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兵站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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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站风波七月的骄阳似火,
仿佛要将大地烤化一般,
黔地的山道也未能幸免。
古之月的胶鞋底在滚烫的石板路上艰难前行,
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仿佛那石板路也在抗议这炎炎烈日的炙烤。
他肩上扛着半旧的帆布包,
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领口,
顺着脖子流淌下来,
浸湿了他的灰布军装。
那咸涩的汗水在他的胸前洇出了一幅地图似的纹路,
清晰可见。
古之月眯起眼睛,
远远地望见了贵阳兵站的青瓦屋顶,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希望。
然而,正当他准备加快脚步时,
后颈处的痱子却突然发作,
痒得他直想骂人。
偏偏在这时,
前方卡子上的新兵蛋子端着步枪,
晃了晃,那枪管在烈日的照耀下,
反射出一道贼光,
直直地刺向古之月的眼睛。
“站住!证件!”
新兵的声音带着一股生涩的狠劲,
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古之月停下脚步,
缓缓地摸向裤兜,
准备掏出自己的中尉证。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刚碰到硬壳纸的时候,
却听到那新兵结结巴巴地又补了一句:
“检、检查性别!”
周围的几个挑夫听到古之月的话,
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古之月见状,嘴角一咧,
露出一口大白牙,
操着一口浓重的苏北腔调说道:
“你个新兵蛋子,
你看这大庭广众的,
咱们当兵的可是很注重军容风纪的哟,
哪能随随便便就在大街上掏出家伙来给你验明正身呢?”
说罢,他还扬了扬手中的证件,
那证件的牛皮封面上,
“中央军校”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古之月接着说道:
“要不这样吧,你还是先看看这个证件,
免得等会儿你家长官说你耍流氓哦。”
他把证件递到新兵面前,
新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像熟透的苹果一般,
尤其是那对耳朵,
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握着步枪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缩,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
站在旁边的那个戴着少尉领章的老兵看不下去了,
只见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新兵的后颈上,
嘴里骂骂咧咧道:
“你个憨包!
连证件和性别都能搞混!”
骂完之后,
他又转过头来,
满脸堆笑地对古之月说道:
“长官您莫要见怪哈,
这龟儿子才被抓来三个月,
连花名册都还认不全呢。”
老兵一边说着,
一边从新兵手中接过证件,
对着阳光仔细看了两眼。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挺直了腰板,惊讶地叫道:
“哟,原来您是刚毕业军校的学生啊!
快请进快请进,
里面有刚用井水泡好的绿豆汤,
可凉快啦!”
兵站的木门推开时,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臭和饭菜焦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古之月的胶鞋踩过青石板地,
听见头顶木梁吱呀作响,
抬眼便见廊下拴着两匹瘦马,
正在啃食发馊的麦秸。
右首厢房里传来碗筷碰撞声,
不知哪个灶上在煮红苕粥,
糊锅底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皱。
刚转过照壁,
前头天井里突然炸开一阵争吵。
湘潭话像连珠炮似的蹦出来:
\"当兵的就不讲道理?
女子住单间天经地义!
你这兵站比叫花子窝还不如?\"
古之月心头一紧,
听出是刘海棠的声音——
这女子自从在长沙遇上,
就像块甩不脱的膏药粘在他们队里,
偏偏徐天亮那家伙总说
\"读书人的事能叫累赘么\"。
接着是徐天亮的金陵话,
带着股子文绉绉的狠劲:
\"老子在税警总团受训时,
住的营房比你这兵站宽敞三倍!
再说了,她一个女学生...\"
话没说完就被贵阳话截断:
\"少来这套!上尉了不起啊?
