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浮海南奔济州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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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天,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心腹家丁们活动得愈发频繁,眼神里的焦躁和狠厉几再难遮掩!

  赵胜依着孙传庭的吩咐,竭力扮演着一个惶恐、犹豫最终又被现实压垮的普通士兵。

  当他的哨长再次找来,用半是鼓动半是威胁的语气让他“准备上路”时,他面色颓然,一副认命的模样,嗓音沙哑地问:“哨长,咱们……真能有条活路?”

  哨长咧咧嘴,笑容有些狰狞:“放心,孔将军和耿将军早有安排!去了那地方,天高海阔,比在这鸟岛上受那酸儒的腌臜气强百倍!”

  崇祯三年五月初三,夜。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吹拂着皮岛西侧一处僻静的小湾。

  不见灯火,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和人群压抑的喘息声。

  影影绰绰中,数百条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登上一批早已备好的快船、哨船,甚至还有一些加固过的运输船。

  除了必要的兵甲,他们还携带着搜刮来的粮秣、淡水,以及那些被李应元偷偷运出的精良火器。

  孔有德站在最大的一艘海沧船上,回头望向黑暗中的皮岛轮廓,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

  这里有他经营多年的根基,如今却要如丧家之犬般逃离。

  耿仲明在一旁低声道:“孔兄,当断则断。孙传庭布防的重点在北面和西面,南面空虚,此乃天赐之机。再迟,恐生变数。”

  孔有德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回头,低声下令:“开船!”

  船队借着夜色和微弱的东南风,在几位常年往来朝鲜的老水手指引下,悄然驶离皮岛,没入无垠的大海。

  他们不敢深入深海,只能紧贴着朝鲜西海岸那模糊的黑影,逐岛摸索前行。

  各船之间以昏暗的灯笼信号联络,稍有偏离,就会被领头船的老水手厉声呵斥纠正。

  整整一夜,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倾听着海浪和风声,生怕哪一下剧烈的颠簸就意味着触礁或者碰撞。

  赵胜挤在一条哨船的船舱里,身边是几个同样面色惶惑或沉默不语的士兵。

  这几位大概是被孔有德恩威并施裹挟而来当炮灰的,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怜悯和庆幸。想想自己因为胆大包天,去了趟经略府,就算也是炮灰,也起码是个无后顾之忧的炮灰。

  他偷偷数过,此番跟随孔、耿出走的,主要是他们的心腹家丁和最死硬的辽旧部众,人数约在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人间,皆是能战之兵,但规模远比他们巅峰时号称的兵力要少得多。

  他那个同乡老友周老四,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战兵,既非家丁,也算不上什么“辽旧老营”,果然没在这队伍里。

  想必那晚自己逃去经略府后,四哥要么是寻个由头躲了,要么就是被那些杀红了眼的家丁当做“不可靠”的人给撇下了。

  无论如何,没跟着上这条贼船,就是天大的幸事。

  只是如今山海远隔,也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面。

  战马则一匹都未能带走。

  航行并非一帆风顺。

  离岛次日,他们果真遭遇了一艘巡弋的南山营战船。

  那战船似乎发现了他们,鼓帆追来,船上号旗摇动。

  孔有德部顿时一阵慌乱,火炮上膛,弓弩准备,准备拼死一搏。

  赵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在此处接战,无论胜负,他的任务都可能瞬间泡汤。

  然而,那南山营战船追了近一个时辰,眼看进入火炮射程,却不知为何,忽然转向,似乎是被更北面的某种信号吸引,或是判定风浪过大难以追击,最终悻悻而去。

  孔有德等人虚惊一场,纷纷咒骂明朝水师无能,又庆幸老天爷眷顾。

  只有赵胜,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尽是冷汗——这恐怕就是孙经略所谓的“酌情回避”了。

  海沧船的船舱内,暂时脱离了险境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相对无言,面色阴沉。

  刚才那一个时辰的追击,仿佛抽空了所有人的力气。

  孔有德猛地一拳砸在舱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脖子上青筋暴起。

  “奇耻大辱!!”他不甘地低吼,“想我孔有德……竟落得如此地步!被那酸儒像赶牲口一样赶出皮岛!!”

