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守秘者与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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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和派蒙跟着希格雯,穿过冰冷的廊道,最终抵达了公爵办公室那扇被撞坏的大门前。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歪斜地挂在那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办公室里很安静,与外面永不停歇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莱欧斯利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们,眺望着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幽蓝色的海水。克洛琳德也在,她站在一旁,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深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刚从深海中归来的女武神。“打扰了哟。”希格雯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默,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去。
莱欧斯利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希格雯的身上。“看来菲米尼先生情况稳定下来了。”
“当然,否则我不会离开医务室的。”希格雯的回答理所当然。
“那两位过来很正常,但护士长是有何贵干?”莱欧斯利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希格雯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了克洛琳德面前,仰起小脸,认真地问道:“我来看看克洛琳德小姐。你感觉还好吗?”
克洛琳德的目光从窗外的深海收回,她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美露莘,那双总是像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紫色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柔和。“嗯,没什么问题。”
“可以的话,我想帮你再做个检查,很快的,请给我几分钟。”希格雯的语气专业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持。
克洛琳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什么。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吧,谢谢。”她又看了一眼莱欧斯利,补充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希格雯满意地点了点头,领着克洛琳德离开了办公室。随着她们的离去,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被轻轻带上,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现在,这里只剩下了莱欧斯利,以及站在他对面的荧和派蒙。
“该向我们解释了吧?”派蒙终于忍不住了,她叉着腰,鼓起脸颊,飞到了莱欧斯利的办公桌前。
“哈哈,解释,我不太喜欢这个说法。”莱欧斯利踱步回到自己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舒舒服服地靠进了椅背里。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轻松的笑意。“‘说明’如何?”
荧向前一步,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愿闻其详。”
“不过要从哪里说起呢?这可真是个难题。”莱欧斯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谈话设定一个由他掌控的节拍。“这样吧,烦请你们提问好了。从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开始。”
派蒙看了一眼荧,见她没有反对,便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审问的架势。“唔…那我问了哦,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林尼他们的目的吗?”
“不。”莱欧斯利的回答干脆利落,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无辜的表情。“我只知道他们隶属愚人众,是那位‘仆人’派下来的。至于具体目的嘛,那还是随着你们的行动不断推进,我才慢慢查清的。”
“都不知道目的,却能仔细地防着他们?”派蒙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莱欧斯利轻笑了一声,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玩味的光。“他们来意不善,这一点从他们踏入梅洛彼得堡的第一天起就写在脸上了。我这个人,很擅长分辨这类信号。有些人,就算伪装得再好,身上那股不属于这里的味道,也是藏不住的。”
荧没有说话,她知道莱欧斯利说的是实话。这座水下的堡垒,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自成一体的生态系统。任何外来者的闯入,都会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或大或小的涟漪。而莱欧斯利,就是那个坐在湖边,静静观察着所有涟漪的主人。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的行动?”荧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入了问题的核心。
“阻止?为什么要阻止?”莱欧斯利靠回椅背,摊了摊手,那副姿态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一开始,我认为他们的目的,只是想查清楚那位‘公子’为什么会失踪。毕竟是至冬国的执行官在枫丹境内下落不明,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那位‘仆人’肯定会拿来大做文章,到时候麻烦的可是整个枫丹。”
他顿了顿,端起桌上那杯不知何时又被续上的红茶,慢悠悠地吹了吹。“林尼那孩子,猜测是我故意放走了‘公子’。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特意阻拦,也没有刻意纵容他的行为。那位执行官大人,他只是就那样自然地找到了几个愿意为他卖命的帮手,然后又自然地找到了离开这里的路。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也有点好奇这位执行官大人到底去了哪里。反正一样要查,让愚人众自己的人来查,不是更省心吗?我只需要坐在这里,等着他们把结果送到我面前就好。”
“你想坐收渔翁之利啊…”派蒙小声地嘀咕道,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比她见过的最狡猾的商人还要精明。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莱欧斯利放下了茶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可惜,后来情况有变。菲米尼应该已经告诉你们了,梅洛彼得堡周围的海水,正在发生一些不太好的变化。”
他的目光转向荧,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禁区’一直是林尼的调查目标,你来了之后,也被牵扯了进来。我不能放任你们继续调查下去。为了你们的安全,也为了不让梅洛彼得堡摊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事,我才开始着手干涉你们。”
“传闻是真的吗?”派蒙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她好奇地凑了过去,“你以前,真的也是这里的罪犯?”
