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水落石出

　　李先生请妹夫喝酒这天晚上，因为上次请客喝剩下的半瓶茅台酒没找到，令李先生颇为不满。

　　但他当时并没有追究，语言精简到连家务保姆秋霞在桌前站了好久，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甚至，在秋霞开口告退时，他仍然没有说话。

　　只是又开了一瓶新酒，照常和客人喝酒聊天。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和客人浅斟轻酌，微笑清谈。

　　秋霞回到厨房后，丽芳看到她双肩微垂，整个背部都放松了下来，似乎轻吁了一口气。

　　背对着餐厅，在洗碗池边站了一会，开始收拾厨房。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厨房收拾好了，出来看到李先生他们喝得正起劲，就出了大门，换鞋，拿上自己的包下班了。

　　丽芳抱着莹莹去房间洗完澡。出来喝水。

　　只见偌大的客厅，在透明的水晶灯照射下，灯火辉煌，夜色掩映的院子里，几盏昏黄的灯，却又衬出几许寂寥。

　　餐桌那边的两位先生，已不复刚才的笑语晏晏。只是沉默着，心照不宣的推杯换盏。彼此脸上几分惆怅，几分失落，几分伤感。

　　两个自幼在国外相识，互相帮助，一路成长的少年郎。曾经一起难过，一起大笑，无话不谈，毫无芥蒂。又在初回国时也曾互相扶持。一晃人到中年，因为做了亲戚，关系变成了大舅哥和堂妹夫。现在因为公司里复杂微妙，千丝万缕的关系。友谊变得不再纯粹，慢慢的，说话也开始讲究分寸了。

　　可到底是少年朋友，偶尔有不顺心的事了，也会小聚一下，有所保留的聊一聊。但到底是回不去了，太多束缚，太多顾虑。

　　人到中年，何其孤独呵。于是，更多时候是相对无言，酒入愁肠。仿佛往日那些情份，都徜徉在酒里。

　　这一晚，李先生陪客人喝完酒，又移步沙发上，喝了好一会茶，客人才离去。

　　李先生马上就上楼休息了，这栋大别墅安静得万籁无声，丽芳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丽芳去厨房吃早饭时，秋霞已经把早餐做好了。

　　今天做的牛肉千层饼，外皮金黄酥脆，里面的肉馅鲜美多汁，还榨了豆浆，里面应该放了黄豆，黑米，花生，红枣。味道很不错，营养也全面。

　　丽芳早餐都是趁莹莹还没醒随便吃一口，所以一般在厨房的桌子上吃。秋霞在一边洗昨晚的餐具。看丽芳吃完一块肉饼，喝了两口豆浆又去拿另一块时，秋霞开口了：‘肉饼味道怎么样？咸不咸？’

　　丽芳说：‘不咸呀，挺好吃的。’丽芳是实话实说。确实很美味。

　　秋霞又看了看丽芳，压低声音说：‘昨天我下班后，李总找到那半瓶酒没有？’

　　丽芳心想：你一个家务保姆自己放的东西，自己都没找出来。难道雇主和客人喝到一半还会再去找？或者是等客人走了连夜找？

　　丽芳既不想得罪她，也不想和她废话，说道：‘不知道，你一走我就回房间了。’

　　秋霞又问：‘我走了之后，李总有没有说什么？’

　　丽芳说：‘说了很多。’

　　秋霞放下手里的活，走近来，在丽芳对面坐下，盯着丽芳问：‘说什么了？’

　　丽芳说：‘和客人说他们以前在国外留学的事情。’

　　秋霞着急的摆摆手说：‘我不是问这个，是问关于酒。’

　　丽芳笑了笑说：‘那没有。’

　　秋霞放松了表情，小声说：‘这个家里就咱们俩个保姆是外人，你说会不会怀疑我们呀？’

　　丽芳心里一惊，随即盯着秋霞说：‘我不怕，家里到处是监控。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秋霞说：‘监控也不是百分之百，万一怀疑咱们呢？’

