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残局归拢

　　残魂那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蕴含着跨越数百年的血泪与刻骨怨毒，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寒冰，瞬间引爆了这片本已濒临崩溃的战场空间最后的悲鸣！

　　她（此时正掌控着叶晓晓的身躯）猛地从沧溟的臂弯中挣脱，原本绵软无力的躯干骤然绷直，如同拉满的硬弓，那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显露出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圣女的凛然与决绝！

　　她根本未曾分神看沧溟哪怕一眼，那双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取代了冰蓝的眸子，仿佛穿透了虚空的距离与时空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了下方那道如同残破沙袋般无力坠落的熟悉身影——闻人天枢！

　　那沉淀了无数日夜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火油，轰然炸开，焚尽了最后一丝理智！

　　“死——！给我——死——！！！” 声音不再是叶晓晓的清越，而是混杂着灵魂撕裂般的沙哑与无数亡魂共鸣的凄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掏出的诅咒之钉！

　　仇恨的火焰不仅在她眼中燃烧，更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发丝中喷薄而出！刹那间，她整个人化为了一尊熊熊燃烧的赤金火炬！

　　周围的空间因这极致的高温而剧烈扭曲、塌陷！空气在哀鸣中爆燃！

　　下方早已狼藉不堪的大地，残存的岩石在这恐怖热浪辐射下，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流淌！一些侥幸未被之前大战彻底摧毁的、蕴含微末灵气的植被，瞬间化作飞灰！

　　眼看那凝聚着毁天灭地之力、完全不顾自身后果的一击就要再次爆发，一只冷白、骨节分明的手掌，如同穿越了粘稠的时间胶质，无声无息地搭在了“叶晓晓”那紧绷颤抖的右肩之上。

　　没有磅礴的力量冲击，只有一股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冰冷意志，顺着掌心瞬间侵入！

　　`嗡……’

　　残魂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森寒从肩头炸开，瞬间冻结了她体内汹涌燃烧的魂力与圣火！

　　那即将喷薄而出的阳炎，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硬生生憋回体内，带来一阵剧痛的反噬，让她燃烧的身影猛地一晃，赤金色的火焰也随之剧烈摇曳黯淡！

　　“愚蠢。”

　　沧溟的声音在她意识最深处响起，冰寒刺骨，不带一丝温度，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倾尽这缕魂，拖着这条老狗共赴死寂，你以为就是终点？”沧溟冰冷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精准地剖析着，“不过是正中那些真正仇敌的下怀。

　　闻人天枢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当年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九霄仙盟也只是分食你族遗产的鬣狗之一！还有魔族？妖族？那些幕后真正的推手、那些如今高居云端的‘至尊’们，他们依旧逍遥，甚至会将金乌氏族最后圣女的陨落，视作一场笑话，佐酒闲谈。

　　而你……金乌一脉最后的薪火，不惜玷污圣名，投身毒计联姻，最终却落得尸骨无存、神魂撕裂的下场……甚至连这复仇的机会，也要白白葬送于一时激愤？”

　　“看着你的先祖神像在日落谷的尘埃中倒塌，看着你的同胞在烈火中哀嚎，看着你自己的肉身被分尸镇压……这一切，难道只是为了今日拉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弃子一同烟消云散？这就是你身为圣女的‘荣耀’终结？这就是你对得起那流淌在你血脉中、傲视群伦的金乌之血？”

　　沧溟的话语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一根根狠狠凿入金乌圣女残魂被仇恨烧得滚烫却脆弱不堪的意识核心！

　　每一个问句，都在扒开她血淋淋的伤口，撕开她刻意逃避的、更深层的耻辱与绝望！

　　她燃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爆烈的火焰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按压回体内，发出不甘的“嗤嗤”声响。

　　那双赤金色的火焰瞳孔中，疯狂的怒焰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可怕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怨毒与……一种清醒的痛苦。

