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五音不全指导合唱团

　　护城河钓王八的经历，让陆子昂深刻认识到“野外有风险，下竿需谨慎”。

　　他果断龟缩回养老公寓这一亩三分地，决心将“大隐隐于市”贯彻到底。

　　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棋牌室溜达到食堂，再溜达回房间。最大的脑力消耗，是琢磨怎么在不让李大爷发现的情况下，偷摸挪动他的“车”。

　　日子平静得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陆子昂对此十分满意。他甚至开始跟着刘奶奶学打毛线，虽然成果是一条疑似围巾又像绷带的扭曲长条物，但过程颇能静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养老公寓欲静而……张大妈不止。

　　一年一度的“夕阳红杯”社区文艺汇演又要到了。往年，张大妈率领的广场舞队一枝独秀，斩获殊荣无数。今年，隔壁几个社区联合起来，请了专业老师排练了交响乐合唱团，气势汹汹，摆明了要来踢馆。

　　张大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舞也不好好跳了，整天唉声叹气，看着那帮穿着统一礼服、咿咿呀呀练声的老头老太太，眼神里全是“资产阶级情调”的批判。

　　这天，她一把堵住正准备去食堂抢红烧肉的陆子昂。

　　“小陆院长！你得帮帮我们！”

　　陆子昂心里警铃大作，护住饭碗：“张大妈，抢音响我可以帮忙，打架我可不行，李大爷的太极我也没学会……”

　　“不是打架！”张大妈急道，“是唱歌！合唱！他们搞阳春白雪，我们就不能搞下里巴人吗？咱们也组个合唱团！唱出我们工人阶级的气势来！”

　　陆子昂头皮发麻：“合唱？大妈，您看我像会唱歌的人吗？”他可是有前科的，社区联欢会那半首《夕阳红》至今仍是公寓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你不像！”张大妈实话实说，“但你认识的人像啊！那个沈天后，不是唱过你的歌吗？还有王导，拍戏不要配乐吗？你肯定懂！”

　　陆子昂：“……”这逻辑链简直感人。

　　他试图挣扎：“大妈，这不一样，写歌和唱歌是两码事，拍戏和合唱更是……”

　　“我不管！”张大妈使出了杀手锏，眼圈一红，“小陆啊，你忍心看我们这些老家伙被对门那个假洋鬼子指挥比下去吗？他们居然说我们的《最炫民族风》吵！说没艺术性！这口气必须争！”

　　看着张大妈那“不答应就立马哭给你看”的架势，再想想她平时炸的糖油果子确实好吃，陆子昂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行……行吧，”他硬着头皮，“但我先声明啊，我就看看，提点不成熟的小建议，指挥啥的另请高明！”

　　于是，养老公寓“老伙计合唱团”仓促成军。成员包括但不限于：嗓门洪亮但永远慢半拍的李大爷，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的刘奶奶，以及一开口就能带偏全场的广场舞精英们。

　　第一次合练，就在活动室。唱的曲目是张大妈钦定的《咱们工人有力量》。

　　陆子昂抱着胳膊站在角落，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大型工业事故现场。

　　声音是有的，力量也是有的，就是这力量没往一处使。各唱各的调，各抢各的拍，声部？不存在的。感情？极其充沛，充沛到快要打起来。

　　李大爷唱得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扛起钢钎冲向炼钢炉。

　　刘奶奶努力想跟上节奏，声音颤巍巍得像随时要断线的风筝。

　　张大妈一边唱一边习惯性地想加入广场舞动作，差点把旁边的王婶带倒。

　　“停！停一下！”陆子昂忍无可忍，举起手。

　　全场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陆子昂走到中间，挠了挠头：“那个……咱们稍微收着点劲，不用那么……悲壮。这是唱歌，不是喊口号。”

　　他试着引导：“想象一下，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是一个整体。声音要融在一起，像……像炖一锅好汤，各种食材的味道得和谐，对吧？”

　　大爷大妈们似懂非懂。

　　“来，跟着我拍子，慢慢唱。”陆子昂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开始了“指导”，他凭着当年在剧组听过几耳朵声乐老师指导的模糊记忆，以及一种本能的感觉，“李大爷，您这句‘嘿’稍微晚零点五秒出来，对，就是这样！”

