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次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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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同病相怜的绝望感,在狭小的装甲车舱内弥漫开来。

  蜂医靠着冰冷的舱壁,强忍着脱臼右臂的剧痛,用左手摸索着找到几根散落在角落、还算结实的金属管和绷带。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肌肉因为剧痛而扭曲,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深蓝……帮……帮我固定一下……”

  蜂医的声音嘶哑。

  深蓝挣扎着挪过来。

  蜂医将脱臼的右臂放在一个相对平整的金属箱上,示意深蓝用左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忍着点,蜂医……”

  深蓝的声音带着不忍。

  蜂医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咬住了牙关,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

  他猛地吸气,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左臂抓住脱臼的右臂,以一种极其专业却无比痛苦的角度,猛地一拉一推!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复位声在寂静的舱内格外清晰!

  蜂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脸色惨白如纸。

  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惨叫。

  深蓝立刻用找到的金属管和绷带,快速而专业地将蜂医的右臂固定好。

  “好了……”

  蜂医的声音虚弱无比,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靠在舱壁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衣领。

  露娜看着蜂医处理完自己,又挣扎着爬到乌鲁鲁身边,用左手检查他的脉搏和体温,眉头紧锁。

  情况依旧危殆,但在这冰冷的钢铁坟墓里,他们能做的不多。

  蜂医又检查了深蓝的伤势,给他注射了最后一支止痛剂(强心针效果已过)。

  “必须休息……至少几个小时……”

  蜂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医生的判断,“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路上……”

  露娜看着舱内奄奄一息的乌鲁鲁,脸色灰败、强忍剧痛的深蓝,以及刚刚经历剧痛复位、虚弱不堪的蜂医。

  她再看向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和全身散架般的伤痛。

  理智告诉她,蜂医是对的。

  强行上路,等同于自杀。

  但追兵……哈夫克……

  她透过舱门缝隙,望向外面依旧狂风暴雪的世界。

  白茫茫一片,死寂得可怕。

  这种天气,哈夫克的搜索部队也很难大规模行动吧?

  也许……

  也许能争取几个小时?

  “好……”

  露娜的声音干涩沙哑,“休息……就在这里……轮流警戒……”

  她将缴获的“奇美拉”步枪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枪口对着变形的舱门缝隙。

  虽然身体几乎到了极限,但指挥官的职责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蜂医给每个人(包括昏迷的乌鲁鲁)又喂了一点水(融化积雪)和仅存的能量棒碎屑。

  深蓝靠在冰冷的装甲上,止痛剂的效果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很快就在疲惫和伤痛的双重夹击下沉沉睡去,发出微弱而不安的鼾声。

  蜂医也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沉重而均匀,他需要恢复体力。

  露娜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瞪大眼睛,透过舱门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风雪弥漫、一片死寂的小镇废墟。

  手中的“奇美拉”步枪冰冷沉重,是她唯一的依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舱内相对密闭的空间让温度稍稍回升了一点,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至少不再像外面那样能瞬间冻僵血液。

  乌鲁鲁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深蓝的鼾声也稍微平稳了一些。蜂医均匀的呼吸声像是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过度透支的体力、沉重的伤势、以及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安全感,如同最强烈的催眠剂。

  露娜的眼皮越来越重,视野开始模糊,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她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驱散睡意,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黑暗……

  温暖的黑暗……

  如同温柔的潮水,将她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刮擦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入露娜沉睡的意识深处!

  她一个激灵,瞬间惊醒!

  心脏狂跳!

  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长期特战训练形成的本能反应快于思维!

  她猛地睁开眼!

  透过舱门那条狭窄的缝隙,借着外面雪地反射的、黎明前最微弱的惨白光线,她看到的不是风雪,不是废墟。

  是枪口!

  数支涂着雪地迷彩、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6.3“奇美拉”电磁-燃气混动步枪的枪口。

  黑洞洞的枪管如同毒蛇之吻,无声无息地探了进来,稳稳地指向舱内。

  枪口后方,是几双隐藏在夜视仪或风雪镜后面、冷酷无情的眼睛!

  哈夫克!

  他们还是找来了!

  露娜的身体瞬间僵硬。

  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身边的步枪,但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寒冷和僵硬,反应慢了半拍!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枪身时——

  “别动!GtI!”

  一个冰冷、生硬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装甲车舱内死寂的温暖假象。

  露娜的动作僵住了。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那些致命的枪口向上看去。

  缝隙外,一个高大的、穿着厚重雪地伪装服和外骨骼系统、脸上覆盖着防寒面罩和夜视仪的哈夫克特种兵,正冷冷地俯视着她。

  他手中那支加装了消音器和红外指示器的“奇美拉”步枪,枪口稳稳地指着她的眉心。

  在更远处风雪弥漫的废墟背景中,影影绰绰,还有更多穿着同样装束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雪地恶鬼,无声地包围了这具钢铁残骸。

  完了。

  彻骨的冰冷,并非来自外界的风雪,而是从露娜的心底深处,如同万年冰原般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几乎触碰到枪身的手指,任由它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装甲地板上。

  在她身后,深蓝和蜂医也被惊醒,看清眼前的景象,瞬间面如死灰。

  乌鲁鲁依旧昏迷不醒,对逼近的死神毫无知觉。

  冰冷的枪口,如同命运的枷锁,再次锁定了他们。

  ……

  暴风雪不再是背景,它是活物,是暴君。狂风裹挟着坚硬的雪粒,如同亿万把淬了冰的锉刀,疯狂地抽打着疾驰的装甲运兵车厚重的外壳,发出永无止境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和沉闷撞击声。

