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7章 藏心书院·纸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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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记城时,阿芷的两生草始终朝着东南方倾斜。荒原的风裹着砂砾退去,前方的绿意越来越浓,先是零星的灌木,渐渐成了成片的树林,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带着草木的清香,与记城的干燥截然不同。“这书院藏得够深。”张木匠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木鸢在他肩头扑扇翅膀,“树缝里瞅着像有飞檐,咋走近了又啥都瞅不见?”
吴仙展开念归幡,幡面的星纹在林间漾开一圈光晕。那些看似杂乱的树影忽然动了,枝叶交错的缝隙里,露出青灰色的瓦顶和雕花的斗拱,像一幅被风吹开的画轴。“是障眼法,”他指尖拂过幡面,“用草木的气息遮掩了书院的轮廓,得带着‘想看见’的心思才能走进来。”
穿过最后一道树墙,藏心书院的全貌豁然展开。没有高大的山门,只有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向前,路两旁种着高大的“书叶树”——树叶像摊开的书页,脉络清晰如字迹,风一吹,满院都是沙沙的翻页声。书院的建筑是素雅的白墙黑瓦,墙面上爬满了青藤,藤叶间隐约能看见用朱砂写的短句,仔细瞧去,竟是“勿失勿忘”“初心如昨”之类的字样。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书生正在扫落叶,扫帚划过地面,扬起的叶尖竟自动排成了诗句。“远来的客人?”他抬头时,鬓角的白发沾着几片书叶,“书院已有三月没迎来生面孔了。”
“听闻这里的书能让人记起忘了的初心。”吴仙拱手道,“特来拜访。”
老书生的扫帚顿了顿:“初心哪是说记就能记起的?前阵子开始,书院里的‘心书’就不对劲了。”他领着众人往内院走,穿过月洞门时,吴仙看见门楣上刻着“藏心”二字,笔画里嵌着细碎的金粉,在阳光下微微流动。
内院的空地上摆着数十张石桌,桌上整齐地叠着泛黄的纸卷。几个身着学子服的年轻人正对着纸卷发愁,其中一个女子伸手去碰纸卷,指尖刚触到纸面,纸卷就化作了飞灰,惊得她眼圈泛红:“又散了……这是我第三次重写‘行医愿’了。”
“心书是用念想凝的纸,用初心研的墨。”老书生叹了口气,指着石桌中央的铜炉,“本该是千年不腐,可现在,写得越勤,散得越快。”铜炉里燃着一种淡紫色的香,烟气缭绕间,能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飞散,像被风吹灭的萤火。
阿芷的两生草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草叶指向书院深处的阁楼。那阁楼通体由楠木建成,窗棂上糊着的宣纸泛着淡淡的金光,与其他建筑的素雅截然不同。“那里是‘守心阁’,”老书生顺着草叶的方向望去,“藏着书院最早的一批心书,也是最先出问题的地方。”
走近守心阁,吴仙才发现阁楼的门是用竹简串成的,竹简上刻着的“静心”二字已变得模糊。他伸手去推,指尖刚碰到竹简,就感到一股冰冷的吸力——不是记城蚀忆沙的吞噬感,而是像有人在轻轻抽走心里的某种东西,让人莫名地烦躁起来。
“别碰!”黑袍修士忽然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青火跳了跳,“这竹简上有‘断念丝’,会勾走心里的执念。”青火扫过竹简,那些看不见的丝线瞬间现形,像无数细小的银线缠绕在竹片上,被火焰灼烧后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墨渊祭出镇山链,链环在阁门外转了一圈,链身上的流云纹路与阁内的气息相撞,竟发出沉闷的嗡鸣。“奇怪,”他皱眉道,“这阁楼里的气息,既像书院的清灵,又带着……牢狱的阴冷。”
张木匠从怀里掏出个木雕的小鼎,往地上一放,小鼎瞬间变大,鼎口喷出的白雾笼罩了阁楼。白雾里,无数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像是被困在里面的人。“这些影子……都在抓自己的心口。”他指着其中一个影子,那影子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却在不断消散,“他们在护着自己的初心?”
吴仙举起念归幡,幡面的星纹与阁内的金光相呼应。守心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走进阁楼,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百个书架,架上的书卷却大多残破,有的只剩半页,有的字迹在纸上游走,像要挣脱束缚。
阁楼中央的高台上,放着一个青铜大缸,缸里盛满了泛着银光的液体,无数细小的银色虫子在液体里游动,它们啃食着投入缸中的纸卷,虫身却在不断透明化,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是蚀心虫。”吴仙认出这虫子与望归港的蚀念虫同源,只是形态更细微,“它们在吞噬心书上的念想,可为什么虫身会化烟?”
