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体面

　　“这次没给我吃坏肉吧？”

　　“这你放心，我给你带来的，可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好羊肉了。”

　　“我信。”

　　秦立峰笑着点点头，突然皱起了眉头，“诶？你怎么不放辣椒？”

　　“你能行？”周世荣关切的问道。

　　“能行！”

　　周世荣点点头，从旁边沙发座椅上的小瓶子里，捏出来一点，均匀的洒在羊肉串上。

　　“烤得了！”

　　他一边翻动，一边吆喝，紧接着递给秦立峰一串。

　　“尝尝。”

　　“舌头都不好使了，但我准知道，这味儿错不了。”

　　秦立峰吃了一口，享受的闭上眼睛，一个劲儿的点头，“你盐放多了。”

　　“放多了你这么享受？”

　　“放多了我吃着才正好。”

　　“差不多，差不多啊。”

　　两位老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

　　“怎么样，退休之后打算怎么过？”

　　“等死嘛。”

　　秦立峰叹了口气，神色间露出一丝难过，转而望向了周世荣。

　　“老弟，滨海那边儿的事，跟你有关吧？”

　　周世荣神色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签子，“老哥，你是说，你们滨海市的叛军是我鼓动起来的？”

　　秦立峰笑了笑，吃完了竹签儿上的羊肉，把签子轻轻放在地上。

　　“那个姓吴的，原本姓王，是你当年的保镖。”

　　“那个姓刘的，原本姓赵，是你手底下的司机。”

　　“那个姓楚的，原本姓陈，是你当年的副官。”

　　“应该还有吧，但我年纪大了，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应该也有我没见过的新人。”

　　“老弟，事情能不能谈妥，我都希望这件事儿有个明白。”

　　秦立峰眼神望着周世荣，透露出一丝奢求。

　　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周世荣，是周家的话事人。

　　虽然周世荣也老了，但他的路，比自己长得多。

　　所以，秦立峰此时已经放低了姿态。

　　周世荣叹了口气。

　　他之前从未在秦立峰的眼神中看到过这种神情，他掏出一根香烟，往秦立峰手边递了递。

　　秦立峰接过香烟，周世荣为秦立峰点燃，随后自己也掏出一根，点燃了使劲儿吸了一口。

　　“是我的人，不过，我们只是煽风点火，提供一些资源，反叛的源头，不在我们这边。”

　　“知道。”

　　秦立峰吸了一口香烟，随后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我只是希望，你能切断他们的物资供给，把你们的人撤回来。”

　　“老哥，您觉得，这件事我会顺着你的意思办吗？”

　　秦立峰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周世荣。

　　“我们秦家，已经成不了气候了，我了解我的女儿，她不是你的对手，你现在动手，毁灭的不是我们秦家，而是这个世界，资源和时间都非常有限，我们应该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生存上去。”

　　“老哥，秦离的本事你我有目共睹，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甚至不是个普通人，如果换成是个普通人，滨海市应该已经被攻破了，你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退休。”

　　周世荣脸色有些阴沉，但他很快收起了不悦的神情，“我们还是不要聊这种事情了。”

　　“不，我来，就是跟你聊这件事，周世荣，你难道还看不明白？我们两家继续争斗，最终换来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然后先后被其他人取代，你曾经做过的事，你的下属也会去做。”

　　周世荣刚刚缓和的神情再次阴沉下来。

　　他就是因为背叛了原主，才建立了现在强大的周家，才能和现在的秦家分庭抗礼。

　　所以他知道秦立峰所说的事情，很有可能在之后的几年或者十几年内发生。

　　但周世荣不会放弃吞并秦家的机会。

　　灾难充满危机，但只要熬过了灾难，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而现在，唯一有可能熬过这场巨大危机的大势力，只有秦家和周家。

　　所以，周世荣理所应当趁机消耗秦家，哪怕不能趁机吞并，也要趁机肢解。

　　秦立峰望着周世荣越发坚定的表情，神色渐渐黯然。

　　“你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不成气候。”

　　秦立峰笑了笑，“论做父亲，你我都是失败的。”

　　周世荣见秦立峰不再提叛军的事儿，也笑了笑，又递给了秦立峰一根羊肉串儿。

　　两位老人家聊了一会儿，有时说说往事，有时说说现况，难免唏嘘。

　　周世荣又烤了十几串羊肉串，他刚撒了盐花，秦立峰就往羊肉串上使劲儿撒辣椒面儿。

　　“诶？你怎么放这么多？”

　　“你口儿太轻，我这老舌头都长不着辣味儿！”

　　“害！成吧。”

　　周世荣摇摇头，拿起一根羊肉串递给秦立峰，秦立峰咬了一口，一个劲儿点头。

　　这就够味儿了。

　　周世荣也吃了一根，但觉得味道太辣了些。

　　很快，两人就吃掉了将近一半的羊肉串，而周世荣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老哥，你……”

　　“没事，毒性很烈，很快。”

　　秦立峰的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周世荣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没救了。

　　秦立峰不会给他被抢救的时间。

　　身上的痛苦感觉越发明显，周世荣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平静了下来。

　　他掏出一根香烟，点燃了，身子颤抖的吸了一口。

　　“你的人，怎么回去？”

　　“他们……他们会有人接应的。”

　　“你真是个老狐狸。”

　　“最后一次了，周家乱一阵，对我来说足够了。”

　　“你还是为了秦离铺平了道路，这一点，我不如你。”

　　“你……你错了……秦家注定灭亡，我不是为秦离铺路……也不是为周家铺路……我是为那些真正要拯救这个世界的人……铺路……”

　　周世荣看着秦立的身子渐渐歪倒，感觉自己也快支撑不住了。

　　他拿起一根羊肉串，塞进嘴里，“老哥，今天这件事，但凡换一个人，都绝对不会成功。”

　　“谢谢……谢谢你……信我……我保证……保证无论如何，将来你们周家的后裔，不会死掉……”

　　“你拿什么保证？拿你女儿的信誉？”

　　“不……是陈末……是唐薇……是那些你可能并不了解的人。”

　　周世荣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但他还在继续吃羊肉串儿，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你知道吗？那么多年，我自己几乎没吃过我自己烤的羊肉串儿。”

　　“那就……别那么辛苦……了……”

　　秦立峰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微弱的，渐渐消弭的喘息声……

　　周世荣撑着身子站起来，用拐杖努力的将秦立峰的西装整理好，但却越整理越乱。

　　随后，他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老哥啊……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羡慕你什么吗？”

　　他趴在地上，看着已经断气的秦立峰，努力的说出最后两个字。

　　“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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