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大毛

　　冰原深处，一处相对避风的冰谷裂缝中，小九周身残余的灵气在冰壁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经过数日的涅盘凰火流转和内息调整，小九体表那些狰狞的裂纹终于勉强弥合，金色的血液不再渗出，但脸色依旧苍白，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他倚靠着冰冷的岩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寒气。

　　雪魔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冰谷入口，它盘踞着，那颗硕大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洞口探进来，猩红的巨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九。

　　“大…大哥？”雪魔的声音低沉而瓮声瓮气，带着一丝试探，“你…还疼不疼？饿不饿？”

　　小九看着雪魔那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真诚的模样，心头微微一暖。

　　他早已放弃了纠正它这称呼的习惯。这家伙脑子里形成“大哥”这个概念后，恐怕就是天塌地陷也改不掉了。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

　　“无碍了，死不了。饿倒是不饿，你呢？”

　　雪魔明显松了口气，庞大的身躯也松弛下来一点，但巨大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声。

　　说到食物，雪魔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它在这冰原上挣扎求生的记忆里，“饿”就是贯穿始终的主旋律。

　　小九看着它那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又带着几分怜悯。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冰面：

　　“过来坐。”

　　雪魔小心翼翼地扭动巨大的身躯，试图挤进裂缝，但只探进来半个脑袋和一只前爪，它怕再弄伤小九。索性就趴在了洞口外，脑袋搁在伸进来的前爪上。

　　风雪在它宽阔的背脊上积了薄薄一层，它浑然不觉，只眼巴巴看着小九。

　　沉默片刻，冰谷里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雪魔…”小九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雪魔耳中，“你之前问我来这鸟不拉屎的极北冰原做什么？”

　　“吼？对！”雪魔来了精神，巨大的头颅抬了抬，“是啊大哥！这里又冷，东西又少，你为啥要来？吃都吃不饱！”

　　小九的目光穿过风雪和冰隙，投向昏暗的天空尽头，那里被混沌的寒雾笼罩。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而遥远。

　　“我来这里，”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是为了寻一条路。”

　　“路？”雪魔歪了歪巨大的头颅，眼神困惑，“冰原上路好多啊，都是白的。”

　　“不是这里的路。”小九微微摇头，目光依然投向远方，“是一条通往‘上苍’的路。”

　　“上……上苍？”雪魔的眼神更加迷茫了，这个词对它而言陌生而缥缈，就像是寒夜里遥不可及的星辰。

　　但它似乎理解了“去某个地方”的核心含义。“大哥是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嗯，很远。”小九收回目光，落在雪魔疑惑的巨眼上，“远到无法想象的地方。”

　　“找到了吗？”雪魔急切地问，巨大的尾巴因为好奇，下意识地扫动了几下，震得冰谷外的积雪簌簌滑落。

　　小九苦笑一声，这笑容牵扯到体内未愈的伤势，让他眉头微皱。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无奈而笃定的复杂：

　　“找到了……按理来说，应该是找到了。”

　　“在哪？！”雪魔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巨大的身躯激动得微微撑起，“吼！大哥快说！在哪？我们现在就去！”

　　它那架势，仿佛只要小九说出地点，它立刻就能带着小九一路撞过去。

　　小九看着它那副急吼吼要去拆家一般的样子，头更疼了，虚弱感似乎都加重了几分。

　　他甚至觉得这傻大个儿天真的有点可爱，但也太憨了。

　　“你冷静点，”小九无奈地抬手虚按了一下，“就在…玄武族里。”

　　空气瞬间凝固了。

　　雪魔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撑起的上半身凝固成一个可笑的姿势。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兴奋光芒的巨眼，一下子瞪大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困惑。

　　“玄…玄武族？”它结结巴巴地重复着。

　　“对，就是他们族地之内。”小九肯定地点点头。

　　雪魔巨大的头颅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乱转。过了足足几个呼吸，它猛地站起来，四只巨大的脚爪重重踩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走啊大哥！”它瓮声瓮气地吼道，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反正咱们已经知道他们在哪了！吼！现在就去！”

　　小九：“……”

　　他感觉一股气顶在了心口，差点没缓过来。看着雪魔那副“明知山有虎，猛猛往前冲”的耿直劲儿，他是真的无语凝噎，甚至有点想笑。

　　这傻大个的思维到底是怎么长的？刚跟人家结仇，自己这边状态还惨不忍睹，现在提着伤跑去人家门口问：喂，你家那条通往“上苍”的路借我走一下呗？这不是上门送死是什么？这不就是自己狠狠打了自己脸？

　　跟它解释“自投罗网”、“自取其辱”、“势单力薄”、“从长计议”这些复杂的逻辑和人情世故，大概就跟对牛弹琴差不多。

　　它脑壳里大概只有“找到路”和“现在就去”这两个简单的指令。

　　小九疲惫地叹了口气，将涌到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别莽撞，雪魔。”他只能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安抚，“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雪魔听到“从长计议”、“急不得”这些词，兴奋劲儿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巨大的肩膀耷拉下来，嘴里发出委屈的咕哝声，有点垂头丧气地趴回了地上，脑袋搁在冰上，闷闷不乐。

　　小九看着它那副样子，心中也有一丝不忍。这大家伙虽然憨直，心思却简单得像雪原的冰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旦离开这冰原，这条陪伴了他一段旅程的雪原巨兽，会怎样？

