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谎言掺真针

　　爱丽丝的否认，堵死了奥尔菲斯想试探的第二条路。

　　被墨尔本勋爵带走的“不幸之女”，早在成年那天获得了来自勋爵的认可与奖赏——改姓兰姆。

　　与其说是勋爵在常年的实验中把爱丽丝视作家人，不如说是一个勋爵给出了他觉得非常棒的奖励——奖励爱丽丝活到了成年。

　　接连的失败，让奥尔菲斯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爱丽丝如果是拥有记忆的德罗斯小姐，那她不可能对“初次重逢”巴尔克这么无动于衷。

　　假如她失忆忘了曾经，那她应该接受兰姆这个姓氏，并且引以为荣。

　　可爱丽丝表现的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探子。

　　普通……

　　奥尔菲斯失笑：“差点就被您绕进去了。”

　　爱丽丝塑造自己探子形象的举动，太刻意了。

　　这种刻意是把双刃剑。

　　一方面，爱丽丝用略显生硬的方式拒绝掉了奥尔菲斯的全部试探，严密保护着内心的秘密，另一方面，这种稍微一揣摩就能寻找到的破绽让奥尔菲斯更想了解，弄清楚爱丽丝的真实过去。

　　“白沙街疯人院。”

　　奥尔菲斯慢条斯理的将蛋糕一块块切成了刚好能入口的大小，

　　“您在调查那里，为什么呢？”

　　不等爱丽丝回答，奥尔菲斯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

　　“我通过一些途径，了解到您自称是疯人院的幸存者。”

　　“疯人院就算因为失火和暴乱，留存的人员档案并不完整清晰。但我还是有点自信，自信对剩余幸存者的了解程度。”

　　丝质手套按住瓷盘繁复的花纹边，整整齐齐的蛋糕被推到爱丽丝面前，奥尔菲斯做了个请的动作，

　　“您说您用过的名字众多，自己也不记得了哪个才算真实。那疯人院的呢？不管真名还是假名，烦请告知。”

　　爱丽丝的目光落在蛋糕顶端的装饰性碎屑上，伸手慢慢将其端起。

　　巴尔克咬着烟斗的力度加重。

　　爱丽丝怎么可能吃这里的食物与水？她只是用这个动作分散奥尔菲斯的注意力，端起来后就专注欣赏着松露蛋糕那漂亮的横切面。

　　“这里的厨师有个好手艺，叠层做的太完美了。”

　　甜食品鉴专家爱丽丝给欧利蒂丝庄园的松露蛋糕打了个外观高分。

　　“如果您喜欢，或许可以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奥尔菲斯不急不忙，

　　“这都是后话了，记者小姐，现在我们先谈谈您在疯人院的名字。”

　　他戴着面具，爱丽丝看不到他的表情细节，却能听出奥尔菲斯那种期待而探究怀疑的语气。

　　“很抱歉，我在这里逗留的已经够久了。新闻社的工作积累太多，急待处理。”

　　爱丽丝在心里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

　　她先婉拒了奥尔菲斯开玩笑般的邀请，紧接着步入正题，

　　“疯人院起过一场大火，那天的情况非常混乱。”

　　奥尔菲斯稍稍改变了一下坐姿，更加闲适：“这是众所周知的往事了，对这方面稍微关心点的人都知道。”

　　爱丽丝抬起头，专注看着奥尔菲斯，这让庄园主来了兴趣。

　　从渡鸦出现的那一刻起，一直是奥尔菲斯的视线追逐着爱丽丝，爱丽丝则常常采用低头，转头，无视的规避动作。

　　在心理学里，这意味着一方有强烈的求知欲，而另一方则明显在隐瞒逃避着什么。

　　奥尔菲斯为此步步紧逼，一定要获取点什么。爱丽丝何尝不是真的在犹豫？

　　她知道终究躲不过这一劫，现在的奥尔菲斯看似游刃有余，实际……真不好说。

　　所以爱丽丝一直在规避，除非万不得已，她不想去刺激奥尔菲斯的精神状态。

　　但现在，爱丽丝不得不走那一步了。

　　奥尔菲斯判断出爱丽丝接下来的话一定很重要，他的注意力被吸引着高度集中。

　　“我在那天丢失掉了很多记忆，许许多多的事都不记得了。”

　　爱丽丝的话让奥尔菲斯发出一声冷笑。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点意见，爱丽丝已经抓住奥尔菲斯在精神紧绷时又被愚弄的那一刻的恼怒与放松，快速道，

　　“直到现在，除了疯人院的走廊和那些难喝的药，我只能记得起火那天的零碎事情。”

　　“我记得，那天是9月13日。我好像是在走廊上？我拎着水桶，负责地板的清洁。”

　　“火是忽然烧起来的，烧得非常快，等我反应过来，连成一片的大火已经包围了附近。”

　　奥尔菲斯忽然扶住了额头，用力到指腹的边缘泛白。

　　爱丽丝叙述的其他细节并不重要，重点是那个日期。

　　无论是《调查报告》的备注，还是这块封闭区域的改建细节，都证明了奥尔菲斯在倾尽全力的还原白沙街疯人院的一切。

　　这场的主旨是复仇，奥尔菲斯鼓励复仇。

　　可实际上，疯人院最后的绝唱，那一天的大火——没有半分迹象。

　　这导致他复刻的疯人院，就像一个没有结局的老故事。

　　这意味着奥尔菲斯下意识躲着有关疯人院起火的事，他有意无意的，将其省略了。

　　爱丽丝因此猜他对这方面敏感，但爱丽丝没想到，一个日期就让奥尔菲斯皱起眉头了。

　　不，这个反应……有点太大了。

　　奥尔菲斯并没有阻止，爱丽丝狠下心，按照原计划继续道：“幸好我手里有着水桶和湿抹布。”

　　这是假的。

　　“我凭借着那两样在火海里奔逃。”

　　也是假的。

　　“我最后都有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在满是浓烟的走廊里乱窜。”

　　仍是假的。

　　“有关逃命的最后一点记忆，是疯人院的走廊结构非常复杂。”

　　这是实话。

　　“我在走廊碰到了其他孩子，但我无能为力，只能远远看上一眼，然后各自争取生机。”

　　最真切的实话。

　　“我差一点就没能逃出来，是侥幸遇到了一个被倒塌房梁压住的女孩。她告诉我，说我跑错了方向，再往里面走，就是疯人院的最后一间病房了，不是出路。”

　　半真半假。

　　爱丽丝垂下眼，

　　“我很谢谢她，虽然她自己没能跑出来，但她最后给我指出了正确的方向。我本来还想帮帮她，但是火焰撩上了她的白裙子，我吓坏了……”

　　“后面的事情真记不太清了，我好像是辨明方向后冲出来的，也好像是半路等到了救援。”

　　“心理医生说，我在火场受到的惊吓太大，所以才拒绝回想疯人院的过去。”

　　爱丽丝将自己思考了很久，编得半真半假的疯人院往事娓娓道来。

　　她在最后终究是收了力度，减少了真相部分更多的细节。

　　“九月一十三日……”

　　奥尔菲斯将这个日子咬住，双手控制不住地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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