老子这儿按规矩办事,
二等兵跟中尉都睡通铺,
你当是在财政部吃小灶?\"
古之月身形敏捷地绕过廊柱,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徐天亮身上。
只见徐天亮双手紧紧攥着腰间的枪套,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再看那兵站负责人,
是个矮胖的上士,
此刻正叉着腰站在台阶上。
他那油光光的脑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显然是被这炎热的天气折磨得够呛。
而上士身后,则站着四个卫兵,
他们端着汉阳造,
黑洞洞的枪口虽然朝下,
但扳机却都紧紧扣在食指上,
仿佛随时都可能扣动扳机。
刘海棠抱着一个帆布包,
静静地站在徐天亮身后。
她的辫梢还滴着水,
显然是刚刚在井边洗过脸。
那湿漉漉的领口在她那件灰布衫上显得格外刺眼。
“徐天亮,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古之月突然高声喊道,
他的苏北口音中透露出几分明显的不耐烦。
“赶紧把枪收起来,
万一走火惊到了马,
你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说话间,古之月大步流星地走到天井中央,
他的步伐坚定有力,
仿佛整个兵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走到一个卫兵面前时,
古之月故意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对方,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他的目光如炬,扫视过上士那张涨得通红的脸,
毫不畏惧地对上对方的视线。
“这位老哥,”
古之月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三个是从渝城过来的,
要去都匀缉私总队报到。
您看看这天,热得都能孵出鸡蛋来了,
总不能让我们这些兄弟去睡马厩吧?”
上士的小眼睛在古之月的中尉领章上转了两圈,
忽然冷笑一声:
\"哟,还是个双簧呢?
刚那个少尉要掏枪,
这会儿中尉来唱红脸?\"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语气里满是不屑,
\"不是老子不给面子,
实在是兵站规矩大。
上个月中央军的团长来,
照样跟弟兄们挤通铺——\"
“放屁!”
徐天亮突然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
声音震耳欲聋,
仿佛要把屋顶都给掀翻。
他的右手迅速伸向腰间的枪套,
只听“咔嗒”一声脆响,枪套应声而开,
他的食指如同闪电一般勾住了枪栓,
动作快如疾风。
与此同时,站在徐天亮身旁的四个卫兵也如临大敌,
他们的反应同样迅速无比。
只见他们瞬间举起手中的步枪,
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瞄准了古之月,
手指紧紧扣住扳机,
子弹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
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异常紧张,一触即发。
刘海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身体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帆布包突然失去了支撑,
“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其中一本半本翻烂的《孙子兵法》格外引人注目。
古之月心中暗骂一声,
但他的表面却显得异常镇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的目光突然瞥见了上士腰间的皮带扣。
那是一枚生了锈的税警总团旧章,
虽然有些破旧,
但依然能够清晰地辨认出它的模样。
古之月的脑子飞速运转,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突然灵机一动,
嘴角泛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用一种夹杂着苏北话和上海腔的独特口音笑道:
“老哥,你这皮带扣看着挺眼熟啊!
莫不是你以前在苏州河防区待过?
嘿嘿,兄弟我当年可就在税警二团呢,
还跟何团长一起打过淞沪会战呢!
说不定你老还见过我呢!”
古之月的这番话显然起到了作用,
上士的手猛地一抖,
原本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古之月的脸上移开,
死死地盯住了古之月胸前的那枚勋章。
那是一枚边缘有些磕缺的云麾勋章,
虽然已经褪去了原本的光泽,
但毫无疑问,这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勋章。他
咽了口唾沫,语气终于软下来:
\"敢情您老也是税警出身?
早说嘛!\"
转头冲卫兵们挥挥手,
\"都把枪放下,自家人!\"
徐天亮气鼓鼓地插回手枪,
金陵话里带着怨气:
\"早亮出身世不就结了?
非要老子动枪。\"
古之月白了他一眼,
转头跟上士赔笑:
\"老哥海谅,别跟这毛头小子计较。
他刚从军校毕业,
满脑子都是军令如山。
他指了指刘海棠,
\"这妹子是这位少尉想好的,
反正走哪里都会跟着这个少尉,
这人生地不熟的,
我们总不能把她扔山里喂狼吧?
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给间偏房,
我们仨挤挤就行。\"
上士满脸堆笑地搓了搓手,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刘海棠身上转了几圈,
然后忽然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
“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
那这规矩嘛……
自然也不是不能破的啦。
咱们西跨院有一间柴房,
稍微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就是没有床铺,只能打地铺咯。”
他一边说着,
一边死死地盯着古之月胸前的勋章,
突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神秘兮兮地说:
“不过呢,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前头啊。
今晚可有中央军的运输队要从这儿路过,
您老人家要是听到什么动静,
可千万别出去多管闲事哦——
那帮人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哟!”
