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噩梦终醒

　　噩梦终醒

　　孩子那双还带着泪痕的、失去生气的眼睛，无神地朝着古之月的方向“望”着，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爹爹，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嗬…嗬…呃啊——！！！”

　　古之月全身的血液彻底冲上了头顶，眼前一片血红！

　　那滔天的愤怒、那刻骨的仇恨、那足以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痛苦和无法形容的、彻底摧毁一切的无力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想扑过去，哪怕同归于尽！

　　他想嘶吼，吼出这焚天之恨！

　　可他的身体，依旧被那无形的、冰冷沉重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干爹惨死！

　　看着干妈崩溃！

　　看着爱妻血染旗袍！

　　看着幼子被刺刀贯穿！

　　喉咙里只能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嗬嗬”的、绝望到极致的抽气声，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撕碎！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擂动、膨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哼从古之月喉中挤出。他猛地睁开双眼！

　　刺眼！一片惨白的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刚刚睁开的眼睛里，激得他瞬间又紧紧闭上。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每一次颤动都牵扯着整个头颅的剧痛。

　　耳朵里不再是地狱般的哭嚎和鬼子的咆哮，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鼻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刺鼻、带着强烈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的药水气息，

　　钻进肺里，呛得他忍不住想咳嗽，喉咙却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身体的感觉一点点回来了。

　　身下不是冰冷的青砖地，而是一种相对柔软、带着轻微弹性的东西。

　　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指尖传来粗糙棉布的触感。

　　不是战场上的泥泞，也不是家中堂屋的砖地。

　　这里是……哪里？

　　“哎哟喂！

　　我的老天爷！

　　宝崽子！

　　你总算晓得醒哒！”

　　一个又急又亮、带着浓重湘潭口音的女高音猛地在他头顶炸响，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瞬间刺破了那恼人的嗡鸣。

　　古之月艰难地再次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艰难地对焦。

　　一张放大的、圆润的、二十来岁女人的脸映入眼帘。

　　她头上戴着洗得发白的护士帽，几缕碎发汗津津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眼睛不大，此刻却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如释重负的惊喜和一股子泼辣的关切。

　　她正俯着身，一手拿着个搪瓷缸子，一手拿着块湿漉漉的白毛巾，作势要往他额头上按。

　　那浓重的湘潭腔调又快又急，像爆豆子一样：

　　“莫乱动！莫乱动！

　　你个炭头鬼！

　　烧得一身炭样，阎王老子门口打转转了晓得啵？

　　还敢乱动！

　　躺好！快给我躺好！”

　　她不由分说，用那带着湿凉水汽的毛巾，力道不轻地按在了古之月的额头上。

　　冰凉的刺激让他混沌的大脑猛地一个激灵。

　　“嘶……”

　　古之月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却牵动了脖子上的肌肉，一阵酸胀的疼痛传来，让他彻底清醒了几分。

　　他转动眼珠，费力地打量着周围。

　　惨白的墙壁，高高的、刷着绿漆的木头天花板，几缕稀疏的阳光从高处一扇蒙着灰尘的小气窗斜射进来，在光洁的水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种……汗水和药膏混合的、属于医院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沉闷气息。

　　他躺在一张窄窄的铁架子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浆洗得发硬、带着消毒水味的白色薄被。

　　旁边还有几张同样的病床，上面躺着缠着绷带、低声呻吟的伤员。

　　医院？这里是医院？

　　我不是在……金陵？

　　云梦居？

　　那血……觅诗……小凌……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猛地刺入他刚刚清醒的意识！

　　那昏黄的灯光、妻子含羞带怯的笑、干妈絮叨的关怀、干爹抿酒的满足、儿子脆生生的呼喊……

　　紧接着是门板爆裂的巨响、刺眼的手电光、岳父后脑勺触地的闷响、岳母绝望的哭嚎、妻子月白旗袍上洇开的刺目血花、刺刀捅入儿子后颈时那声令人灵魂冻结的“噗嗤”……

　　所有的一切，清晰得如同就在上一秒发生！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哎呀！作死啊！作甚滴！”

　　那湘潭口音的护士——刘海棠，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手里的搪瓷缸子差点打翻。

　　她赶紧放下毛巾，双手用力按住古之月剧烈起伏的肩膀，声音又急又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古连长！古之月！

　　醒醒！

　　莫想那些吓人的！

　　那是发梦魇！

　　烧糊涂了的梦魇！

　　当不得真！

　　你人现在在医院！

　　在野战医院！

　　安全得很！

　　莫怕！莫怕！”

　　她一边用力按着他，一边扭头朝着门外大喊：

　　“张医生！张医生！

　　古连长醒啦！

　　醒啦！快来看看！”

　　古之月被她按住，挣扎的力气在巨大的虚脱感中迅速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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