“什么话?”莱欧斯利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了一个夸张的、仿佛被冒犯了的表情。“我现在天天待在这里,管理着这么一大摊子事,不就是变相地在坐牢吗?只不过,这里的人比较服我而已。”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带了过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派蒙还想再问,却被莱欧斯利抬手打断了。“下一个问题。”
“对了,是谁找克洛琳德来的?”派蒙只好换了个问题。
“当然是我。”莱欧斯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花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请她来梅洛彼得堡出一次外勤。”
“克洛琳德小姐是枫丹最强的决斗代理人,某种意义上,她代表的是一种绝对中立的第三方势力。我需要请一个实力超群,又信得过的帮手,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危机。”
“比如救起菲米尼?”派蒙试探着问道。
“你就这么理解好了。”莱欧斯利点了点头,“那位潜水员先生确实是个好手,技术非常出色。如果不是外面的条件变得那么苛刻,他可能已经追上那位失踪的执行官了。”他的话里带着一丝惋惜,但也恰恰印证了外面情况的严重性。
“‘禁区’真实存在?”荧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刻,她才再次开口,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莱欧斯利,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里面有什么?”她又追问了一句。
莱欧斯利脸上的轻松表情消失了。他看着荧,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那维莱特委托你的工作,也只是探查‘公子’的去向,对吧?”
“我只需要向你证明,‘禁区’与那位执行官的失踪没有任何关系。在这一点上,菲米尼就是最好的人证。”
“可是,我们都查到医务室了,你刚才也问了我们一堆关于‘隐秘规矩’的事…”派蒙不服气地反驳道,“反而是我们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不公平!”
“噢,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莱欧斯利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摸了摸下巴,拖长了声音说道,“你们真那么想知道答案啊。”
“对!”派蒙用力地点了点头。
“哪怕说出真相,也未必能让你们感到高兴?”莱欧斯利又问了一句,他的目光越过派蒙,落在了荧的身上。
荧沉默了片刻,她想起了菲米尼那张因恐惧而苍白的脸,想起了林尼那近乎绝望的眼神。她知道,前面等待她们的,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但她必须知道。
“……是的。”她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吐出了这个词。
莱欧斯利看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剪裁得体的衣物,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跟我来。”
他走到办公室一侧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壁前,伸手在墙上某个不起眼的装饰上轻轻一按。只听一阵沉闷的、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那面墙壁竟然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的、幽深的螺旋阶梯。
“这种地方居然有扇暗门?里面还有个地下室!你可真能藏。”派蒙发出一声惊叹,绕着那个洞口飞了一圈。
“别忘了梅洛彼得堡是什么地方。”莱欧斯利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一丝空洞的回响。
荧和派蒙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走了下去。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平台。莱欧斯利正站在平台的中央,等着她们。
“站在中间的圆盘上。”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荧和派蒙依言站了上去。
“难道有什么秘密机关?…哇!”派蒙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圆盘突然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然后,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开始缓缓地向下移动。它像一个升降梯,载着他们,向着更深、更黑暗的、不为人知的地底沉去。
不知下降了多久,圆盘终于停了下来。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由金属铺就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紧闭的隔离门。
“这里就是‘禁区’?藏得那么隐蔽,进来一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派蒙环顾着四周,这里空旷得有些过分,除了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头顶柔和的魔法灯光,再无他物。
荧的目光,则被那扇巨大的隔离门牢牢地吸引住了。
“那是…”她轻声说道。
那扇门实在是太大了,横亘在她们眼前,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山脉,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又沉重的压迫感。门上布满了复杂的机械结构和紧锁的阀门,看起来坚不可摧。
“门好大啊!”派蒙也不由得感叹道。
“类似的隔离门,总共有三道。”莱欧斯利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一般来说,除了我,没有人能进入这扇门内。顾名思义,‘禁区’。”
他转过头,看着荧和派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过,你们肯定会把今天看到的信息,共享给愚人众那几位,对吧。”
“确实没想过要瞒着他们…”派蒙老实地回答。
“哈哈,该不该这么做,还是等你们看完里面的东西再决定吧。”莱欧斯利说着,走到了隔离门旁边的一个控制台前。