　　留在这资源贫瘠到极致的极北绝地吗？下场几乎可以预见：饿，饿到疯狂，然后走向消亡。或者，被玄武族或其他强大的冰原生灵撕碎。

　　雪魔之前展现的战力，狂暴、坚韧、蛮横不讲理，是一面绝佳的肉盾和冲锋陷阵的猛将。带去凶险未知的上苍，绝对是个强大的帮手。

　　问题是……

　　小九暗自打量雪魔那堪比山一般的体型，心里苦笑：这么个庞然大物，不懂丝毫化形敛息之法，只要踏上上苍的土地，瞬间就能成为最显眼的活靶子！人人喊打不至于，但绝对会被无数好奇、贪婪、忌惮的目光包围。

　　即便是天灵化形丹，他翻遍国库，也只找到一粒，而现在，他怎么养得起这个能把一座冰山当零食啃的超级大胃王？

　　恐怕把自己榨干了都填不饱它那个无底洞似的胃。光是想想它在上苍饿得眼冒绿光的样子，小九就觉得自己还没上去就要先愁死了。

　　冰谷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雪魔饿得肚子持续不断的咕噜声格外清晰。

　　过了许久，小九似是想通了什么，眼神一定。他缓缓坐直了些，看向趴在洞口一脸“生无可恋”等着挨饿的雪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雪魔，”他轻声道。

　　雪魔立刻抬起巨大的脑袋，猩红的巨眼望了过来。

　　小九看着它那因为饥饿和沮丧而显得有点湿漉漉的巨眼，声音清晰地说道：“我此次前往上苍，路途艰险，带着你这么大的块头，确实……不方便。”

　　雪魔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又委屈地准备趴下。它明白了，大哥不想带它了。

　　“但是，”小九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种笃定，“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适合你去。那里，你一定能吃饱！”

　　“吼？！”雪魔瞬间弹起！巨大的脑袋猛地凑到小九面前，猩红的巨眼瞪得溜圆，里面爆发出比刚才听到“上苍之路”时更加炽热、更加明亮、更加充满生命希望的光芒！

　　“吃饱？！真的？！大哥！”它激动得语无伦次，巨大的尾巴疯狂甩动，把冰谷口的雪堆砸得七零八落，整个冰谷都在它的兴奋下微微震颤。

　　小九被它这副“见食忘义”的纯真模样逗得莞尔，之前大战和伤势带来的沉重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真的。”小九肯定地点头，他抬起手，指向南方，声音带着一种指引的意味，“你听好：从现在起，一路向南！穿出这片极北冰原，不要停！”

　　雪魔巨大的脑袋立刻转向南方，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千里冰层。

　　“出了冰原之后，转向西，继续走！一直走！”小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为雪魔描绘着未来的路径，“不要停歇，直到……”

　　他顿了顿，眼神悠远，仿佛看到了那广阔无垠的蔚蓝。

　　“直到你的眼前，出现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大海！”

　　“海……海？”雪魔巨大的眼瞳里充满了懵懂和新奇，这个字眼对它而言既陌生又充满吸引力。它只知道海很大，无边无际。

　　“对，海。在那海里……”小九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带着无尽诱惑的笑容，“有无数的鱼，数不清的虾蟹、海兽、甚至深海巨妖……它们数量多到难以想象，足够让你——天天吃到撑，永远不怕饿肚子！”

　　“吼吼吼——！！！！”雪魔巨大的喉咙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喜咆哮！

　　它猛地站起身，仰天长啸！庞大的身躯因为兴奋而不停颤抖！‘无数的鱼’！‘吃到撑’！‘永远不怕饿肚子’！这几个词如同世间最美妙的仙音，彻底点燃了它的每一寸血肉！

　　它在原地疯狂地蹦跳了几下，巨大的脚爪每一次落下都让冰谷仿佛要塌陷！冰屑和雪粉漫天飞舞！它眼中几乎要喷出实质化的食物幻象！

　　“大哥！我去！我去！吼——！我现在就去南边！去西边！去找海！”它兴奋得语无伦次，巨大的脑袋转向小九，猩红的巨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激和最纯粹的忠诚，“大哥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吼！等我吃到撑了，我就回来找大哥！”

　　小九看着雪魔这副激动得忘乎所以的开心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这个大家伙，就该去能填饱它肚子的地方自由驰骋。

　　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温和而庄重，对着激动得原地转圈的雪魔，清晰地唤道：

　　“记住了，以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印般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雪魔的脑海深处，

　　“你就叫——大毛。”

　　“大…毛？”雪魔巨大的身体猛地一顿，停止了蹦跳。它低垂下那颗硕大的脑袋，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光芒，似乎在极其认真地品味着这两个简单的音节。“大毛……”

　　它念着，带着生涩的认真。

　　它巨大的尾巴高高翘起，仿佛摇动着一根巨大的旗帜，兴奋地转着圈圈，似乎想把这个名字刻进骨子里。“去海边！大毛要去海边！吼吼！找大海！吃鱼！”

　　它猛地停下转圈，转头看向南方，那巨眼中充满了对无尽食物的渴望和坚定的决心。狂风卷起它身上的积雪，它庞大的身躯在风雪中，第一次显出一种即将踏上伟大旅程的壮阔感。

　　小九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雪魔——不，是看着大毛——那充满期待与力量的身影融入风雪之中。

　　喜欢万古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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