一个身着灰袍的修士从书架后走出,他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落。“因为这些念想太‘重’了。”他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有人想当医者,却怕见血;有人想做清官,却贪了第一枚铜钱。这些掺了杂质的初心,留着不如烧了干净。”
“所以你就养蚀心虫,把所有心书都啃掉?”吴仙质问道,“初心本就会变,会挣扎,这才是活生生的念想!哪有一开始就完美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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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修士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纸页摩擦的脆响:“我是书院的‘校书吏’,看管心书三百年。见过太多人,把心书写得漂亮,转头就忘了个干净。与其让这些假念想留在世上骗人,不如让它们彻底消失。”他挥了挥狼毫笔,缸里的蚀心虫忽然腾空而起,像一片银色的雾,扑向最近的书架。
张木匠将木鸢抛向空中,木鸢翅膀扇动,无数木雕的墨锭从空中落下,砸在蚀心虫身上。墨锭化开的墨汁带着暖玉的温润,竟在虫身上凝成了一层薄冰。“俺爹教俺刻木头时说,手笨不怕,就怕心不诚。”他边说边往墨锭里注入灵力,“哪能因为刻坏了几刀,就把凿子扔了?”
阿芷的两生草忽然散开,草叶化作无数细线,缠绕住那些即将消散的纸卷。被细线碰到的纸页竟重新变得厚实,游走的字迹也安稳下来。“草叶说,这些纸在哭呢。”阿芷轻声道,“它们不想消失,想让主人再看看当初写下的话。”
墨渊的镇山链缠上青铜大缸,链环上的流云纹路与缸壁相撞,竟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一群书生围在缸边,将写满字的纸卷放入缸中,为首的老者笑着说:“心书入缸,不是为了封存,是为了让后来人知道,初心虽难,总有人在守。”
“你看,”吴仙指着那些画面,对灰袍修士道,“连最早的校书吏都知道,心书不是用来完美无瑕的,是用来提醒的。提醒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提醒后来人这条路不好走,但走得值。”
灰袍修士的笔掉在地上,他望着那些重新凝实的纸卷,忽然捂住脸。他的袖袍滑落,露出手腕上刻着的“劝学”二字,字迹已被岁月磨得很浅。“我年轻时……也写过心书。”他声音哽咽,“我说要让天下人都能读书,可后来……为了保住书院,我给贪官送过礼,把寒门学子的名额让给过权贵……我的心书,早就被自己啃光了。”
黑袍修士的青火落在灰袍修士的手腕上,那“劝学”二字竟渐渐清晰。“错了可以改,忘了可以记。”他难得多说了一句,“比丢了初心更糟的,是连捡起来的勇气都没了。”
守心阁外,那些原本发愁的学子忽然动了。有人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再难也要救死扶伤”;有人在被虫啃过的纸页旁补道“上次错了,这次改”。老书生的扫帚再次扬起,这一次,书叶树落下的叶子在石桌上拼出了新的句子:“初心如纸,易皱,却能重展;易破,却能重补。”
吴仙的念归幡上,又一颗星辰亮起,比之前更亮。幡面的星纹里,隐约能看见一条蜿蜒的河,河面上漂着无数纸船,每艘船上都点着一盏灯。
“下一站去哪?”阿芷的两生草指向东方,那里的气息既像海水的咸涩,又带着某种古老的厚重。
老书生捡起一片书叶,叶面上自动浮现出一行字:“往东去,有座沉水镇,镇里的人靠打捞河里的‘旧事’过活。只是最近,捞上来的旧事都变成了碎片。”
墨渊望着东方,镇山链微微震颤:“沉水镇的河底,有我流云宗遗失的‘溯洄镜’,能照见过去的真相。三百年前,我师父护送的逃难者里,有人带着镜子沉入了河底。”
吴仙握紧念归幡,幡面的星光与东方的天际相连。“念想刻在石头上,写在纸上,终究要落在活生生的人心里。”他迈步走出守心阁,书叶树的沙沙声像在为他们送行,“去沉水镇看看吧,那些碎掉的旧事里,或许藏着让念想真正扎根的答案。”
守心阁的青铜大缸里,蚀心虫已化作银色的光点,融入那些重新变得厚实的纸卷。灰袍修士正拿着刻刀,在自己的手腕上补刻“劝学”二字,这一次,他的手很稳,像在刻一件再也不会丢弃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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