通道的墙壁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开关。
“往后站。”莱欧斯利提醒了一句,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扳下了那个开关。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属摩擦的巨响传来,那扇巨大的隔离门,开始缓缓地向上升起。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三道巨大的闸门,一道接一道地升入天花板的凹槽之中,露出了后面那个更加广阔、也更加空旷的房间。
“呜哇…一道接一道升上去了…”派蒙被这壮观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荧的目光穿过那三道升起的闸门,投向了房间的中央。
“房间中央那是什么?”她问道。
“走近点。”莱欧斯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率先走了进去。
荧和派蒙跟了上去。这间房间比外面的通道还要空旷,四壁空空,什么都没有放,这种极致的空旷,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而在房间的正中央,竖立着一个巨大的、如同闸门般的装置。
“我接管梅洛彼得堡之后,就一直很在意这道门后面到底是什么。”莱欧斯利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贸然开启很不明智,但不探查它背后究竟有什么,也是在放任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指了指那个巨大装置上方,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仪表盘。“我接手梅洛彼得堡至今,闸门上那道仪表盘的指针,就几乎没有变化过。但最近一年,它的指针开始悄然转动,恐怕是某个我们未知的数据,发生了一丁点的变化。”
“放在平时,这种细微的变化应该会被忽视。不过那段时间我比较闲,就花了点时间调查了一下。”他看着荧和派蒙,问道:“你们觉得,它监测的会是什么?”
荧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
“水压?”她试探着问道。
“温度?”派蒙也跟着猜测。
“很合理的猜想,我也考虑过。”莱欧斯利点了点头,“但它不是那么常规的东西。温度会根据气候变化,但这里是深海,温度相对恒定。相比温度,水压的可能性更高。我们从外部做了一些测试,尝试增加压力,可这个仪表盘不受任何影响。”
“后来,我想到了另一些可能。”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理性的光芒。“与原始胎海有关。”
“基于这种猜想,我开始做一些准备。”
“而这两天,指针又转动了。加上那位潜水员回来时的症状,如今,我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个指数代表的,是原始胎海水浓度。”
“浓度?!”派蒙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可这里是海底啊…”
“问题就在这里。”莱欧斯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在海底,而我们脚下的海水,正在悄悄地变质。原始胎海水混杂其中,浓度还在不断地升高。”
荧的心猛地一沉。
“…胎海水在不断混入海水?”
“嗯,可能性很大。”莱欧斯利看着那个仪表盘,那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向了鲜红色的危险区域。“你们似乎已经明白了。”
派蒙像是想到了什么,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可是,别说我们俩了,就连那维莱特他们都不知道原始胎海到底在哪,那胎海水又是从哪里…”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似乎明白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
“没错。”莱欧斯利的声音,像最终的判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我认为,这道闸门下方,就是原始胎海。”
“出于某些我们未知的原因,闸门后的胎海水开始大幅上涨,已经很接近我们了。”
“仪表盘现在是红色。这道闸门虽然还在,但原始胎海水已经透过部分脆弱的海底岩层泄漏出来,混入了外面的大海。”
他转过身,看着那道巨大的、似乎在微微颤抖的最终闸门,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沉重的疲惫。
“……这样下去,它很快就没法阻挡底下的水了。”
荧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终于明白了菲米尼为什么会中毒,明白了莱欧斯利为什么会如此紧张,明白了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其实正悬浮在一个足以毁灭整个枫丹的、巨大的炸药桶之上。
“假如原始胎海在泄漏……”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被这空旷空间里永不停歇的机械低鸣声轻易吞没。
“一旦闸门失守,枫丹就完了。”
“是啊。”莱欧斯利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沉重的疲惫。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冰蓝色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道巨大的、似乎在微微颤抖的最终闸门,里面映出的,是足以将一切都拖入深渊的、沉重的现实。“胎海水来自原始胎海,这是枫丹自古流传的传说。如果这里彻底失守,那来自原始胎海的水,将会淹没一切。整个枫丹的人,会在一夜之间,都化成水。”
这间巨大的、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密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台陈旧仪表盘上,鲜红色的指针在柔和的魔法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像一只凝视着他们的、属于末日的眼睛。
“太奇怪了吧,”派蒙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绕着那巨大的闸门飞了一圈,又飞回到莱欧斯利面前,“为什么梅洛彼得堡会建在原始胎海闸门的正上方?这里到底是谁造的……?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看守这个东西吗?”
