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红烧肉没有替身

　　给猫画肖像的事业进行得磕磕绊绊。

　　“总裁”对于陆子昂试图在它眼中添加小鱼干的艺术行为表达了明确拒绝——一爪子拍翻了铅笔，并附赠了一个“尔等凡夫俗子岂能懂我”的傲娇眼神。

　　陆子昂从善如流，决定尊重模特意愿，继续维持其眼神中那份“莫挨老子”的纯粹孤独感。

　　日子像泡透了的茶水，颜色渐深，滋味越发平淡却也醇厚。

　　他越发熟悉养老公寓里每一种声音的意义：

　　食堂开饭的铃声意味着红烧肉可能见底，张大妈提高的嗓门往往预示着广场舞曲目即将更新，李大爷的咳嗽声则与棋盘上的胜负密切相关。

　　他甚至能通过走廊里脚步的轻重缓急，判断出是哪个老人路过，心情如何。

　　这种“技能”毫无用处，却让他有种奇异的融入感，仿佛他真的成了这栋公寓里一个会移动、会喘气的家具，安稳地待在自己的角落里。

　　然而，总有人想给这件“老家具”重新抛光上漆，摆到更显眼的位置去。

　　这次是王导，他又琢磨出了新点子。

　　电话打来时，陆子昂正对着食堂小黑板上的“今日特供：红烧肉”进行每日例行的虔诚注视。

　　“子昂！我想好了！《广场风云》要冲奖，光靠电影本身还不够，得有点配套！我打算给你……不对，给‘闲人陆某’做个纪录片短片！

　　就叫《寻找闲人陆某》！探讨一下当代艺术家的隐居生活与创作心态！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深度？”

　　陆子昂的注意力还在红烧肉上，心不在焉地回：“不怎么样。没空，没心态，没艺术。”

　　“哎呀，不用你干嘛！”王导早就摸透了他的套路，“你就还像平时那样，该吃吃，该睡睡，该遛弯遛弯，该看老头下棋就看老头下棋！

　　我们摄影师就远远地、悄悄地拍，绝对不打扰你！保证拍出最自然、最本真的状态！”

　　陆子昂想象了一下自己挖鼻孔、打哈欠、跟李大爷为了一步棋耍赖的“本真状态”被录下来，拿去给国际评委“探讨”，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王导，”他试图讲道理，“你说的那个是监控，不是纪录片。而且，‘闲人陆某’的人设是神秘，一拍就不神秘了，掉价。”

　　“这叫揭秘！观众就好这口！”王导不死心，“你就当镜头不存在！”

　　“镜头不存在，但红烧肉存在。”

　　陆子昂看着开始排队的队伍，有点着急，“再说了，我演技差，一看镜头就僵硬，拍出来像老年痴呆前期。”

　　“那更真实啊！要的就是这种未经雕琢的……”

　　“王导，”陆子昂打断他，使出了杀手锏，“你再骚扰我，我就告诉张大妈，你嫌弃她领舞的C位站得不够艺术。”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三秒。王导显然对张大妈的热情（以及可能产生的舆论压力）心有余悸。

　　“……行吧行吧，”王导悻悻道，“那你再考虑考虑？条件好商量……”

　　陆子昂果断挂了电话，一个箭步冲过去排在了红烧肉队伍的末尾。

　　端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坐下，刚吃了两口，张明宇的微信又来了。

　　“陆老师，王导跟您说了纪录片的事吗？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更多人了解到您返璞归真的生活哲学！

　　如果您觉得不适应，我们可以采用动画形式！把您的形象做成一个水墨风格的隐士高人，在山水间漫步、垂钓、下棋……”

　　陆子昂看着手机，嚼着肉，回复：“动画费钱。不如把经费折现给我加个鸡腿。”

　　张明宇：“……陆老师，重点不是鸡腿……”（省略号表达了他复杂的情绪）

　　“重点是鸡腿。”陆子昂肯定地回复，然后放下手机，专心对付碗里的肉。

　　肥而不腻，酥烂入味，是食堂王婶的手艺巅峰。他吃得心满意足，感觉什么国际奖项、什么纪录片、什么水墨动画，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口实实在在的滋味。

　　下午，他照例去老槐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

　　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来，暖洋洋的。赵大爷蹬着三轮车路过，瞥了一眼棋盘，哼了一声：“臭！”也没多说，哐当哐当走了。

　　陆子昂也不在意，慢悠悠地挪动着棋子。

　　忽然，他听到两个在附近晒太阳的老太太闲聊。

　　“听说了吗？对面小区老刘家儿子，那个拍广告的，说要给他爸拍个什么……日常vlog？记录生活，说能留个念想。”

　　“哎哟，那可是好事啊！老刘肯定高兴！”

　　“高兴啥呀，老刘现在吃饭都不敢吧唧嘴了，走路都端着，说怕拍出来不好看！累得慌！”

　　陆子昂听着，手里的棋子顿了顿。

　　是啊，一旦知道有镜头对着，哪怕告诉自己再多次“不在意”，行为也总会不知不觉地变形。

　　走路会想着姿势，吃饭会想着仪态，连发呆可能都会琢磨角度。

　　那就不再是生活，成了表演。

　　他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可以毫无形象地嗦溜红烧肉的汤汁，可以下棋耍赖被赵大爷骂“臭”，可以对着流浪猫画谁也看不懂的抽象画。

　　这种“不表演”的状态，才是他最舒服的“躺平”。

　　晚上，王导似乎还不死心，又发来一条长语音，絮絮叨叨说着纪录片的各种深远意义。

　　陆子昂听完，只回了一段话：

　　“王导，红烧肉好吃，是因为它是红烧肉，不是因为它是‘能代表家常菜文化的红烧肉’。

　　你把它摆进五星级酒店盘子里，旁边放朵萝卜花，再打上追光，它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当碗红烧肉，谢谢。”

　　消息发出去后，王导那边沉默了良久，最终回了一个捂脸哭笑的表情，外加两个字：“懂了。”

　　世界终于又清净了。

　　陆子昂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窗台上，“总裁”跳了上来，优雅地蹲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月色，眼神依旧孤独而傲然。

　　陆子昂看着它，忽然笑了笑，低声说：

　　“其实当红烧肉也挺好，至少……管饱。”

　　“总裁”回头瞥了他一眼，似乎嗤笑了一声，又转回头，继续它的哲学思考。

　　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淌进房间。

　　一切如常。

　　喜欢我只想安静地当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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