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纹x夜影（13）

　　从夜影那里得到了答案，阿纹沉默的来到了部落首领的帐篷。

　　问询了关于夜影阿父阿母的事情。

　　他心中仍抱有一丝期望。

　　或许，那只是叛徒为了求死的谎言。

　　或许，一切都只是恶毒的构陷。

　　首领的帐篷里，昏暗的火光摇曳，映着老人满是疲惫与沉痛的脸。

　　阿纹站在帐篷中央，雨水在他脚下积成一滩，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首领。

　　首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给出了阿纹答案。

　　“是真的。”

　　轰。

　　期望彻底熄灭。

　　真相不容他有半分侥幸。

　　就像那个叛徒所言，夜影的父母，的确是为了救他的阿兄，牺牲于发狂的兽群。

　　他的阿父，他的阿母，他的阿兄……全部知情。

　　阿纹的喉咙里，忽然挤出一阵古怪的气音。

　　呵。

　　呵呵。

　　那声音断断续续，似哭非笑，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刺耳，让首领的眉头拧得更紧。

　　“阿纹……”首领的声音沙哑，带上了一丝无奈，“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会感到惧怕，部落对白种的一切了解，都只限于传言，从未真正接触过白种，夜影，是第一例。”

　　“所以，族人都很怕他，当然，我也不例外。”

　　“最开始，我想将那孩子驱逐出去，但他的父母不愿意，他的阿父阿母都是部落优秀的战士，他们当然有资格保全自己的幼崽，我无法拒绝。”

　　“我可以留下他，但我无法控制族人的内心，这一点，他们也很清楚，所以他们早就做好了被排斥的准备。”

　　首领顿了顿，看着阿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说道：“他们救下你的阿兄，是出于战士的本能，并不是要你们家付出什么，你……也不要为此埋怨你的家人。”

　　“事实上，他们并非什么都没做，如果不是你的阿父阿母在部落会议上力保，夜影在失去双亲后，早就被赶出去了！夜雨进入狩猎队，能在狩猎队里待下去，也是你的家人在暗中照拂……”

　　“你的阿父阿母，他们只是……不愿意拿全家人的安危，去赌‘白种诅咒’传言的真实性罢了，你……”

　　首领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见，阿纹哭了。

　　那不是嚎啕大哭，甚至没有一丝声音，滚烫的眼泪从猩红的眼眶中涌出，迅速没入湿透的皮毛，不见踪影。

　　“所以呢？”

　　阿纹开口，带着化不开的自嘲。

　　“这么说，他还要感谢我了？”

　　首领嘴唇翕动，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阿纹已经转身。

　　真相已经剖开，再留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首领再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了。

　　怨恨自己的家人吗？

　　不。

　　阿纹对他们没有一丝埋怨，不管他们如何对待夜影，给予自己的爱与关怀，都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实。

　　他只是觉得……人，好可怕。

　　那种根植于心的，对异类的恐惧与排斥，竟能滋生出那样庞大的恶意。

　　哪怕对方孱弱不堪，与自己素未平生，仅仅是因为一点点的与众不同。

　　阿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说出“白种受到兽神诅咒”这句话的人，究竟怀着怎样恶毒的心思。

　　他也……没有精力去想了。

　　一个疑问，如同毒藤，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我真的……能和夜影道歉吗？

　　道歉，又有什么用？

　　夜影的父母为救阿兄而死，却没能为他换来一个正常的待遇。

　　自己好不容易与他建立起友谊，却又在食亲的变故后，被自己亲手撕碎。

　　还打瞎了他的眼睛。

　　连一个叛徒都看得分明的事情，他这个罪魁祸首，却毫无察觉。

　　是因为很难发现吗？

　　不是的。

　　阿纹痛苦地回想，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夜影那些隐藏失明的手段，其实破绽百出。

　　他感觉过不对劲，只是没有去在意。

　　他只顾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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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后，阿纹变了。

　　月影部落对阴山部落的最后一战很快打响，那是复仇之战，所有族人都杀红了眼。

　　唯独阿纹。

　　他依旧是那个最锋利的矛，所过之处，敌人尽数倒下。

　　但那双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骁勇与暴戾，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变得沉默，阴郁，像一抹游荡在战场上的影子。

　　夜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不同。

　　以前的阿纹，气质也很阴沉，但那是充满攻击性的，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将你撕碎的凶兽。

　　而现在……

　　夜影看着阿纹的背影，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好像……没有活人味儿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惊，又被他迅速甩开。

　　不可能。

　　他了解阿纹，那是一个由偏执与暴戾糅合而成的凶悍生命，在他们之间的一切了结之前，阿纹绝不会这样。

　　夜影抛开杂念，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生活。

　　训练。

　　狩猎。

　　挑战阿纹。

　　他胜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每一次胜利，都让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阿纹之间的距离正在飞速拉近。

　　也许，超越他的日子，不远了。

　　到时候，他一定要让阿纹付出代价！

　　代价！

　　代价……

　　什么代价？

　　夜影的动作陡然一滞。

　　他从过去到现在，满脑子都是超越阿纹，可细想下来，他从未想过，超越之后，到底要做什么。

　　狠狠的揍他一顿？

　　每天都揍？

　　就像阿纹曾经对自己那样？

　　夜影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已经成年了，还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报复吗？暴力，能让阿纹那样的家伙真正屈服吗？