　　“张大妈，您这个‘力量’的‘量’字，尾音稍微往上扬一点点，别太实……”

　　“刘奶奶，您不用那么大声，气息稳住，对，轻轻送出来……”

　　他不懂什么专业术语，全凭感觉形容，时不时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声音的河流”、“情绪的波浪”这种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词。

　　神奇的是，这群业余的老头老太太，偏偏就吃这一套。他们可能听不懂“共鸣”、“气息”，但能听懂“炖汤”、“晚点出声”、“轻轻送”。

　　练了几遍，虽然依旧称不上天籁之音，但至少……不那么像车祸现场了。声音开始有了点层次，节奏也齐整了不少。

　　张大妈惊喜道：“有用！小陆院长！你真有一套！”

　　李大爷也摸着胡子点头：“嗯，是比干嚎得劲儿。”

　　陆子昂松了口气，擦了把汗，心想：蒙混过关就好。

　　这时，豆豆举着他的平板电脑跑过来：“陆叔叔！陆叔叔！我录下来了！给你看！”原来这小家伙不知何时溜进来，把他们练习的过程录了个大概。

　　陆子昂接过平板，随手点开播放。

　　画面里，是他笨拙地比划着讲解，是大爷大妈们认真又有点好笑的跟唱，是那些看似不专业却莫名有效的“土味指导”。背景音里，还有豆豆偶尔忍不住的咯咯笑声。

　　看着看着，陆子昂自己先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豆豆却仰着小脸，一脸崇拜：“陆叔叔，你真厉害！你把爷爷奶奶变得好整齐！像……像奥特曼合体！”

　　童言无忌，却让陆子昂心里微微一动。

　　他把平板还给豆豆，转身对满脸期待的大爷大妈们说：“咱们这遍再来一次。这次不想技术，就想咱们年轻时在车间里，劲儿往一处使的感觉！唱！”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练习有了成效，这一遍，歌声竟然真的透出了一股质朴的、滚烫的凝聚力。不算完美，甚至有些粗糙，却莫名地打动人心。

　　汇演那天，陆子昂打死不肯去现场，只窝在活动室里用手机看社区直播。

　　当“老伙计合唱团”穿着自己最精神的衣服，挺直腰板走上台时，弹幕都在刷“可爱”“精神”。

　　当《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前奏响起，看着张大妈下意识想抬腿又强行忍住的样子，陆子昂忍不住捂住了脸。

　　然而，当歌声响起，那股熟悉的、带着点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力量透过手机传来时，他慢慢放下了手。

　　他听到李大爷那慢了零点五秒却恰到好处的“嘿！”

　　他听到刘奶奶那稳稳送出的、不再颤抖的音符。

　　他听到所有人努力融合在一起的声音。

　　没有专业合唱团的华丽技巧，没有交响乐的磅礴伴奏，只有一群老人，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唱着属于他们的歌。

　　直播弹幕安静了一瞬，然后开始疯狂刷屏：

　　“卧槽！居然有点好听！”

　　“这声音……好真实，给我听哭了！”

　　“这才是生活的声音啊！”

　　“指挥是谁？这改编有点东西啊，保留了原味又加了点新意！”

　　“听说他们请了个神秘指导？是哪位大神下乡体验生活了吗？”

　　最终，“老伙计合唱团”意外地拿了个“最具风采奖”。奖状被张大妈宝贝似的捧回来，非要挂在活动室最显眼的地方。

　　她逢人便夸：“多亏了小陆院长指导！深藏不露！”

　　陆子昂百口莫辩：“我真没指导……”

　　李大爷拍拍他肩膀：“懂的懂的，高手都低调。”

　　连豆豆都学会了，见人就喊：“陆叔叔是合唱团奥特曼！”

　　陆子昂看着那张红彤彤的奖状，又看了看身边兴高采烈、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老人们，最终把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奥特曼就奥特曼吧。

　　他默默拿出手机，下单了一个降噪效果更好的耳机。

　　下次合唱团排练，他决定躲得远远的。

　　至少，得对得起他“五音不全”的人设。

　　喜欢我只想安静地当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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