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雾锁孤屿

　　船行三日，海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船头的探照灯都只能撕开一道尺许宽的光缝。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的轰鸣，船身如一片枯叶，在雾海中摇摇晃晃。

　　直到第三日午后，雾霭中才透出一抹灰影，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一座状如卧龟的孤岛。

　　岛周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错，礁石上凝结着幽蓝苔藓，在雾中泛着磷光，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看得人心头发紧。

　　蓝毛灵鼠扒着船舷，鼻尖飞快抽动，突然对着孤岛方向发出急促的嘶叫，小身子因警惕而绷紧，尾巴绷得像根钢针。

　　李江收起海图，指尖划过船舷上凝结的水珠，水珠坠向海面时，竟在半空留下一道晶莹的轨迹，坠入海水后又炸出一圈涟漪，久久不散。

　　“岛上的邪气不对劲，”

　　“比骨林的煞气更阴鸷，带着股……被啃噬过的残魂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岛上盘踞了千年，把这里当成了猎场。”

　　他沉声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沐瑶解开行囊，灵渊珠悬在半空，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每道裂纹都流淌着暗红的光，像渗血的伤口。

　　“珠灵示警。”

　　“这岛在‘哭’，而且……不止一个声音在哭。”

　　“你听——”

　　她指尖轻抚珠身，声音带着琴音般的颤音，尾音在雾中荡开，竟引得周围的雾气都跟着波动。

　　她拨动琴弦，琴音出海时被浓雾弹回，竟带着呜咽的尾音，像无数孩童在雾中哭泣：“雾里有东西跟着我们，数量不少，它们的气息……很杂，有兽魂，有尸气，还有……修士的残魂。”

　　船刚抵岸，跳板还没搭稳，蓝毛灵鼠已如离弦之箭窜上礁石，前爪扒着礁石边缘，对着岛心方向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礁石后方的洞穴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间杂着指甲刮擦岩壁的“沙沙”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爬出来，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潮湿的腥气，听得人头皮发麻，后颈直冒凉气。

　　“先找落脚处。”

　　“小林，火灵藤借我半尺。”

　　李江握紧桃木剑，星辰链的光带在他周身织成半透明的护罩，光带触及雾气，便激起细碎的光点，如萤火虫般在雾中飘散。

　　他接过小林递来的藤条，缠在剑柄上，绿色火焰顺着藤蔓游走，在雾中劈开一条通路，火焰过处，雾气竟被烧得滋滋作响：“跟着光走，别碰岛上的植物——它们的根须是黑的，像毒蛇，刚才我看到有株草藤缠住了条海鱼，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鱼就被吸成了鱼干。”

　　岛上的雾气比海上更浓，浓得能拧出水来，三步外便只剩模糊的影子。脚下的泥土黏如沥青，每抬一步都像有无数只手在拉扯脚踝，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腐殖土与海水混合的腥甜，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气味藏在雾气深处，时有时无，却像一根细针，不断刺着众人的神经。

　　沐瑶的琴音时断时续，那些潜藏在雾中的东西似乎怕这声音，每当琴音响起，周围的响动就会沉寂片刻，只留下雾水凝结在草叶上的滴落声，清脆得有些诡异。突然，她的琴音猛地拔高，像一把利剑刺破浓雾：“小心左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雾中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如闪电，直扑小林面门。小林反应也算迅速，侧身避开的同时，甩出火灵藤，绿色火焰瞬间将那黑影罩住。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黑影在火焰中显形，竟是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人身狼头，利爪闪烁着寒光，此刻正在火中痛苦挣扎，毛发被烧得滋滋作响。

　　“是‘化形失败的兽魂’。”

　　“这岛的煞气能扭曲生灵，看来那些传说不假。”

　　李江沉声道，挥剑斩断怪物的利爪。

　　他口中的传说是指，百年前曾有修士在此炼制邪器，失败后引爆了整座祭坛，导致煞气外泄，污染了整座岛。

　　“这边有屋！”小林突然喊道，声音在雾中荡开，惊起几只不知名的海鸟，海鸟扑棱着翅膀，发出惊恐的鸣叫，很快又消失在浓雾中。

　　前方雾气中露出一角歪斜的屋顶，竟是座残破的渔村。木屋东倒西歪，门窗尽碎，门板斜挂在合页上，随风吱呀作响，唯独门槛上摆着三双崭新的草鞋，鞋面上绣着未干的金线，针脚细密，像是刚有人脱下。蓝毛灵鼠对着草鞋狂吠，毛发倒竖如针，尾巴绷得笔直，显然察觉到了危险。

