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生挖心头血

　　洛清弦放下帘帐，一脸凝重地走出来。

　　“清弦！”

　　“洛王！”

　　“陛下伤势极重，有性命之危。”洛清弦长长叹了口气：“你们进来看看吧。”

　　东方九容最先冲进去，只见明昭静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身体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上，浓郁的黑气如附骨之疽，不断吞噬着他的灵力。

　　“这是……”

　　“陛下的外伤不算严重，严重的是这些黑雾。”

　　“有这黑雾存在，他的伤势”

　　“我试过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驱散。”洛清弦摇了摇头：“这黑雾能持续吞噬他的生命和灵力，甚至在沿着灵脉不断向心脏而去，我只能尽力控制住它蔓延的速度，一旦它吞噬心脏，陛下就……”

　　东方九容握紧拳，手背上青筋突突的跳。突然想起一事，急声道：“清弦，你们洛国的禁术，可否再用一次？”

　　“不可！”洛清弦喝道：“容儿，你只剩下一滴属于自己的本源，若是连这滴本源也失去，你还怎么用驭念之术？”

　　“洛王，若要用本源之血，我愿意献出我的本源，以救陛下性命。”明川行沉声。

　　洛清弦苦笑：“不是我不愿使用禁术救陛下，这黑雾同样能吞噬我的灵力，恐怕使用禁术以后，陛下仍旧无法治愈，那就糟糕了。”

　　东方九容俯身，伸手触碰那缕黑气。察觉到黑气中熟悉的气息，脸色一变：“这是……修罗诅咒？！不，不对，这比修罗诅咒要更强大……难道说……”

　　若这是和修罗诅咒类似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昔日，来自于司凌夜身上的圣人清气，能缓解并平复她身上的修罗诅咒。

　　他身上蕴含精纯清正之气的血，正是一切诅咒的克星。

　　东方九容霍然站起身，匆匆向门外奔去，在院门口，碰上了恰好回来的司凌夜。

　　“司宗主！”

　　望着拦在身前、难得客气的紫衣女子，司凌夜垂眸：“明昭的伤……如何？”

　　东方九容唇抿成线：“司宗主，求你救救明昭！”

　　唇角微扯，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为了他，你在求我？”

　　“明昭中了诅咒，有性命之虞，清弦无计可施，你的血里有最纯正的清气，或许可以……”她脸上焦急万分。

　　她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是何等荒谬，可要救明昭，只有这最后的一条路可走。

　　司凌夜动了动唇，仿佛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最终，他说道：

　　“带我去看看。”

　　……

　　看着将灵力注入明昭身上的白衣仙尊，围在旁边的魔族大都神色复杂。

　　魔界进攻仙门，战争和九转洄光阵导致死伤的修仙者和人族不知凡几，连这位玄极宗宗主都在帝后联手下被重伤，可他竟然能不计前嫌，为始作俑者明昭诊治。

　　司凌夜、明昭和东方九容三人之间的关系纠葛，在魔界高层这边，也不再是秘密。

　　众人情不自禁望向了立于一旁的紫衣女子，司凌夜愿意出手救治明昭，是为了东方九容吗？

　　“这是上古神代的诅咒，专门针对魔族。”司凌夜收回搭在明昭脉上的手，道：“此咒能克制魔族的灵力，让伤势无法痊愈。”

　　“司宗主可知有什么办法能消除诅咒？”明川行急道。

　　空气陷入沉默，僵持的气氛仿佛被寒冰凝固。

　　见他许久不语，明川行失望道：“连司宗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吗？”

　　司凌夜仍旧沉默。

　　望了望脸色青黑的明昭，东方九容忽道：“司宗主，请借一步说话。”

　　不管身后各色奇异探究的目光，她拉着司凌夜走到僻静无人处，道：“我知道，你有办法。”

　　“师尊，那可是上古神代诅咒。”司凌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说道。

　　东方九容直直地看着他：“你的心头血，可以消除诅咒，对吗？”

　　——他的心头血，连血誓封印都能消除。

　　若是以他的心头血为引，发动洛国禁术……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表情变了。

　　似哭似笑，似悲似恨，有一种“果真如此”的自嘲，还有深重的绝望。

　　他的语气悲哀而绝望：“若我不愿……你可是打算用血誓命令我挖出心头血？”

　　东方九容沉默许久才道：“明昭……不能死。”

　　言下之意，竟是默认。

　　“哈、哈哈——”司凌夜掩面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哀恸。

　　“师尊啊师尊，你可知，生挖心头血会比千刀万剐还要痛，痛入神魂、痛入骨血？”

