”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威龙猛地回头。

  走廊另一头,几个身影正急匆匆地跑来。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朴素藏青色羽绒服、脸上带着深深倦容和泪痕的女子,她是大姐王雨梅,在老家镇上的中学当语文老师。

  她身边跟着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穿着沾有机油痕迹工装外套的男人,是二哥王宇军,跑长途运输的货车司机。

  他搀扶着一个戴着眼镜、护士服外面裹着厚外套、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是三妹王雨雯,就在这家医院的社区门诊当护士。

  最后面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学生模样、眼睛红肿的男孩,是小弟王宇远,还在读高三。

  “大姐!二哥!三妹!宇远!”

  威龙看着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看着他们脸上同样写满的担忧和疲惫,一股混杂着酸楚和暖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心防。

  他张开双臂,兄妹五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无声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肩头。

  在这个冰冷的医院走廊里,血缘的纽带传递着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慰藉力量。

  “宇昊,你可算回来了!”

  大姐紧紧抓着威龙的胳膊,声音哽咽,“爸这些天……都快撑不住了……妈她……”

  “部队……部队的首长派人来过!二哥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他用力拍了拍威龙的背,“医药费!手术费!全解决了!他们说,不能让我们战斗英雄的家里人为钱发愁!让我们安心给妈治病!宇昊,你在外面……真是给咱家争光了!”

  这个憨厚的汉子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三妹抹着眼泪,带着职业性的冷静补充道:

  “哥,我都问清楚了,是最好的专家团队,张主任是顶尖的。费用确实不用我们操心一分钱,都用最好的药和器械。现在……就看妈能不能闯过手术这一关了……”

  她作为医护人员,更清楚手术的巨大风险,眼底深处藏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小弟只是紧紧抱着威龙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说不出话来。

  “谢谢……谢谢你们……”

  威龙的声音哽住,他用力回抱着亲人们,“这些天,辛苦你们照顾爸妈了……现在,我们一起等!等妈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

  夜色如墨,医院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

  重症监护室的门依旧紧闭,红灯亮着,像一个沉默的警示。

  父亲王老师的精神和体力都已透支到极限,在威龙和兄妹们的劝说下,被大姐和三妹搀扶着,到旁边租的陪护房去休息片刻。

  二哥和小弟也暂时离开去弄点吃的。

  走廊的长椅上,只剩下威龙一个人。

  他拒绝了去休息的建议,固执地守在离那扇门最近的位置。

  冰冷的金属椅面透过薄薄的军裤传来寒意,他却浑然不觉。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夹杂着签下手术同意书后的巨大心理压力和一路奔波的劳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皮沉重地打架,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带着体温的旧棉袄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威龙猛地惊醒,抬起头,看到父亲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

  “爸?您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您去躺会儿吗?”

  威龙连忙坐直身体。

  “躺不住,心里头……乱得很。”

  王老师挨着威龙坐下,把搪瓷缸子塞到他手里,“喝点热粥,食堂打的,小米粥,养胃。”

  温热的搪瓷缸传递着暖意。

  威龙捧着缸子,看着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花白的鬓角,心中一阵酸涩。

  父子俩默默地喝着寡淡却温暖的小米粥,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缸壁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宇昊,”王老师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还记得……你小时候放暑假,咱们回老家的时候,在老家院子里看星星吗?”

  威龙一愣,一股暖流夹杂着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点点头,声音也柔和下来:

  “记得。夏天晚上,院子里铺张凉席,您抱着我,指着天上,告诉我哪个是北斗星,哪个是牛郎织女……妈在旁边摇着蒲扇,赶蚊子……”

  “是啊,”王老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带着追忆的温暖笑意,眼神仿佛穿透了时光,“那时候天可真亮,星星真多,密密麻麻的,像撒了一把碎银子。你小脑袋瓜问题也多,总问牛郎织女一年就见一次面,他们不难受吗?喜鹊搭的桥结不结实?掉下来怎么办?”

  老人说着,自己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限的怀念和一丝苍凉。

  “那时候……日子多好啊。”

  王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笑容渐渐敛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忧虑,“你妈身体那会儿也好,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谁能想到……老了老了,遭这么大的罪……”

  他的声音哽住了,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爸……”

  威龙放下粥缸,伸出手,紧紧握住父亲布满老茧和冻疮、冰凉粗糙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身体的微微颤抖。

  “宇昊,”王老师反手用力握住儿子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他的目光从夜空收回,落在威龙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托付,“爸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前线担子重……这次为了你妈,又让你放下那么重要的事情赶回来……爸这心里头……又盼着你回来,又……又觉得拖累你、拖累党和国家了……”

  “爸!您别这么说!”

  威龙心头剧震,急忙打断父亲的话,“什么拖累不拖累!我是你们的儿子!妈病成这样,我回来天经地义!赵将军都说了,这是命令!部队的事情,有其他同志们他们在,我放心!现在最要紧的,是妈!是我们这个家!”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坚定。

  王老师看着儿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松弛了一丝。

  他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缓缓说道:

  “你妈……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总念叨,宇昊都三十了,还没成个家……这病啊,把她折腾得够呛,可心里头,还是记挂着你……刚才你进去,她手指头动了,爸看见了……她听见你回来了,她知道的……”

  老人的声音再次哽咽。

  威龙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翻涌的情绪:

  “妈会好的!爸!手术会成功的!张主任是最好的医生!”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给父亲希望,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沉甸甸的。

  “好……好……”

  王老师连连点头,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他用力拍了拍威龙的手背,“爸信你!爸也信你妈!她这一辈子,要强,能吃苦……这次,也一定能挺过来!”

  父子俩的手紧紧交握着,仿佛要将彼此的力量传递给对方,传递给门内那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亲人。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无声闪烁。

  病房里隐约传出的仪器运行声,是此刻唯一陪伴他们的背景音。

  “爸,”威龙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打破了沉默,“等妈好了……等天气暖和点……我们带妈去郊外,找个没光的地方……再看一次星星。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雾霭,看到了记忆深处那片清澈璀璨的星河。

  王老师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布满皱纹的脸上慢慢绽开一个苦涩却无比温暖的微笑,眼角有晶莹闪烁:

  “好……好……带上你妈……咱们一家人……一起看星星……”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重的困倦。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连日的疲惫,如同沉重的山峦,终于将这位坚强的老人彻底压垮。

  他的头一点点地垂下来,靠在威龙同样宽厚却年轻许多的肩膀上。

  握在一起的手并没有松开,只是力道渐渐松弛。

  不过片刻,均匀而沉重的鼾声便在威龙的肩头响起。

  那鼾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嘶哑,却透着一股让人心酸的安稳。

  威龙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父亲靠得更舒服些。

  他拉紧了披在自己和父亲身上的那件旧棉袄,感受着父亲传递过来的、微弱却真实的体温。

  走廊里惨白的灯光落在父亲花白的头发和布满沧桑的脸上,也落在他自己同样写满疲惫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上。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与希望的309病房大门。

  门上的红灯依旧亮着,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耳边是父亲沉沉的鼾声,窗外是城市沉睡的呼吸,而门内,是母亲正在进行的、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生命之战。

  时间,在这条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长廊里,仿佛凝固了。

  威龙挺直着背脊,如同一尊守护在生命渡口旁的雕塑,用自己的肩膀,为沉睡的父亲,也为门内战斗的母亲,撑起一方小小的、暂时安稳的天地。

  他等待着,等待着那扇门重新开启的时刻,等待着命运最终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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