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罢官，稼轩

　　第二百一十三章，罢官，稼轩

　　【淳熙八年，秋。】

　　【江西上饶城北，带湖旁。】

　　【带湖是一片天然湖泊，因形似衣带而得名。周边农田成片、山丘重叠，风景清幽。】

　　【木匠的斧凿声惊起了芦苇丛中的白鹭。】

　　【辛弃疾赤着脚踩在泥泞的湖岸上，手里攥着一卷图纸，墨迹被汗水晕开，模糊了“稼轩”二字的轮廓。】

　　【“幼安！”韩元吉踩着新斫的松木栈桥走来，官袍下摆沾满木屑。】

　　【辛弃疾抬头看了一眼，惊喜道：“无咎，你来的正好！我这新居将成，你来帮我看看哪里还需改进？”】

　　【韩元吉笑道：“我就是读了你的那首沁园春，才过来寻你的，正好看看你这新居如何！”】

　　【辛弃疾拉着韩元吉到了住宅前，住宅门楣上的匾额写着“稼轩”二字，是辛弃疾亲手所题。】

　　【“稼轩……”韩元吉看着这两个字，笑道：“稼，禾之秀实为稼也，好名字。这正和幼安你的那句‘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呼应，好名字！”】

　　【辛弃疾笑了笑，又带着韩元吉来到了植杖亭——植其杖而芸。】

　　【转完了植杖亭，两人又登上集山楼，登楼远望，山水尽在眼底。】

　　【辛弃疾指着带湖南岸的小丘道：“无咎，你看那座小丘，名曰篆冈，等我空闲了，要再在这小丘上建造一座赏景的亭子。】

　　【韩元吉道：“这小丘果然形似篆书笔画，篆冈之名，名副其实。”】

　　【辛弃疾又带着韩元吉看了他开辟的稻田、果园、菜圃。】

　　【转了一大圈，韩元吉才道：“幼安，你这是要辞官归隐了吗？”】

　　【辛弃疾顿了一下道：“是啊，宦海浮沉，劳心劳力，我也想享享清福了。此处依山傍水，闲云野鹤，自给自足，岂不美哉？”】

　　【韩元吉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轻声吟唱起了一首词。】

　　【正是辛弃疾前两天所作的《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

　　【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

　　【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

　　【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

　　【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

　　【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

　　【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

　　【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

　　【唱罢这首词，韩元吉才道：“幼安，你这意徘徊，究竟是为哪般啊？”】

　　【辛弃疾沉默良久，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辛弃疾一生立志北伐，恢复中原，怎么可能辞官。只是，现今朝廷偏安意盛，奸臣当道，他这江西的安抚使，怕是做不了多长时间了。】

　　（洪迈《稼轩记》记载：“郡治之北可里所，故有旷土……济南辛侯幼安最后至，一旦独得之，既筑室百楹，度财占地什四，乃荒左偏以立圃，稻田泱泱，居然衍十弓，意他日释位得归，必躬耕于是，故凭高作屋下临之，是为稼轩。” ）

　　（这个稼轩，这个带湖新居，可不是像杜甫的草堂那样简陋的。）

　　【淳熙八年冬天，朝廷下诏免去辛弃疾江西安抚使职务，仅保留提举冲佑观——这是个闲散祠禄官，有俸禄，没活干，没权力。】

　　【但却对辛弃疾的罪名，并未深究。】

　　【朝廷也知道，弹劾内容缺乏实据。仍需平衡主和派压力，或者只是因为猜忌，最终将辛弃疾罢官。】

　　【罢官之后，辛弃疾便隐居带湖新居，自耕自娱，与农渔为友，与妻子相和，教导子女，悠闲自在。】

　　【淳熙九年春末。】

　　【柳絮飘过矮矮的茅檐，落在溪边的青石板上。】

　　【辛弃疾蹲在菜畦边，指尖拨弄着一株刚冒头的嫩苗，泥巴沾满了他的袖口。】

　　【

　　"老爷，您这双手终于改掉了握剑的架势啦。

　　"老仆阿福提着水桶走来，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辛弃疾怔了怔，摊开手掌——虎口处的茧子早被锄柄磨平了。】

　　【这半年的闲居，让他平和了许多，淡然了许多，也疲赖了许多。】

　　【远处传来吴语软糯的调笑，溪对岸的白发老翁正给老伴儿篦头，木梳划过银丝，在阳光里溅起细碎的金芒。】

　　【

　　"大郎二郎！莫耍懒！

　　"妇人清亮的嗓音惊飞了芦花鸭。】

　　【辛弃疾转头望去，溪东头的两个高个少年正抹着汗偷歇，闻言两人对视一眼，慌忙抡起锄头。】

　　【那是自已的大儿子辛稹和二儿子辛稏。】

　　【现在辛弃疾已经有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了。】

　　【对于孩子的教育，辛弃疾自然也是很用心的。】

　　【诗书经义，自然要学。武艺兵器，也不能落。就连农活，也是必修课。】

　　【竹篱笆旁的三儿子辛秬和四儿子辛穮正盘腿编着鸡笼，篾条在指间翻飞如蝶。】

　　【最闹腾的是那个总角小儿，不知何时溜到溪头，正趴在石板上掏莲蓬，两条光腿在空中晃荡，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辛弃疾摇着蒲扇，笑吟吟地看着。】

　　【晚风送来炊烟的气息，混着新酿的米酒香。】

　　【

　　"爹爹！

　　"小儿举着莲蓬奔来，泥脚印在青石板上绽成一路小花，他稚嫩的脸上是开心的笑容，哈哈笑道：

　　"给您最甜的！

　　" 】

　　【辛弃疾接过莲蓬，指尖沾了溪水的凉。】

　　【此情此景，忽然将辛弃疾心底深处的那份空虚忧愤，渐渐填充了起来，忽觉满足。】

　　【辛弃疾连忙叫仆人拿来笔墨纸砚。】

　　【就在这一片春光之下，在这家人农夫们的欢笑声中，辛弃疾就着酒，写下了一首《清平乐》】

　　【《清平乐·村居》】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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