　　李江踹开最完整的一间屋门，灰尘扑面而来，在光带中翻滚成细小的漩涡。屋里赫然摆着张缺腿的木桌，用石头垫着才勉强平稳，桌上的粗瓷碗里盛着半碗清水，水面倒映着天花板上垂下的蛛网，网中央却没有蜘蛛，只有个拳头大的黑洞，正缓缓旋转，吞噬着周围的光线，连尘埃都绕着它打转。

　　“这岛有人住。”

　　“而且……刚走不久。”

　　沐瑶的琴弓扫过琴弦，发出刺耳的颤音，她指着墙角的灶台，灶膛里的灰烬还是热的，用树枝拨弄一下，竟能看到暗红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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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台旁的柴堆码得整整齐齐，最顶上那根柴还留着斧刃的新痕，木纤维在光线下泛着新鲜的光泽，像是半个时辰前才劈好的。

　　蓝毛灵鼠突然窜进内屋，很快叼出件孩童的肚兜，兜面上绣着只虎头，针脚细密得连虎毛都根根分明，只是虎眼处被人用墨涂得漆黑，像两个空洞的窟窿。

　　李江捏着肚兜边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还带着潮气。

　　“这针脚是‘锁丝绣’，”

　　“是南方渔村的手艺，寻常人家绣不来，据说只有专门给修士做衣物的绣娘才会，而且……”

　　“这墨是‘镇魂墨’，用童子血混合朱砂调的，涂在虎眼上，是为了镇住里面的东西。”

　　他沉声道，指腹摩挲着肚兜上的虎头。

　　“嗷——”灵鼠突然对着屋顶嘶叫，众人抬头，只见房梁上挂着十几串风干的鱼，鱼眼都被挖去，空洞处塞着白色的羽毛，风吹过，羽毛与鱼干摩擦，发出类似孩童嬉笑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李江纵身一跃，挥剑斩下一串鱼干，鱼干落地的瞬间，竟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水面上漂浮着细小的鳞片，仔细看去，那些鳞片竟与人的指甲有些相似。

　　“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渔村，是陷阱。”

　　李江将肚兜塞进怀里，指尖触及胸口的星辰链，光带瞬间绷紧。

　　他一脚踹开后窗，窗外的雾气中，无数双绿眼正从四面八方围拢，像暗夜里的磷火，那些眼睛的主人在雾中若隐若现，身形扭曲，显然不是正常生灵，“走！”

　　刚冲出屋，脚下的土地突然震颤，那些黑根植物破土而出，根须如蛇般缠向脚踝。李江挥剑斩断根须，切口处涌出黑色汁液，溅在地上，竟冒起白烟，空气中弥漫开类似腐肉的恶臭。

　　沐瑶的琴音陡然拔高，清越的音符在雾中凝成实质，如利刃般将靠近的绿眼逼退三尺，却发现那些眼睛的主人——是些披着蓑衣的人影，蓑衣下露出的不是手脚，而是缠绕的根须，根须末端还长着吸盘，牢牢吸在地面的泥土里，像是把自己种在了岛上。

　　“是活尸！”

　　“它们靠植物寄生，根须就是它们的血管！”

　　赵平挥刀砍向最近的人影，刀身陷入蓑衣，竟被根须牢牢吸住，拔都拔不出来。

　　话音未落，那人影胸前的蓑衣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根须，根须顶端长着颗肉瘤，肉瘤上竟嵌着半片人的指甲，显然这活尸生前是个女子。

　　蓝毛灵鼠突然咬住李江的裤腿，扯着他往岛心跑。那里的雾气最淡，隐约能看到座石塔，塔尖插在云里，塔身刻满了与聚煞晶相似的符文，符文在雾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是有生命般在缓缓流动。“塔下有阵眼！”李江喊道，“毁掉它！”