  车身在覆盖着厚厚冰壳、崎岖不平的野战道路上剧烈颠簸、摇晃,每一次震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车厢内每一个被束缚的人身上。

  冰冷的金属地板透过单薄的衣物,贪婪地汲取着人体最后的热量。

  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汗臭、血腥、机油、还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伤口腐烂的甜腥气。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顶部一盏摇晃的红色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将几张绝望而疲惫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乌鲁鲁躺在车厢中央,身下垫着几张粗糙的帆布。

  哈夫克特种兵“施舍”的薄薄的银色保温毯,勉强覆盖着他庞大的身躯,却无法阻止生命的热度正从他严重感染的右胸伤口处飞速流逝。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肿胀发亮,边缘溃烂,不断渗出黄绿色的脓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水,在保温毯上洇开一片污秽的印记。

  每一次装甲车剧烈的颠簸,都让那伤口渗出更多令人作呕的液体。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间隔越来越长,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部深处如同破风箱般的、令人心悸的嘶嘶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蜂医紧挨着乌鲁鲁,用自己还能活动的左半边身体尽量挡住颠簸带来的冲击。

  他的右臂软软地垂着,肩关节脱臼带来的剧痛让他的额头布满了冷汗,脸色比车外的雪地还要惨白。

  每一次颠簸,脱臼的部位就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用牙齿撕开急救包里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纱布,蘸着从水壶里倒出的、冰冷刺骨的清水——

  那是哈夫克士兵允许他们保留的、仅有的“仁慈”

  ——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清理着乌鲁鲁伤口边缘的脓血和污物。

  他的动作因为剧痛和寒冷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外科医生特有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和稳定。

  纱布很快被脓血浸透,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

  “撑住……老家伙……”

  蜂医的声音嘶哑低沉,几乎被风雪的咆哮和引擎的轰鸣吞没。

  他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乌鲁鲁灰败的脸,仿佛想用目光将生命力灌注进去。

  “你说过……要看下一个……烂片平安夜的……”

  纱布用完了,他徒劳地用自己还算干净的病号服袖口边缘,小心翼翼地擦去乌鲁鲁嘴角凝结的、混着血沫的冰碴。

  冰碴像极了死神提前打下的烙印。

  深蓝蜷缩在车厢角落,整个人缩成一团,试图用那件同样单薄的保温毯裹住自己,却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密集而清晰的“咯咯”声。

  来自斯塔夫罗波尔边疆区的他,本应对严寒有着刻骨的记忆和耐受力,但此刻,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并非仅仅来自车外零下二十度的暴风雪。

  左胸伤口在颠簸中传来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的剧痛,混合着失血带来的虚弱,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更冷的,是内心深处翻涌的、几乎要冻结血液的绝望——

  二次被俘。

  那种如同坠入无底冰窟、所有挣扎都化为徒劳的窒息感,比西伯利亚最凛冽的寒风更能摧毁人的意志。

  他低垂着头,发梢凝结着冰霜,眼神空洞地望着不断震动的冰冷地板,昔日的锐气早已被屈辱和恐惧磨灭殆尽。

  露娜靠在另一侧的车厢壁上,束缚带深深勒进她的手臂和身体。

  她努力调整着姿势,试图让那高强度复合材料制成的带子不至于在颠簸中切入皮肉太深。

  每一次挪动,被束缚的手臂都传来剧烈的麻木和刺痛。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蜷缩的深蓝和忙碌的蜂医,落在对面一个抱着枪、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的哈夫克特种兵身上。

  这个意大利士兵看起来相对年轻,脸上没有其他同僚那种赤裸裸的戾气,在分发保温毯时动作也算不上粗暴。

  “先生,”露娜的声音因为干渴和寒冷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戈卢博夫奇之后……黑山……怎么样了?”

  那名士兵睁开眼睛,瞥了露娜一眼,眼神里没有太多敌意,倒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淡漠。

  他调整了一下抱枪的姿势,语气甚至算得上一丝“客气”:

  “黑山?快结束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们GtI在这里的骨头——第20近卫红旗集团军,在‘洛夫琴之怒’头两天就被我们敲碎了脊梁。”

  他抬手,用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敲了敲自己头盔侧面,仿佛在强调信息的权威性:

  “d553和d554,知道吗?几十发巡航导弹,跟长了眼睛似的。波德戈里察的指挥中心、尼克希奇的补给枢纽、巴尔港的岸防阵地……还有……”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睛扫过露娜瞬间绷紧的脸,“北边,洛夫琴山深处,你们那个躲在山洞里的‘巴尔干之熊’——奥列格·米佳耶夫上将。连人带他的地下指挥所,被一发钻地弹送上了天。听说,炸得连块像样的勋章都找不回来了。”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残酷和一丝炫耀意味的笑容。

  “巴尔干战区副司令?现在,是历史了。”

  米佳耶夫上将,GtI在黑山的最高指挥官。

  露娜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

  虽然早已猜到高层损失惨重,但亲耳听到一位集团军司令、战区副司令员被如此精准斩首,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眼前一阵发黑。指挥部瘫痪,主力被重创…黑山,真的完了。她喉咙发紧,再也问不出一个字,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乌鲁鲁垂死的呼吸声、深蓝牙齿的磕碰声、引擎的咆哮和风雪的嘶吼在回荡。

  绝望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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