  船舱内一片死寂,亲兵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喘着粗气,眼中尽是血丝,皮岛是他半生心血,如今一朝尽弃,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耿仲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

  他比孔有德想得更远:“孔兄,眼下不是动气的时候。孙传庭的水师今日能放我们一马,未必明日不会追来。此番虽是惊险过关,但前路,仍是吉凶未卜。”

  他走到舱窗边,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墨色大海,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忧虑:“济州岛……究竟是个什么光景?朝鲜兵备如何?岛上能否立足?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咱们现在是出了笼子,可脚下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这番话让孔有德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不再咆哮,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目光投向窗外黑暗的大海。

  “妈的!”最终,他又狠狠骂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老子就不信,离了他朱皇帝和孙酸儒,老子就闯不出一条活路来!到了地头,谁敢挡老子,就剁了谁!”

  这话说得色厉内荏,更像是在掩盖内心的不安

  经过数日颠簸,期间躲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风雨,船上的饮水开始变得金贵。

  就在人心愈发浮动之际,桅杆上的了望手发出了嘶哑的欢呼:“陆地!看到陆地了!”

  众人蜂拥至船舷,只见远方海平线上,一片苍翠的岛屿轮廓逐渐清晰。

  岛屿中部,一座巨大的山体巍然矗立,山顶平坦,在薄云中若隐若现。

  “是汉拏山!没错,就是济州岛!”船上有熟悉海路的老水手激动地喊道。

  崇祯三年五月中的济州岛,恰似一块被遗忘的翡翠,镶嵌在蔚蓝大海之中。

  时近初夏,岛上草木葱茏,漫山遍野可见放养的骏马,海风带来油菜花田残留的淡淡香气,混合着海腥与牧草的味道。

  岛屿显得宁静,甚至有些荒芜,与辽东、皮岛的肃杀紧绷截然不同。

  牧童金三顺是旌义县一个“马才”家的儿子。

  他家世代为官营牧场上的一位“牧使”老爷养马,说是牧使,其实也不过是替官府管理几百匹散养马匹的小吏。

  此刻,他正赶着牧使老爷名下的一群马,在岛北侧汉拏山麓的一处高坡上放牧。

  他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衫,赤着脚,嘴里哼着跟阿爸学来的、不成调的古老牧歌,心里盘算着晚上回去,能不能多吃到半块阿妈用杂粮和豆子混做的饼子。

  可惜,这份悠然见南山的宁静随着他往海面上不经意的一瞥,被彻底打破!

  他感觉得海平线上似乎有些异样!

  常年在海边牧马,他对大海的变化异常敏感。

  他眯起被海风吹得干涩的眼睛,手搭凉棚,下意识地望向远方那片闪烁不定的蔚蓝。

  起初只是几个模糊的小黑点,但很快,那些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变成了一片移动的阴影,正朝着岛屿的方向缓缓压来。

  那不是商船队,商船不会这么多,队形也不会这么杂乱而透着股凶悍气。

  金三顺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是倭寇?还是传说中的“海贼王”来了?

  "阿西巴!"

  他吓得丢下了赶马的小棍子,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近的村落狂奔,一边跑一边用变调的嗓音嘶吼:“船!好多船!可怕的船来了!快跑啊——!”

  几乎是同时,在今归浦港附近修补渔网的老渔夫也看到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支庞大的、旗帜杂乱的船队,正毫不掩饰地朝着港口直冲过来!

  阳光下,甚至能隐约看到船上晃动的刀枪反光!

  “海贼!是海贼来了!快敲锣!躲起来!”老渔夫魂飞魄散,扔下渔网,嘶哑地大喊着,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跑。

  小小的港口瞬间炸开了锅,哭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人们像受惊的兔子,纷纷抛弃手头的活计,疯狂地逃向内陆,躲进家中,死死顶住门窗,在无边的恐惧中瑟瑟发抖,祈祷着厄运不要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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