“你的表情像在猜这件事有多复杂。”莱欧斯利转过身,看着派蒙那副绞尽脑汁的样子,脸上又恢复了一丝惯有的轻松,仿佛刚刚那个沉重的预言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说真的,它可能比你想的还单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荧那张同样写满了凝重的脸,继续说道:“只不过是因为,在我重新发觉这个秘密之前,枫丹早就没人知道禁区的秘密了。”
“梅洛彼得堡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设立者。”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那副姿态,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你们听到的那些关于这里的传闻,也都是从前聚集在这里的人留下的,一代传一代,传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忘了最初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在前代水神厄歌莉娅还在位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像是在为一段被遗忘的历史拂去尘埃。“那个时候,犯了罪的枫丹人会被流放。人们像狼群驱逐某一匹狼那样赶走犯罪者,他们认为,罪恶是不洁的,会污染枫丹廷那高贵的、纯净的水源。”
“罪犯通常不会得到任何形式的同情,他们被流放到荒芜的海边,被剥夺一切,独自面对磨难、寒冷和痛苦。很多人就那样死在了被遗忘的角落里,尸骨被海浪冲刷,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但总有一些人不甘心就那样死去。”莱欧斯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意味,“一些人开始改过,他们向着大海,向着天空,向着那位据说仁慈的水神祈祷,询问水神,还有没有自己能做的事,还有没有赎罪的机会。”
“水神怜悯他们的渴求,便用神谕回应了他们:去海底看守我的秘密吧。”
“于是,借由水神的力量,第一批被流放的罪人,聚集到了这片深海之下。他们在这里,找到了这道不知何时就已存在的、巨大的闸门。他们开始建造一座多人共筑的堡垒,用最原始的工具,用他们的血和汗。他们居住在此,渐渐又吸纳了更多被水上世界抛弃的人。”
“随着被流放者增加,更多人走上他们的老路。最初那一批成员,在生命走向尽头之前,将当时还不完善的梅洛彼得堡留给了其他被流放者,将那个‘看守秘密’的使命,也一并交托了下去。”
“前代水神从远方送来助力,或许是一些技术,或许是一些物资,帮助被流放者的堡垒不断壮大。就这样,这座位于海底、远离阳光的梅洛彼得堡,成为了罪人唯一的栖息地。”
莱欧斯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看着荧和派蒙,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是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所以,这里的人不把梅洛彼得堡称为监狱,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这样。他们相信自己正在赎罪,正在履行与神明的契约。他们相信,罪孽终有一日能够偿还完毕,到那时,他们就能重获自由,回到水上的世界。”
“可后来的人渐渐发觉,梅洛彼得堡是孤独之地。”他的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嘲弄,“他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这种不见天日的、压抑的秩序。他们变得渐渐不再适应水上世界那明媚的阳光和自由的空气。对他们来说,自由反而成了一种需要重新学习的、陌生的东西。”
“刑满后,有人离开,但很快又因为无法融入而重新犯罪,再次被送了回来。也有人选择留下,在这里混个闲职,放任自己那早已枯萎的灵魂,与这个古老的秘密一同被埋葬、一同逝去。”
“……几百年过去,没多少人还记得梅洛t彼得堡为何出现。他们只会觉得这里自古就存在,是犯罪者应去的地方,是枫丹这片华丽地毯下,用来掩盖污渍的角落。‘赎罪’和‘使命’,早就成了没人会提起的、可笑的词语。”
“我刚接手这里的时候,从一个犯了事的老历史学家的遗物里,找到了一些关于这段过往的记载。其他人总觉得这些全是他关糊涂了之后幻想出来的,没人当真。”
“但现在你知道,这些都是真的……”派蒙的声音很小,她被这个沉重的故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错。”莱欧斯利站直了身体,目光重新投向那道巨大的闸门,“就像那则预言,如果有一天,这道门被冲破,所有人都将溶进水里。不管他们曾经是罪人还是圣人,最终的结局都一样。”
荧一直沉默地听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想起了在须弥听到的那些关于世界树的秘密,想起了在稻妻见证的那些被磨损的意志。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宏大的使命,最终总会被时间所遗忘,只留下一群被困在原地的人。
“你相信预言吗?”她抬起头,看着莱欧斯利,问出了这个问题。
“非要说的话,我不太信。”莱欧斯利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东西,只相信我手里能握住的筹码。预言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
他话锋一转,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又染上了那种属于现实主义者的、沉重的疲惫。“但很可惜,一切正在与预言重合。”