　　沧溟的话，像冰冷的镜子，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那悲哀如蝼蚁的命运，以及复仇对象真正的高度！

　　她想起了那些隐藏在九霄仙盟之后的模糊黑影，想起了那些在她被围攻时冷漠而贪婪的眼神……

　　“活着……”沧溟的意念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冰冷的诱惑，如同恶魔在绝望之人的耳畔低语，“只有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

　　只有蛰伏在阴影中积蓄力量，才有机会将那些高高在上的脸孔一个个踩入淤泥！

　　只有将这具蕴含无限可能的躯壳真正化为你的力量源泉，才有希望重燃日落谷的圣火！”

　　“而这一切……本座……”沧溟的意念微微停顿，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或许能成为你的梯子，或者……你手中的刀……”

　　残魂沉默了。

　　赤金色的火焰彻底内敛回眉心那枚愈发深邃古老的符文之中，只余一丝丝青烟在她周身缓缓飘散。

　　她缓缓放下手臂，挺直的脊背依旧维持着圣女的尊严，但那份拼死一搏的决绝已被一种更加危险、更加深邃的冰冷恨意所取代。

　　她默认了沧溟的阻止，也默认了那晦暗不明、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机会”。

　　复仇不再是为了宣泄一时之愤，而是要化作一条漫长而致命、足以将整个仇敌阵营拖入深渊的毒藤！

　　沧溟收回手，对残魂的暂时臣服（或者说是利益合作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

　　恨意是最好的动力，尤其对于这样一个背负滔天血仇的残魂。她不再多言，目光转向下方混乱的战场。

　　闻人天枢如同一条破败的裹尸袋，无力地砸落在一片半凝固的岩浆滩涂中，他失去的右臂肩膀处，琉璃化的伤口触目惊心，残余的阳炎之力仍在丝丝侵蚀，让他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痛苦而不自觉地抽搐扭曲。

　　另外几位坠地、或残或废的长老，气息奄奄，躺在碎石与星尘之中，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

　　沧溟面无表情，苍白如玉的手指对着下方虚空轻轻一点。

　　`嗡！’

　　一个深邃幽暗、散发着强大吸力的临时空间通道瞬间形成！一股无形的巨力从中涌出，如同魔神的大手，将闻人天枢、那位为救他而被烧掉半身的垂死长老以及其他几名残存者，像抓取稻草般一把攫住，粗暴地丢了进去！

　　通道关闭前，数道闪烁着湮灭气息的暗紫色魔纹一闪而没，烙印在通道内部，形成坚不可摧的禁锢。

　　她并未即刻杀绝，这些人，尤其是闻人天枢，还关乎整个大域局面，甚至关乎金乌氏灭亡的核心真相，是活的“密库”，价值远超死尸。

　　接着，她目光扫过这片彻底化为生命禁区的辽阔战场。

　　万里焦土，寸草不生！赤红的岩浆如同大地的血液，在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中蜿蜒流淌、冷却，形成狰狞的黑色琉璃疤痕。

　　无数山峰或被削平，或被熔穿，如同指向苍穹的焦黑巨指。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硫磺粉尘、星辰尘埃以及尚未消散的毁灭能量余韵，连微风刮过都带着切割皮肉的刺痛感。

　　空间结构脆弱不堪，随处可见明灭不定的细小裂缝，吞吐着紊乱的虚空风暴。整片区域已化为法则的坟墓，充斥着大乘激战留下的死亡道韵，没有百年的自然演化，根本无法恢复。

　　沧溟轻轻颔首。

　　这场面正合她意，足以阻挡绝大部分追踪者很长时间。

　　她不再耽搁，手臂一揽，将重新陷入昏迷（但眉心符文隐现金芒）的叶晓晓重新带护入怀中。

　　`嗤啦——！’

