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掌面之秘

　　眼球黑市的阴影比往日更加粘稠。那些悬挂在穹顶的青铜灯盏不知何时换上了新的灯芯，幽绿火焰跳动得异常狂躁，将摊位上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照得如同活物般闪烁。

　　杨卓踩着满地干涸的血渍前行，靴底碾碎了几片从冥钞上脱落的暗黄色纸屑——自永劫婚契缔结后，杭城副本的诡力场出现了诡异的潮汐现象，每隔三个时辰，这些残留的规则碎片就会从虚无中渗出，在黑市的地面上堆积成薄薄一层。

　　“听说了吗？掌面大人又在哭了。”两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摊主压低声音交谈，他们摊位上码放的眼球突然集体转向同一个方向，瞳孔里映出黑市最深处那扇紧闭的铁门——那里是掌面的居所，一个由无数指骨拼接而成的牢笼。

　　“哭？那明明是婴儿的啼哭声。”另一个摊主用骨针拨动着罐子里的视神经，“老辈人说，掌面是冥河姥姥最得力的摆渡人，三百年前却私放了一对阳寿未尽的魂魄，被罚永世托举那对魂魄的婴孩虚影，日夜承受魂飞魄散的痛苦。”

　　杨卓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想起在葬仪社见到的那只巨大苍白手掌，想起它掌心那些扭曲的暗金色符文，想起它捏碎“过往之尘”时，那声混杂着婴儿啼哭的叹息。

　　如果传闻属实，掌面私放的魂魄会是谁？为什么偏偏在他与林雪瑶缔结永劫婚契后，这只被囚禁的摆渡人会频繁异动？

　　“让开。”他抬手掀开挡路的人皮灯笼，灯笼里幽绿的火焰在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骤然熄灭——婚契赋予的规则之力，对这些低阶诡异有着天然的压制。

　　黑市最深处的铁门比记忆中更加斑驳，充当门环的两颗巨眼此刻正流淌着粘稠的黑泪，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门后传来压抑的呜咽声，那声音既像婴儿的啼哭，又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哀鸣，每一次起伏都让周围的空气震颤。

　　“谁在里面？”杨卓的手掌按在冰冷的铁门上，掌心的婚契印记突然发烫。门内的呜咽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道嘶哑的、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响起：“杨家……后人？”

　　杨卓的心脏猛地一缩。铁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露出里面昏暗的空间。无数根透明的锁链从穹顶垂下，缠绕着一只蜷缩在角落的巨大手掌——正是掌面。

　　只是此刻的它比在葬仪社见到时更加狼狈，苍白的掌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那些暗金色的符文黯淡无光，掌心托着的婴儿虚影也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认识我？”杨卓握紧腰间的长刀，警惕地踏入铁门。

　　掌面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角落堆积的一堆骸骨。那些骸骨上刻满了与掌面符文相似的印记，在幽绿火焰的映照下泛着微弱的金光。

　　“三百年前……我护送一批魂魄渡过冥河。”掌面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其中有一对年轻的魂魄，本该投入畜生道，却在渡船上用最后的执念凝成了一枚戒指……”

　　杨卓的呼吸骤然停滞。他快步走到骸骨堆前，在其中翻找出一枚已经严重锈蚀的铂金戒指，戒指内侧刻着模糊的“YL”字样——与他珍藏的那枚、与血池边找到的那枚，如出一辙。

　　“他们是……”

　　“你的曾祖父母。”掌面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们阳寿未尽，却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童双双溺亡。按冥河律例，阳寿未尽者不得入轮回，需在忘川河中浸泡千年。可我……”

　　它顿了顿，掌心的婴儿虚影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痛苦的啼哭：“我看到他们紧握的手中，那枚用最后执念凝成的戒指……想起了自己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一时心软，便放他们去了往生门。”

　　杨卓看着那枚锈蚀的戒指，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掌面的符文与自己血脉中的印记同源，难怪冥河姥姥会说曾为他父母拴过姻缘线，原来杨家与冥河的羁绊，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结下。

　　掌面私放魂魄的代价，就是永世托举那对魂魄未能出世的婴孩虚影——那个本该成为他祖父的孩子。“姥姥罚我永世不得踏入冥河，托举这虚影直到它魂飞魄散。”

　　掌面的指节微微蜷缩，“可我不后悔。至少……他们在轮回中相遇了，生下了你的祖父，生下了你的父亲……生下了你。”婴儿虚影的啼哭渐渐变得微弱，化作点点金光融入掌面的纹路中。