　　丽芳气愤的说：‘如果是谁怀疑我，我马上报警！’

　　秋霞脸上僵了僵，双手下意识互握了一下，隔了一会才说：‘李总还挺好的，从来不找我们麻烦。每次都是李太在说我。’

　　丽芳丢下一句：‘哦。’就回房了。

　　回了房间，丽芳又想了想秋霞刚才的话，她本来家里的物品摆放收纳，都是家务保姆份内的事，秋霞怎么会说怕雇主怀疑她们俩个呢？

　　自己是住在雇主家的。虽然每次休假时也会用一个包背几件换洗衣服回去。

　　反正雇主家里有监控，真查起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的。没做过的事不用慌。

　　风平浪静的又过了好几天。秋霞也一如既往的该干活干活，想吃什么吃什么。

　　一直到第五天，那天一早，李太就下楼了。当时秋霞已经做好早饭。

　　雇主李先生的儿子壵垚吃完已经上学走了。丽芳吃完在给莹莹喂奶。

　　看到李太一下来，秋霞就笑吟吟的迎上前去，让李太吃早饭。

　　李太看了眼餐桌，又看了看在一边玩的女儿莹莹。

　　没接秋霞的话，也没有抱女儿。走到沙发那边去坐下了。

　　叫道：‘秋霞阿姨，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秋霞看了看丽芳，又解下围裙，走了过去。

　　等秋霞过去站定，李太才开口说：‘我现在把工资发给你，你走吧。今天你做了早餐，我也给你算一天。’

　　秋霞彻底蒙了。站在那呆住了。仿佛没听懂。

　　李太又说：‘你自己也算一下，算好了，我转账给你。’

　　秋霞突然眼圈一红，说道：‘我每夭尽心尽力伺候你们一家，连保姆我都一起伺候了。变着花样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有钱人就是这么无情无义吗？’

　　李太很平静。说道：‘上次拿牛奶回家，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吧？’

　　秋霞气得脸红脖子粗，说：‘我没有再拿过牛奶呀！’

　　李太说：‘对，你不拿牛奶了，你拿茅台。’

　　边说边打开手机，找出监控视频给秋霞看。

　　可秋霞看完，开始大哭大闹的说：‘那天李总问我茅台酒的事，我当时一着急，根本不记得了。后来才想起来，我以为是喝完了空瓶，就拿出去扔了呀。’

　　李太说：‘以为是空瓶？空瓶为什么不放在垃圾袋里？而是专门放在空纸箱扔？’

　　秋霞大声嚷嚷着：‘垃圾袋也是扔，空纸箱也是扔，有什么区别呢？从我上户你就开始挑刺。如果你有李总一半大度，也不至于总换保姆啊。’

　　这时，楼梯上响起李先生的声音：‘在吵什么？’

　　李太说：‘吵醒你啦？’

　　李先生没吭声，穿着睡衣就下楼了。这是很少见的。他一般都穿戴整齐才下楼的。看来今天是被吵醒了不耐烦，顾不上这些了。

　　秋霞边哭边说：‘李总，那瓶酒我真是以为喝完了，空瓶拿出去扔了呀。我上有老下有小，找工作不容易啊。酒我可以赔钱给你们，可不知者不怪呀。’

　　李先生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刚才在楼梯上那副不耐烦的神色不见了。看了秋霞一眼，平静的说：‘你等一下。’

　　然后开始打电话：‘把那段视频截取下来。发到我微信上。’

　　就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电话，打开电视机。

　　把手机投屏到电视上。

　　电视上开始出现监控画面，秋霞止住了哭声开始看，丽芳也好奇的走近了些，超大高清的电视屏幕，看的很清楚。

　　画面先是秋霞躺在沙发上，秋霞脸红了红，低下了头。李先生并没多看，拉了快镜，很快放过去了。

　　接着画面出现秋霞拿起一个茅台酒瓶子，边用手晃动，边举到耳朵边听。过了一会，又打开瓶盖闻了闻。放在了餐桌上。

　　又切到另一个画面，那瓶茅台酒放在了储物柜顶上。地上放着几个拆过的快递盒子。

　　李先生放了慢镜头，还把镜头放大了。于是，大大的显示屏上，无比清晰的看到秋霞来到储物柜前，警惕的先往楼梯上看了看，又往丽芳房间那边看了看。然后把那瓶茅台酒放在了其中一个比较小的空纸箱里面。又把那个小纸箱套在旁边几个大纸箱里面。