　　她双手一撕，面前稳固的空间如同败革般被轻易撕裂，露出一个相对稳定、通往更远、更荒僻星域夹层的空间通道。

　　她一步踏入，身影连同怀中少女，瞬息消失在破碎的天地之间。

　　幽深冰冷的空间甬道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沧溟周身魔光流转，一边维持着通道稳定以避开追踪，一边分出一缕心神，仔细探查着怀中叶晓晓的状态。

　　沉寂了。那属于那残魂的浩瀚威压与滔天恨意，如同退潮般深深隐匿。

　　眉心那枚赤金符文不再闪烁光芒，而是化作一道浅浅的、仿佛天然生长的暗金色火焰纹路，烙印在叶晓晓的肌肤之下，散发出一种沉睡猛兽般的隐晦气息。

　　但沧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缕残魂并未消失，只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如同重伤的洪荒巨兽，蜷缩在叶晓晓灵魂深处某个难以触及的角落，或者说更深层地融入了这具躯壳本身，借助着其先天道体的滋养与温存，贪婪地吸收着此次大战逸散在她体内的种种恐怖能量（无论是沧溟的终焉道韵，闻人天枢的星辰本源碎片，还是之前大道碰撞的法则余烬），修复着残魂，积蓄着下一次咆哮的力量。

　　叶晓晓自身的灵魂波动则更加微弱渺小了，如同风中残烛，被那枚符文牢牢地、下意识地护持在最深处，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火种不灭。

　　“金乌氏……秘传……三族忌惮……圣女……”沧溟于幽暗中无声自语，无数念头在她深邃的心湖中飞速推演、拼接，“闻人天枢此獠，当年怕也只是个马前卒……能接触到圣女并下毒手，背后牵扯的势力绝不简单……九霄仙盟？哼，恐怕只算是冰山一角……”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本以为只是顺手而为的任务，如今竟意外卷入了一场足以颠覆当前世界格局的滔天秘辛！

　　一个掌握着金乌之力、对包括人妖魔三族“正派”魁首在内都有着血海深仇的上古残魂，此刻却如同最为驯服的种子，蛰伏在她所掌握的、拥有无限可能的容器之中！

　　这简直是命运送上门来的、最锋利的、也是最适合引导的棋子！

　　“好好睡吧……”沧溟低头看着怀中少女那安宁却隐藏着风暴的睡颜，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枚暗金符文，一丝细微的终焉魔气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悄然融入符文深处，留下一个极其隐蔽、只属于她的印记，“这纷乱的红尘，精彩的戏码……才刚刚开锣。待你苏醒……这舞台，本座会为你……精心搭好。”

　　她仿佛已经看到，这枚名为“金乌圣女”的绝世凶棋，在未来搅动天下风云，撕裂伪善者面具，引得三族内部动荡不安的震撼场面！而她沧溟，只需稳坐幕后，执棋落子，于乱局之中，攫取最大的利益与……乐趣。

　　几乎就在沧溟带着叶晓晓彻底离开天穹灵枢域的同时，远在核心腹地的问道城，九霄通天塔下的“星魂命灯殿”内，气氛已然凝滞如万载玄冰！

　　看守魂灯的内门长老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死死盯着正前方最高位置的那盏代表着盟主闻人天枢的“元神命灯”。

　　那盏由星辰玉髓雕琢、温养在星辉灵液之中，日夜灼灼燃烧的命灯，此刻灯焰急剧收缩，光芒黯淡到了几近熄灭的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详的灰败之色，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

　　而围绕在它旁边，代表着此番追缉主力——那九位长老的魂灯，其中六盏已彻底熄灭，灯座碎裂！另外三盏也是光芒惨淡，灯焰摇曳欲灭！

　　“盟主……盟主他……”长老声音哆嗦，恐惧到无法成句。

　　警钟早已凄厉地响彻整个问道城！钟声在往日代表着警醒，此刻却如同丧钟悲鸣，敲打在每一个仙盟弟子的心头！

　　无数流光从四面八方的宫殿楼阁冲天而起，惊恐、惶惑、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弥漫！仙盟的高层彻底乱套了！