　　众人且战且退，李江的星辰链光带如长鞭般扫出，不断斩断追来的根须，每斩断一根，便有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雾中传来，像是活尸在哀嚎。

　　沐瑶的琴音护着众人后心，音符织成金色的屏障，根须一触到屏障便迅速枯萎，化作黑色的粉末。

　　小林的火灵藤燃着绿火，藤蔓如长蛇般窜出，缠住活尸的腰腹，火焰顺着根须蔓延，烧得活尸们嗷嗷直叫，动作明显迟滞，有几只活尸身上的蓑衣被火焰点燃，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根须，根须间还夹杂着破碎的衣物碎片和骨头渣。

　　离石塔还有百丈时，雾中突然传来钟声，“铛——铛——”声若洪钟，震得雾气都在颤抖。活尸们动作一滞，绿眼中闪过挣扎的红光，像是在与体内的植物争夺控制权，有几只活尸甚至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根须，发出痛苦的嘶吼。

　　“是镇魂钟！”

　　“岛上有活人！而且知道我们的困境！”

　　沐瑶惊喜道。

　　钟声来自石塔顶层，敲钟人显然对岛上的情况了如指掌，每一声钟响都精准地落在活尸们的弱点上。

　　李江抓住机会，星辰链光带暴涨，将最靠近的几只活尸捆成一团，桃木剑趁势刺入它们胸前的肉瘤，绿血喷溅而出，活尸瞬间瘫软在地，化作一堆腐叶，叶间还夹杂着几颗灰白色的牙齿。

　　“快！冲进去！”李江喊道，率先朝着塔门冲去。身后的根须如潮水般拍在塔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石屑簌簌而下，有几根粗壮的根须甚至穿透了塔壁，朝着众人的后背抽来。

　　沐瑶反手拨动琴弦，琴音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墙，根须抽在光墙上，发出“啪”的脆响，瞬间被弹开，根须末端的吸盘炸开，流出黑色的汁液。

　　塔门紧闭，李江抬脚猛踹，“轰隆”一声，门轴断裂，露出里面光滑的石壁——塔内竟没有楼梯，只有中央立着根盘龙石柱，柱底刻着个凹槽，形状竟与灵渊珠严丝合缝。

　　石柱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符文间还雕刻着一幅幅壁画，描绘着这座岛的历史：原来这里曾是座祭坛，用来镇压海底的一头巨怪，后来祭坛失控，巨怪的煞气外泄，才导致岛上生灵变异。

　　“放进去！”李江喊道。

　　沐瑶手忙脚乱地掏出灵渊珠，刚嵌入凹槽，整座石塔便剧烈震动，塔顶的钟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活尸们痛苦的嘶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塔顶。

　　石柱上的盘龙仿佛活了过来，龙鳞一片片竖起，发出金属的摩擦声，龙口中喷出一股白雾，雾气所过之处，那些追来的根须瞬间冻结，化作冰雕。

　　“成了！”小林望着窗外退去的人影，松了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混着灰尘淌进眼里，辣得他直眨眼。

　　李江却盯着石柱上浮现的文字，脸色凝重——那些文字记载着，暗灵教早已知道这座岛的秘密，他们不是要找聚煞晶，而是想利用岛上的煞气和活尸，炼制一种叫“万魂幡”的邪器，而那海底巨怪的封印，就藏在岛心的深坑下，一旦邪器炼成，巨怪便会破封而出。

　　雾开始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石塔的窗棂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斑。李江握紧桃木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知道，活尸只是小麻烦，真正的威胁藏在岛心的深坑下，藏在那些白骨与黑根缠绕的地方。

　　蓝毛灵鼠突然对着塔顶嘶叫，众人抬头，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从塔顶爬下来，动作敏捷如猿猴。

　　那人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把柴刀，看起来像是个樵夫，却在落地时身形一晃，露出了腰间的半块令牌——那令牌的样式，与暗灵教的教徒令牌一模一样。

　　李江眯起眼，握紧了手中的剑——不管来者是敌是友，这场关于孤岛的秘密，终于要揭开了。而他有种预感，这背后，恐怕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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