　　不可能。

　　夜影陷入了深思。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打败阿纹之后，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一个月过去了。

　　夜影仍没有想明白，他到底要怎样报复阿纹。

　　他只发现，阿纹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了。

　　尤其是在看自己的时候，那眼神里压抑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这一个月，他甚至没听阿纹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就在夜影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雨夜。

　　想起了阿纹冒雨走到他面前，问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看不见？”

　　一道电光，赫然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是……愧疚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夜影立刻就想否决。

　　阿纹？对他愧疚？

　　怎么可能……那个家伙，怎么会有那种情绪……

　　可是……万一呢？

　　那天之后也没有在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夜影想着想着，眼神微微有些发直，他趴在草地上，沉默了许久。

　　好半晌，他缓缓站起身，抬起一只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他的世界里，那只爪子由无数白色线条勾勒而成，在漆黑的背景里来回晃动，随着光影的明暗变化，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灰。

　　他已经很习惯了。

　　清晰度其实也还好，不影响生活，更不影响战斗。

　　在别人的视线里，应该……看不出任何不同。

　　也没多严重。

　　夜影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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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天即将结束。

　　今天，夜影又输了。

　　他被阿纹一爪扫中，重重的摔在地上，胸口气血翻滚。

　　倒在地上喘息着，夜影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虽然他偶尔能赢，但大多数时候，他依然不是阿纹的对手。

　　他抬起头，看着阿纹转身离去，那沉默的背影一如既往，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夜影紧抿着唇，看着他越走越远。

　　忽然，不知从哪里涌来一股力气，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了上去。

　　阿纹感觉到了身后的风声。

　　是不服气，想偷袭吗？

　　阿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慢脚步。

　　但想象中的攻击没有出现。

　　一只爪子，死死的搭在了他的背上。

　　阿纹的身形陡然一僵。

　　他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吸声，从急促粗重，慢慢归于平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夜影始终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

　　阿纹微微垂下眼，终于，他觉得先打破这份平静，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却是直直撞进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里。

　　“阿纹。”

　　夜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压抑。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阿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质问，以及一丝……他看得懂的，名为“期待”的光。

　　他被看透了。

　　夜影发现了他所有的不对劲。

　　夜影在等他道歉。

　　阿纹清楚的感觉到，现在，就是那个机会。

　　只要他开口，只要他说出那句“对不起”，一切就都会结束。

　　夜影不会在意那些过往，他们或许会经历一段尴尬的时期，但很快，就会重归于好。

　　往日种种，随风消散。

　　这本该是天大的好事。

　　阿纹却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如坠冰窟。

　　他看着眼前这双眼睛。

　　多漂亮的一双眼。

　　清澈，透亮，像极北之地的冰川，在阳光下闪烁着最纯粹的光。

　　没有任何人能看出，这双眼睛，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但阿纹知道。

　　毕竟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外表再如何完好，内里被毁灭的事实，也永远不会改变。

　　这双眼睛表现得越是清澈，越是大度，就越让阿纹感觉到自己的丑陋与肮脏。

　　错误，是否能够被原谅？

　　所造就的恶果，是否能够被弥补？

　　不能。

　　阿纹觉得，都不能。

　　伤口愈合后，丑陋的伤疤永远不会消失。

　　漂亮的眼睛失明后，看到的也永远只能是黑暗。

　　夜影为何还能“看见”？

　　不难猜，大概是依靠他那神赐的力量，可那种用于战斗的力量，对复明能有几分帮助？就算能恢复得完好无损，那也是老天的眷顾，和他阿纹，没有半分关系！

　　他一时恶念，成就今日恶果。

　　怎么能因为夜影一句轻飘飘的“原谅”，就心安理得地当作无事发生，与他和好如初？

　　人，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

　　激荡的情绪如同山洪，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阿纹用最恶毒的语言，驱赶这个让他自惭形秽、罪恶感满溢的白狼。

　　“说什么？”

　　阿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说你是个废物，连我放水都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你真的很享受我施舍给你的那几次胜利？”

　　他看见夜影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是心碎，是不可置信。

　　阿纹不记得自己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夜影哭了。

　　之后，阿纹重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从那天起，他的脑子里，被夜影隐忍抽泣的模样占满。

　　他好坏。

　　他没想弄哭夜影，他就是觉得夜影不应该。

　　弥补，至少要弥补后才行。

　　他想还清，但怎么还清？

　　抱着这样的思绪，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部落追猎一群猎物，从森林一路追到了广袤的草原。

　　那是各大部落的公共领域。

　　而在那里，他们与另一支同样在狩猎的队伍，撞上了。

　　那是太阳部落的狩猎队伍。

　　显然，太阳部落对于那片从森林跑来的稀罕猎物也很感兴趣。

　　但月影部落，不可能轻易放弃到手的猎物。

　　双方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凯尔，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阿纹一眼远远的瞧见了那头狮子。

　　太阳狮王，一个同样活在传言里的家伙，但比起自己，关于对方的传言多是那所向披靡的实力。

　　经此一见，名不虚传。

　　确实是一个年轻又强大的对手。

　　阿纹看着凯尔的身影，思绪翻飞间，赫然定格在一个点。

　　死的话，是不是就还清了。

　　一切归零，夜影永远不必再受他的困扰，他也不用终日纠结苦闷。

　　想着，阿纹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现在挑战凯尔的话。

　　是不是能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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