　　几道强大而惶急的神念强行冲入星魂命灯殿，看到那惨状后，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混杂着惊恐、暴怒与浓浓不安的剧烈波动！

　　“封锁消息！即刻封锁消息！”

　　“开启护盟大阵最大守护！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快！请……请动太上长老（一位常年闭关、寿元将尽的大乘二层老祖）出关主持大局！”

　　“派出死士！去荒山战场！无论如何要找回盟主和各位长老……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

　　整个九霄仙盟，如同被惊扰的巨型蜂巢，表面的秩序尚在疯狂维持，但内里的混乱与猜忌、恐惧与恐慌，已然如同无数毒藤滋生蔓延！盟主与高层核心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根本不可能长久封锁！

　　无论闻人天枢是生是死，仙盟势力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巨大震荡！内部的权力倾轧，外部的群狼环伺……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快速酝酿成形！

　　而这股风暴的风眼，早已悄然转移至无人知晓的远方——魔域深处。

　　沧溟并未直接返回魔气沸腾的万魔殿。那里人多眼杂，不利于掌控变数。

　　她辗转穿行于广袤魔域边缘地带数处极其隐秘的空间节点，最终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一处人迹罕至、甚至被大多数魔族遗忘的荒古绝地——“葬魔渊”边缘的一座孤峰之巅。

　　这里魔气稀薄狂暴，时空裂隙遍布，环境恶劣到了极致，却也成为了最佳的藏身之所。她早已在峰顶地下深处开辟了一个极其稳固、布下重重湮灭禁制的隐秘洞府。

　　洞府之中，一片冰冷。

　　沧溟轻轻将依旧昏迷沉睡的叶晓晓平放在一方万载玄冰玉髓台上。

　　寒气能有效压制体内能量躁动。她看着叶晓晓眉心的暗金符文，眼神冰冷而专注。

　　她没有急于唤醒那缕沉睡的残魂，也没有尝试与叶晓晓自身微弱的意识沟通。此刻并非时机。

　　“归。”

　　她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嗡！’

　　一直缠绕在叶晓晓腰肢上的尘影缚锁链，发出低沉的嗡鸣，乌光流淌，瞬间软化、变形，如同最温顺的墨色水银，迅速蔓延覆盖了她全身，化作一层紧贴肌肤、薄如蝉翼、却散发出强大禁锢与隐匿气息的暗影甲衣！

　　这既是守护，亦是最高等级的监控与囚笼！

　　沧溟又屈指弹出数道精细绝伦、融合了终焉魔纹的禁制，悄然烙印在叶晓晓的四肢百骸要穴以及眉心灵台之处，如同最精密的枷锁，既确保残魂无法在她不知情时强行苏醒，更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连通沧溟本源的“后门”。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面对洞府深处的一片黑暗阴影。

　　“影奴。”

　　黑暗中，一道极其细微的空间涟漪荡开，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无声地半跪在地，没有任何气息外泄，宛如沧溟的影子延伸。

　　“盯着这里。她若有任何异动……尤其是神魂层面的苏醒波动，即刻通知本座。若有人靠近……杀无赦。” 沧溟的声音不含一丝情感。

　　“遵命。” 沙哑如摩擦铁锈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随即那身影如同水波般重新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沧溟最后看了一眼玉髓台上如同沉睡圣洁雕像般的少女，盘膝坐在不远处一方黑曜魔石打坐台上。

　　磅礴的魔气如同归巢的倦鸟，自她体内轰然流淌而出，在身周形成深邃的魔元旋涡，开始吞噬此地稀薄却极度精纯的深渊魔能，修复着与闻人天枢和星辰大阵搏杀后留下的、远比表面显露更深的本源暗伤。

　　葬魔渊边缘的孤峰，重归绝对的死寂。唯有一场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棋局，正在这冰冷的魔巢之中，缓缓展开了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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