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接到新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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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季度电费单比去年少两万七那天,老板来视察,我让电工开亮所有灯,白炽灯管嗡嗡声里,能听见空气流动的轻快节奏。

  环保这块骨头最硬。

  最初的废水沉淀池就是露天大坑,下雨时泛绿泡沫的污水漫到围墙根。附近村民带着农药瓶来交涉的场景,我至今记得。

  他们的胶鞋踩在泥地里咕叽响,裤腿草籽蹭到我裤管,愤怒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脸上。

  后来砌了三级过滤池,安装在线监测仪时,技术员调试溅起的水花落在我手背,凉丝丝带着消毒水味,远处烟囱白烟在阳光下散成透明的雾。

  "滤池一百个,不如台账清。" 这是我在车间黑板写的第一句话。

  总有人说 "差不多就行",但我见过因比例不对造成保温弯头不合格,像被砍断的骨头堆在废料区,阳光下闪刺眼寒光。

  有次工地验收,工程部的货比合同薄 0.3 毫米,采购老孙拍着桌子说 "肉眼看不出来",我用脚往他面前一推,保温管里的发泡机立马就凹下去,他的脸红得像高温灼烧的铁块。

  "省一度电不难,难的是让关灯成为条件反射。" 这话在班组长会说过二十遍。

  那年夏天限电,车间突然断电时,发泡车间操作工小王正叼着冰棍检查模具,融化的糖水顺着指缝滴在钢板上,夕阳里拉出金线。

  恢复供电后,所有机器启动瞬间,我发现仓库灯还亮着 —— 早上领料工人忘关了。

  从那天起,每个开关旁贴了黄色便签,上面是责任人签名,纸张在机器震动中卷了边,却让月电费单数字像退潮般回落。

  最得意那句 "环保不是给别人看的,是夜里能睡安稳觉的枕头"。

  除尘器处理装置改造时,有工人说 "花这钱浪费",老板没表态,让我们去车间帮工。

  那天夕阳把所有树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崭新排污管道上,像给钢铁镀了层金边。

  红岛老李来交接那天,车间正调试新颗粒机变速箱。他穿熨烫笔挺的夹克,皮鞋在水泥地踩出噔噔响,和周围油污工装形成对比。

  "老王这六年不容易。" 他递烟的手戴着亮闪闪的金表,表链摩擦声让我想起仓库生锈的铁链,"以后有啥不懂,还得请教你。"

  我看他身后两个年轻人拿平板拍设备,屏幕反光里能看见车间墙上 "精益求精" 四个大字,被阳光照得刺眼。

  侯副部长修锅炉那事,像根锈钉子扎在所有人心里。两台八吨锅炉才三年,还在保修期,维修单二十万里,"特种焊条" 就列了一万。

  开会时他唾沫横飞讲 "技改必要性",我盯着他胸前新换的工牌,照片比本人年轻十岁。

  散会后在楼梯间,听见两个维修工对话,一个说 "那锅炉明明就是传感器坏了",另一个 "嘘" 了一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消毒水味慢慢扩散。

  赵家兄弟拿到拨款那天,财务室打印机响了一上午。

  他们承包的废料处理项目,报价比市场价高三成,合同上却盖着老板的私章。

  我去车间巡查,见赵大奎侄子把半车好料往废料堆扔,铁锹撞金属的哐当声里,他哼着跑调的小曲。

  有老工人偷偷拽我衣角,说前几天看见赵家兄弟给侯副部长送黑塑料袋装的东西,沉甸甸在后备箱晃悠,关箱时震得车警报都响了。

  食堂的包子总带股煤气味,就像这厂子的空气,永远飘着说不清的味道。

  我见过凌晨四点的料场,暴雨中抢险的工人,合格产品堆成山时车间主任眼里的光 —— 那比任何报表都真实。

  可现在,这些都成了 "过去式",像我办公桌上那盆仙人掌,六年没换土,却要被挪走。

  跟老周喝酒时,他说:"老板就像放风筝的人,线太紧会断,太松会飞。" 酒瓶碰撞声里,我想起车间那台老颗粒机,启动前总要预热三分钟,就像有些道理,总要撞了南墙才明白。

  可私企不是风筝,是实打实的机器,每个零件都得咬合精准才能长远。那些报表后的猫腻,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像机器里的沙粒,迟早磨坏齿轮。

  调离通知下来前几天,我最后检查车间。

  防火池的水泛着幽蓝,倒映天花板吊扇,像旋转的罗盘。墙角消防栓上,我当年写的 "隐患险于明火",字迹被岁月浸得模糊。

  门口遇见红岛老李带人来,他笑说:"老王放心,我一定守好这份家业。" 我看他身后陌生面孔,突然想起刚进厂时自己也这般意气风发,以为修好机器、算清账目,就能让一切正轨。

  夜色漫进办公室,我摸抽屉里泛黄的工作日志,六年的数字符号在灯光下浮动。

  窗外厂区渐静,只有我的脑海还亮着灯,日记一幕幕在月光里散成雾。

  老板说过 "水至清则无鱼",可鱼太多,水会不会彻底浑浊?私企江湖里,或许从来没有非黑即白,就像车间机油和防锈漆,总要混在一起才能让机器转。

  只是我始终不明白,当制衡成了纵容,规则向利益低头,我们用六年筑起的堤坝,还能挡住汹涌的暗流吗?

  走廊声控灯在我起身时亮起,惨白光线照亮墙上 "安全生产" 红字。

  远处传来夜班工人的咳嗽,混着机器低沉轰鸣,像永不停歇的工厂交响曲。

  我把工作日志放进纸箱,听见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那是六年时光在低语 —— 所有坚守都有意义,哪怕最终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至少我们曾亲手擦亮过这盘棋局的某个角落。

  二零二一年春节是二月十二号,这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沉郁些,正月里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打在工厂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我盯着桌角那张泛黄的东营行程单,指尖在 “正月十六启程”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 那是和甲方敲定的日子,设备进场、电路调试、人员培训,密密麻麻的日程表像一串咬合紧密的齿轮。

  只等春节假期一结束,就要在黄河三角洲的土地上转动起来。

  公司在每周一例会后,董事长又把我叫到办公室,还是让我带队并负责找人,去营东市新建的工厂去准备生产,那里的设备也都安装就位,只欠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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