上士说完,便摇晃着他那肥胖的身躯,
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了。
徐天亮见状,
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他狠狠地踹了一脚地上的青砖,
怒不可遏地骂道:
“什么玩意儿!
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
刘海棠则默默地蹲下身去,
捡起地上的包裹,
她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用带着些许委屈的湘潭话嘟囔道:
“早知道就不该跟着你来这里,
净给人添麻烦……”
古之月连忙摆了摆手,
安慰道:
“别瞎想啦,这兵荒马乱的世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上路才是真正的大麻烦呢。”
他转头盯着徐天亮,
苏北话里突然带了点调侃,\"
倒是你,放着好好的后勤官不当,
非要往都匀跑。
你老爹要是知道你偷跑出来,
怕不是要打断你的腿。\"
徐天亮突然笑了,
金陵话里带着股子玩世不恭:
\"班头,你装什么糊涂?
当年在税警总团,
你不也说我适合蹲办公室?
可你看看现在——\"
他指了指窗外火辣辣的太阳,
\"财政部的缉私总团,听起来风光
实则天天跟走私贩子打交道,
比上前线还累。
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我要是真当了后勤官,
你小子在战场上死了,谁给你收尸?\"
古之月骂了句脏话,
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三年前在赣北战场,
要不是徐天亮冒着炮火把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
他早该埋在万家岭边上了。
这小子虽说出身官宦世家,
身上却没半点少爷脾气,
偏生喜欢跟自己较劲,
军校毕业放着清闲差事不做,
非要往缉私总团钻。
夜里躺在柴房的地铺上,
古之月听着外头传来的车马声,
混着卫兵的呵斥和骡子的嘶鸣。
刘海棠缩在角落,
用帆布包当枕头,
呼吸渐渐平稳。
徐天亮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凑近他耳边,
金陵话轻得像蚊子哼:
\"你说孙总队长会怎么安排咱们?
我可听说,他跟我老爹不对付,
当年在财政部...\"
\"闭嘴。\"
古之月低声喝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先到都匀再说。\"
他闭上眼,
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明天就要见到传说中的\"铁面阎王\"孙总队长,
那家伙出了名的严厉,
尤其是对财政部派来的人。
想起上士白天说的\"中央军运输队\",
他突然有些不安,
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的勃朗宁,
冰凉的枪柄让他稍微安心些。
天蒙蒙亮时,
兵站里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
古之月翻身坐起,
看见徐天亮正往腰间别枪,
刘海棠抱着书缩在墙角,脸色发白。
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接着是上士的贵阳话,
带着明显的颤抖:
\"各位长官,小的实在不知道他们是...\"
\"少废话!\"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他,
\"把人都叫出来,老子要查房!\"
古之月心头一紧,
刚把刘海棠往柴房的暗角里推,
门就被踹开了。
四个穿中央军制服的士兵端着枪冲进来,
枪口在他们身上扫了扫,
最后停在刘海棠身上。
领头的少尉冷笑一声:
\"哟,还有个女的?
兵站什么时候成了窑子了?\"
徐天亮的手已经摸向枪套,
古之月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冲他微微摇头。
外头传来更多的脚步声,
显然整个兵站都被包围了。
他站起身,
故意让中尉领章在晨光里闪光:
\"弟兄们误会了,
这是我们的同伴,
正要去都匀...\"
\"同伴?\"
少尉上下打量他,
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勋章上,
突然 大声说道,
\"缉私总团的?
呵,老子管你是谁,
上头说了,今天要查走私犯。\"
他冲士兵们一挥手,
\"给我搜!\"
就在这时,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马蹄声,
接着是个洪亮的合肥话:
\"哪个龟儿子在老子的兵站撒野?\"
古之月心头一喜,
听出是熟悉的孙总队长的声音,
只是此刻语气里多了几分硬气。
他探头望去,
只见门口停着两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几个穿缉私总团制服的汉子,
领头的中年男子腰板挺直,
太阳下,领口的2颗将星闪着光辉。
\"孙...孙总队长?\"
少尉的声音突然结巴起来,
\"我们是中央军运输团的,
奉上司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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