“预言是种麻烦东西。”他踱着步,走回了那个升降平台,“光是听说,就会带来第一次恐慌。发现征兆,是第二次。等到它真正应验,就是第三次。每一次,都会让秩序崩溃,让人性中最丑陋的东西暴露无遗。我可没兴趣陪枫丹廷那些大人物玩这种层层递进的恐怖游戏。”
“那作为这里的老大,你怎么办?”荧跟了上去,她知道,这个男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不是那种会向上天祈祷的人。
“换个地方,我带你看一件东西。”莱欧斯利站到圆盘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游刃有余的表情。
升降梯载着他们,缓缓回到了那间办公室。莱欧斯利没有停留,直接带着她们走向了另一面墙壁。那里,两个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到了。”莱欧斯利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公爵!您来得正好,最新一次试做的数据已经……”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男人立刻迎了上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狂热的兴奋。他手里拿着一块写满了复杂公式和图表的数据板,似乎想立刻开始汇报。
“等等朱里厄,有别的人!”他旁边那位穿着研究员制服的女士立刻拉住了他,她警惕地看着荧和派蒙,脸上写满了不悦。
“咦?朱里厄和露尔薇?”派蒙惊讶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这两个在医务室里吵得不可开交的“病友”。
“不用紧张,这两位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莱欧斯利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什么?”露尔薇的音量瞬间拔高,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亏您还说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计划!这是最高机密!”
“我也抱有同样的疑问。”朱里厄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荧和派蒙,“您确定他们可信吗?他们只是外来者。”
“你已经看到结果了不是吗?”莱欧斯利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红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这两位知道的事,可能比你们想的还多。她们甚至已经亲自去‘禁区’的门口参观了一圈。”
朱里厄和露尔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震惊。
“……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朱里厄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只是一个技术人员,无权质疑这位公爵的决定。
“我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恶意……”露尔薇打量着荧,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应该是可信的吧。”
“重新介绍一下,”莱欧斯利放下了茶杯,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这位是朱里厄,枫丹科学院最高级研究人才之一,曾经在艾德温·伊斯丁豪斯手下工作。你们知道艾德温吧?”
荧想起了那个因为研究失控而引发灾难的科学家,点了点头。“知道。”
“很好,省去了解释的功夫。”莱欧斯利满意地点了点头,“艾德温主攻的研究方向是始基矿和重力仪,朱里厄作为他的得力助手,也对相关技术了如指掌。我花了大价钱,把他从科学院‘请’了过来,担任我的技术顾问。”
“你……你要把梅洛彼得堡炸上天?”派蒙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啊,这句话很美妙。”莱欧斯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陶醉的表情,“我开始想象了。一座会飞的钢铁堡垒,听起来不错。”
“我也有些心动……”朱里厄的眼中也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先生们,注意分寸!”露尔薇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的幻想,她扶着额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正直的露尔薇小姐,同样是我请来的技术顾问。”莱欧斯利指了指她,继续介绍道,“很巧,朱里厄以前是艾德温的助手,而她以前,是朱里厄的助手。”
“还能这样?”派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这两个人在医务室里那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居然是上下级关系?
“有什么必要?”荧看着他们,她不明白,为什么莱欧斯利需要两个看起来关系这么糟糕的助手。
“你看,大家都这么问。”莱欧斯利摊了摊手,他看着露尔薇和朱里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调侃的笑容,“所以,你们其实是借职务之便在这里谈恋爱吧?”