　　“我曾经……亲身体验过这样的痛苦。”他捂住眼睛，原本以为会有泪，结果眼角干干的，竟然已经痛到无泪流出。

　　“那根插入我心口的锢魂钉，本是师尊亲手打入……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师尊会狠心到让我再体验一次那样的痛楚……”

　　她垂眸，拳头捏得死紧。

　　她知道这样极其自私，也对他极不公平，可……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明昭陨落？更别说，明昭还是为了救她才会中了诅咒……

　　“你可是怨憎我此前对你的所作所为？想让我用什么条件与你交换？或者说……”

　　她咬咬牙，准备单膝下跪，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哈……师尊，你要为了明昭，向我下跪吗？”

　　他大笑起来，笑得凄凉悲怆。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他打断：“不用说了，我救，不用跪我，我受不起，也用不着你再用什么条件来换。”

　　司凌夜仰头，喃喃道：“不需要你用血誓命令我，我救……我救他便是……”

　　“哈、哈哈，说是斩断了七情，可是，为什么偏偏只是对我……只是对我……”

　　他越过垂眸的紫衣女子，跌跌撞撞向房间走去。

　　望着那道蹒跚的背影，东方九容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直在发抖。

　　被压在心底的愧疚和悔恨，沿着封印的裂隙开始疯长。

　　她……是不是做错了？

　　“让他们都出去。”

　　东方九容对着房内不明所以的其他人道：“诸位出去吧，司宗主已经答应出手救陛下。”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虽有疑虑，但鉴于皇后开口，还是纷纷退去。

　　她没走，司凌夜讽刺：“师尊不走，是为了监视我吗？还是想要再一次亲手挖出我的心头血，交给你的‘夫君’？”

　　“……”

　　她拉了张椅子坐下，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我为你护法。”

　　“护法？”他轻嗤：“是为我护法，还是为明昭护法？”

　　嘴上虽不饶人，但他还是坐在了床边，凝视着昏迷中尤带微笑的青衣帝皇，自嘲道：“明昭，你赢了，我输了，输得彻底，我认。”

　　她再一次选择了别人，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抛弃他、放弃他。

　　弃若敝屣。

　　无所谓了，也没必要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十指握成爪，毫不犹豫地插入心脏，心头血顺着骨节分明的指节汨汨流出，顺着手臂，滴到了雪白的衣襟上，白衣被染得血红，红得刺眼。

　　蕴含着无穷清气的心头血，滴滴答答地坠入黑雾中。血液流过之处，缠绕不散的黑雾就像阳光照耀下的积雪，如水融化，如雾散去。

　　随着心头血持续不断的流失，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惨白。

　　心头血是人命脉之所在，亦是灵力之所钟。

　　生挖心头血，不仅会让人神魂俱裂，若失血过多，还会多日不可妄动灵力，甚至会死去。

　　他疼得咬紧牙关，全凭意志力强撑，才没让自己的身体倒下。

　　可他仍维持着脸上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与脸色越来越差的司凌夜相比，明昭脸上原本的青紫缓缓褪去，浮上了血色。

　　直到最后一丝阴翳也消散不见，缠绕在明昭身周的黑雾尽数消失，明昭自身强大的灵力也开始发挥作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

　　“明昭身上诅咒已解，师尊满意了？”

　　司凌夜捂着胸口，勉力站起，身子摇摇欲坠。

　　东方九容连忙扶住他，看到他这副表情，心头一颤，道谢的话在嘴边打转，竟是说不出口。

　　“……你伤得不轻，先别走，我请清弦来为你治疗。”

　　他推开了她扶着自己的手，艰难地挪到门边：“不劳了，我没事。”

　　他一刻都不想再留在这里，他怕再待下去，他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怨恨、委屈与暴戾。

　　“等等！”

　　司凌夜停在门边，并未回头，淡淡道：“师尊还想从我这要到什么？”

　　她追至他身侧，心中还是放不下他的伤势：“喂，你的伤势不能……”

　　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唔……”

　　她一惊，匆匆回头，一个箭步至床边：“明昭？”

　　明昭仍是双目紧闭，眉头皱成一团，只是逸出无意识的呻吟。

　　诅咒虽解，伤口和痛苦尚在。

　　她查看明昭体内情况，他的身体在慢慢修复，并无大碍，悬着的心放下，等她再看向门边时，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开，只留下地板上一串血迹，凄艳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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