　　掌面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暗金色的符文重新亮起。就在这时，黑市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不好！”杨卓猛地转身，婚契印记传来尖锐的刺痛——是林雪瑶的位置出事了。他冲出铁门，看到黑市入口处已经燃起熊熊烈火。数十个穿着东瀛武士服的身影正挥舞着长刀砍杀，他们的皮肤下布满了鱼鳞状的角质，眼中闪烁着与深田越美相似的红光——是井上的残党。

　　“找到掌面了吗？”一个为首的武士嘶吼着，手中的长刀滴落粘稠的黑液，“大人说了，只要夺取掌面的摆渡权，就能重建诡武士的荣光！”

　　他们的目标是掌面！杨卓怒吼着劈出一道刀气，瞬间将两个武士劈成两半。但更多的武士涌了进来，他们手中的长刀泛着诡异的油光，刀身上刻着与青铜棺椁相似的符文——那是淬了千年尸气的武士刀。

　　“他们在用尸气污染这里的规则！”掌面的声音从铁门后传来，“快阻止他们！尸气与冥河之力相冲，会引发空间裂缝的！”

　　话音未落，一个武士已经冲破杨卓的阻拦，举着淬满尸气的长刀刺向掌面。

　　刀锋接触到掌面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黑烟，掌面发出痛苦的嘶吼，那些刚刚愈合的裂痕再次崩裂。“找死！”杨卓的眼中闪过猩红的杀意。

　　他纵身跃起，刀身缠绕着幽蓝的火焰，如同闪电般劈向那个武士。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武士突然转身，将长刀刺向自己的心脏，黑绿色的尸气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鬼武士虚影——正是被红线绞碎的黄泉鬼武士！

　　“以我残躯为祭，恭迎大人归来！”武士的身体在尸气中迅速消融。鬼武士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骨刃冲向掌面。掌面的锁链剧烈震颤，那些暗金色的符文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形成一道屏障挡在身前。

　　“砰！”骨刃与屏障碰撞的瞬间，整个黑市剧烈震颤起来。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无数道漆黑的空间裂缝从缝隙中涌出，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裂缝中传来熟悉的阴冷气息——是冥河的力量。

　　“空间……要崩塌了！”掌面发出绝望的嘶吼，它的身体正在被空间裂缝一点点吞噬。杨卓的目光扫过混乱的黑市，扫过那些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缝，最终落在掌面掌心那枚重新变得清晰的婴儿虚影上——那是他未曾谋面的祖辈，是掌面三百年执念的寄托。

　　他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杨卓冲到掌面身边，将掌心的婚契印记贴在掌面的裂痕处。婚契的金光与掌面的暗金色符文瞬间融合，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以杨家后人之名，借婚契规则之力！”杨卓的声音在空间裂缝的咆哮中显得格外清晰，“助你……渡过此劫！”

　　掌面发出难以置信的嘶吼。金光与暗金色符文交织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将空间裂缝阻挡在外。鬼武士的骨刃砍在屏障上，如同砍在棉花上，瞬间被金光吞噬。

　　那些涌来的武士也在金光中迅速消融，化作黑绿色的尸气滴落地面。当金光散去时，空间裂缝已经消失，鬼武士的虚影也彻底消散。

　　掌面静静地悬浮在半空，苍白的掌面恢复了光滑，那些暗金色的符文流转着温润的光芒，掌心的婴儿虚影对着杨卓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容，然后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谢谢你……杨家后人。”掌面的声音带着解脱的温柔，“三百年的惩罚……终于结束了。”

　　它的身体化作无数道金光，融入周围的空气中。最后一道金光落在杨卓手中的那枚锈蚀戒指上，戒指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恢复了原本的色泽，内侧的“YL”字样清晰可见。

　　黑市的骚动渐渐平息。

　　杨卓握紧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突然明白了永劫婚契的另一层含义——所谓永恒，不仅是两个人的羁绊，更是血脉中流淌的、跨越时空的守护与传承。他转身走出铁门，看到林雪瑶正站在黑市入口，掌心的红线印记亮得惊人。

　　她的身后，杭城废墟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新的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洒下温暖的光芒。“结束了？”林雪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杨卓走到她身边，将那枚恢复光泽的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与婚契印记交相辉映。

　　“结束了。”他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也才刚刚开始。”远处的废墟中，一缕黑绿色的烟雾正从地下钻出，那是未被完全消灭的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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