“什……公爵,我们没在谈恋爱!”露尔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激动地反驳道。
“除非我疯了!”朱里厄的反应更加激烈,他厌恶地看了露尔薇一眼,仿佛多看一秒都是折磨。
“噢,当我没说。”莱欧斯利耸了耸肩,那副无辜的表情,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就是挑起这场争端的罪魁祸首。
“跟我来。”他站起身,又带着她们走向了办公室的另一侧。随着机关再次运转,又一道厚重的暗门在她们面前缓缓升起。
“哇,又是一扇会升起来的门!”派蒙发出一声赞叹。
“你这样称赞,会让我对梅洛彼得堡产生不必要的自信。”莱欧斯利头也不回地说道。
“嘿嘿……我是真的觉得很厉害嘛。”
门后,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房间,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子和一些看起来像是控制台的设备。
“普通的房间?”荧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再来一些小把戏。”莱欧斯利走到房间尽头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前,在旁边的控制台上按下了几个按钮。
玻璃之后的景象,开始逐渐变得清晰。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光影,但很快,那些光影就凝聚成了具体的形态。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机械与钢铁的、从未见过的工厂区,出现在她们眼前。而在那个工厂区的正中央,停泊着一艘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船只。它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在深海中的、沉默的巨兽。
“请看。”莱欧斯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骄傲。
“这是……?!”荧的瞳孔猛地一缩,她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这么大的……船?”派蒙的小嘴张成了“o”形,她贴在玻璃墙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这里是没见过的工厂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们对枫丹的历史了解多少?”莱欧斯利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呃……了解得很少……”派蒙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你们或许还不知道雷穆利亚的故事。简单来说,古代的枫丹,曾一度受雷穆利亚王朝的统治。”莱欧斯利走到她们身边,与她们一同眺望着那艘巨船,开始讲述另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雷穆利亚的帝王雷穆斯,是受了天启的感召而来。他在海上漂泊,最终寻到了化身为金色蜜蜂的先知西比尔。他带着金蜂与一艘名为‘法图纳号’的大船,在海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家。”
“他以雷穆利亚来称呼这个国家,并依靠着法图纳号,继续不断地寻找新的岛屿和部落,号召他们归入帝国的统治。那艘船,是雷穆利亚王朝的起点,也是他们力量的象征。”
“这个故事里也有船……?”派蒙若有所思地说道。
“与水有关的地方,总会有船。人们相信,船能带领大家找到希望,能载着他们,渡过一切灾厄。”
“你也信吗?”派蒙转过头,看着他。
“我的话,半信半疑。”莱欧斯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但我拥有一整座工厂的材料,拥有枫丹最顶尖的技术人才,还有数不清的、廉价的劳动力。既然条件都具备了,试一试,没什么不好。”
“所以,在我第一次猜想那扇闸门下面可能是原始胎海的时候,我就想到要做这件事了。”他的目光,穿过厚厚的玻璃,落在那艘沉默的巨船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是传说中的法图纳号启发了你吗?”
“天灾在即,枫丹人需要这样的手段。他们需要一个希望,一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能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的希望。而我,恰好有能力,为他们建造这样一个希望。”
荧看着莱欧斯利的侧脸,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男人,此刻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属于领袖的光芒。他不是在相信传说,他是在创造传说。
“这是一个伟大的计划……”荧由衷地感叹道。
“为什么要偷偷进行?”她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家一起努力,不是更好吗?”
“如果让这里的犯人知道,这艘大船的背后,是我们即将要面临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灾难,你觉得会发生什么?”莱欧斯利转过头,看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是一种冰冷的、属于统治者的理智。“在真正的灾难到来之前,暴乱会先毁掉梅洛彼得堡。恐惧,是比洪水更可怕的东西。”
“身为管理者,我不能认可这种莽撞。我必须用我的方式,来守护这里的秩序,直到最后一刻。”
“好了,我说得足够多,感觉需要再喝三杯茶才能补充回来。”莱欧斯利伸了个懒腰,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你们还有什么疑问?”
荧和派蒙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她们需要时间来消化。
“看来没有了。那请吧,我送你们回去。”
当她们重新回到那条熟悉的、充满了铁锈味的廊道时,莱欧斯利停下了脚步。“就送你们到这里。”
“噢!呃……谢谢。”派蒙有些不自然地道谢。
“别客气。”莱欧斯利笑了笑,“不过记住了,要不要将这些信息分享出去,取决于你。”他的目光落在荧的身上,那份轻松的表情下,是一种不容置喙的警告。“你的举动,很可能影响那几个人的未来。”
荧的心中一凛。她明白莱欧斯利的意思。她现在掌握着足以改变一切的秘密。她说不说出梅洛彼得堡的真相,将直接决定林尼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也就是说,如果她要将真相告诉林尼,就必须让他明白,现在不能再有任何多余的纷争。他们必须和莱欧斯利站在同一条船上,字面意义上的同一条船上。
“我们会认真考虑的,嗯!”派蒙用力地点了点头。
荧看着莱欧斯利,也缓缓地点了点头。“嗯,会的。”
“好,容我期待之后的事。”莱欧斯利说完,便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廊道拐角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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