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逆命之约

　　昆仑品鉴会结束的第三夜，物流堂的灯还亮着。

　　林风早已趴在竹榻上睡熟，小脸上还带着白天热闹的笑意，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张长老送的小灵珠。蒯迪元坐在石桌前，借着灯火整理今日的预约订单——玄清派有三位修士预约了“贪念之尸”净化，清河镇的李掌柜想托他寄一份“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还有几位散修留下了传音符，希望能尽快安排斩尸服务。

　　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沙沙的声响，与院外的虫鸣交织在一起，格外安宁。蒯迪元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目光落在墙角的轮回快递箱上。青铜箱体安静地立着，符文泛着淡淡的微光，像沉睡的守护者。自昆仑回来后，箱子便一直很平静，没有再浮现幻境，也没有异常的震动，仿佛之前那些波澜壮阔的过往，都已化作它肌理中的一部分。

　　“辛苦你了。”他轻声说，起身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箱壁。

　　就在这时，轮回快递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青铜箱体表面的符文瞬间亮起刺眼的金光，箱盖“咔哒”一声自动弹开，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气流涌出——不再是温润的安抚之力，而是带着一丝跨越时空的清冷，像九重天的雪，落在皮肤上，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口发紧。

　　“师父！”竹榻上的林风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小脸上满是惊慌，“箱子怎么了？”

　　蒯迪元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着箱内——之前被妥帖收在底层的“来世包裹”，此刻正悬浮在金光中，素色的布面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用淡金色的字迹，新添了一行字，笔迹温柔而坚定，正是他魂牵梦绕的、属于瑶光的字迹：

　　“三百年后，昆仑之巅，记得送达。”

　　这行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想起幻境中白衣女子递来包裹时的笑容，想起那句“等你赎完罪，记得送达”，想起七世轮回里那些似曾相识的眉眼——原来这不是一句随口的约定，是跨越了两世、三百年的等待，是她在时光的尽头，为他留下的、最清晰的坐标。

　　“三百年后……”蒯迪元喃喃自语，指尖微微颤抖，几乎不敢触碰那个包裹。他怕这是幻觉，怕一伸手，字迹就会消失，怕这份等待，又是一场镜花水月。

　　“师父，上面写了什么呀？”林风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头看向箱内。

　　蒯迪元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是一个约定。一个三百年后的约定。”

　　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从箱内取出，布面依旧柔软，桃花枝的断口处似乎比之前更湿润了些，像凝结了时光的露水。他轻轻抚摸着那行新添的字迹，指尖能感受到符文的温热——这不是普通的笔墨，是用轮回之力与魂息凝成的印记，是她在“那边”，用尽心力为他留下的指引。

　　“她……是之前那个桃花阿姨吗？”林风好奇地问，小手指着包裹上的字迹，“她要你把包裹送到昆仑之巅？”

　　“嗯。”蒯迪元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在等我。等我三百年后，把这个包裹送给她。”

　　他想起自己篡改轮回镜时的决绝，想起七世轮回里的颠沛流离，想起物流堂里那些带着牵挂的包裹——原来所有的赎罪，所有的派送，都有一个最终的归宿。不是虚无的“赎完罪”，是三百年后昆仑之巅的重逢，是亲手将这份跨越时空的牵挂，送到她的手上。

　　“三百年好长呀。”林风皱着小眉头，“到时候我都老了，师父会不会也变成白胡子爷爷了？”

　　蒯迪元被他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定到时候，林风已经成了厉害的修士，能帮师父一起送包裹了。”

　　少年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我会好好修炼，到时候陪师父去昆仑之巅！”

　　蒯迪元抱着包裹，坐在石凳上，看着林风兴奋的模样，心里一片柔软。三百年很长，长到足以让山河变迁，让沧海变桑田；三百年也很短，短到一句约定，就能支撑着他走完剩下的路。

　　他想起墨尘子在玉简里说的“逆命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担逆命的代价”。之前他以为“逆命”是篡改轮回，是对抗天道，此刻才明白，真正的“逆命”，是明知时光漫长，却依旧愿意为一个约定等待；是明知前路未知，却依旧愿意带着一份包裹，坚定地走向三百年后的终点。

　　“师父，你在想什么呀？”林风见他出神，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胳膊。

　　“我在想，”蒯迪元低头看着包裹，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三百年后的昆仑之巅，会不会也有桃花开。”

　　他仿佛能看到那一天——昆仑的云海依旧壮阔，桃花开得漫山遍野，白衣女子站在山顶，手里或许也拿着一个包裹，等着他说一句“久等了，你的包裹到了”。

　　轮回快递箱的震动渐渐平息，金光也缓缓黯淡，只留下淡淡的符文光泽，像在为这个约定祝福。蒯迪元将包裹小心地放回箱内，在旁边贴了一张新的标签，上面用他最工整的字迹写着：

　　“收件人：瑶光，送达地点：昆仑之巅，约定时间：三百年后，派送员：蒯迪元。”

　　贴好标签，他合上箱盖，指尖在青铜表面轻轻摩挲，像是在与一个沉默的伙伴定下约定。

　　“师父，我们以后还要送很多包裹，对不对？”林风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身边，声音渐渐变得模糊。

　　“对。”蒯迪元轻声说，“我们还要送很多很多包裹，送完这一世的，再送下一世的，直到三百年后，把这个包裹送到她手上。”

　　少年没有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已经睡着了。蒯迪元抱起他，轻轻放在竹榻上，为他盖好薄被。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林风的脸上，也落在墙角的轮回快递箱上，温柔得像一场梦。

　　他走到院门口，抬头看向夜空。繁星点点，银河璀璨，像无数个等待被送达的包裹，在时光的长河里闪烁。他知道，三百年后的约定，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在这之前，他还有无数的包裹要送，无数的执念要化解，无数的牵挂要传递。

　　但他不再迷茫。

　　因为他心里有了一个清晰的坐标，有了一个值得等待的约定，有了一份跨越时空的牵挂。

　　物流堂的灯渐渐熄灭，只有轮回快递箱还泛着淡淡的微光，像一颗守护约定的星。檐角的铜铃被晚风轻轻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这个三百年后的逆命之约，轻声祝福。

　　夜色渐深，人间的烟火气渐渐消散，只有师徒俩的呼吸声，和轮回快递箱的微光，在这宁静的夜里，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与派送的故事。

　　故事还长，约定还在。

　　三百年后，昆仑之巅，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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