　　接着，秋霞的身影离开了画面。

　　李先生往前拉动了一下，就看到秋霞提着一个大号黑色垃圾袋出现在画面里，左手提着垃圾袋，纸盒用右手往腰上一夹，就走出了画面。

　　看到这时，秋霞辩解道：‘都说了我以为是空的！我放在耳边听，有响声，我以为是瓶盖塞掉里面了。’

　　李先生没看她，也没说话，低头摆弄手机。

　　接着，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小区的大垃圾桶。

　　过了一会，画面就出现了秋霞的身影。左手垃圾袋，右手和腰卡着纸箱。手腕上她每天放在大门口的那个包一甩一甩的。

　　只见秋霞来到垃圾桶面前，把垃圾袋和空纸箱一股脑放在地上。似乎很累，甩了甩两只胳膊。又左右看了看。先把包包的拉链打开，接着弯腰打开了那个小纸盒。又直起腰四处看了看。弯腰迅速把那瓶酒放进了包里面，拉上拉链。

　　虽然她这一系列动作很快，不过李先生用了慢放。所以看得无比清晰。连秋霞那紧张又兴奋的表情都一览无余。

　　接着就是往垃圾桶里扔垃圾袋，然后把那几个纸盒用脚往垃圾桶旁边踢了踢，就走了。

　　秋霞不再说话了，只是眼泪不停的流。

　　李先生看着她冷声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秋霞在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的说：‘李总，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老公每天都要喝酒，一天不给他买酒就打我。’说着嚎啕大哭。

　　李先生看着她，没说话。李太把纸巾盒往秋霞那边挪了挪。

　　她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说道：‘自从有一次我无意间和他说起你们家收藏了很多好酒，他就一直让我弄一瓶给他尝尝。我不肯，他就天天骂我，找茬打我。’

　　李先生转头对李太说：‘后面的事你处理吧。’说完站起身，往楼梯那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了看秋霞，对李太说：‘不要直接发工资给她。’

　　李太疑惑的望着李先生。

　　李先生说：‘把监控截图和工资一起发给家政公司，让他们处理吧。’

　　秋霞啕哭着说：‘我不要工资了还不行吗？把视频发给公司了我以后还怎么找工作呀！！’

　　李先生边上楼边打电话：‘物业吗？叫两个保安过来。’

　　很快就有两个年轻保安站在院门口，丽芳去开了门，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两位保安进来后，先客气的问秋霞：‘有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

　　秋霞摇了摇头。

　　其中一位保安说：‘那就走吧。’

　　秋霞看着李太，不肯走。李太低头在用手机。

　　保安说：‘走吧大姐，别为难我们了。’

　　秋霞这才出了大门口，慢慢换鞋，拿上自己的包，像木偶人一样出了院子，连头也没有回。

　　很快，丽芳就看到公司群聊里面有家政中介发出的消息，大意是说秋霞因为上户期间盗窃雇主财物，已被公司列入黑名单，并移出群聊，下面还附了监控截图。

　　李先生又下楼了，电话响了几下，他不耐烦地接起来说：‘每次都派些歪瓜裂枣来，这次又是这样！快一个星期了也没一个像样的。’

　　那边不知在说什么，李先生听着。

　　过了一会，又听李先生说：‘你不用多说了，把中介费退给我，我去其他公司找。就这样。’说完挂了电话，出门了。

　　丽芳抱着莹莹回房，虽然知道李先生和家政公司的处理都没错，但仍感到内心有一种打工人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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