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笼绳月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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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末,残月如钩,倒悬在太和书院“镜心”井口,像一柄薄而锈的镰刀。

  井底已无水,只剩一层干裂的淤泥,淤泥上横陈着那具完整的龙骨——骨白如瓷,骨缝却渗出极细的血丝,像一轴被重新装裱的旧画。

  血丝蜿蜒,最终在龙心处汇成一滴,凝而不坠。

  夏泽立在井沿,覆眼的白绫被夜露打湿,贴着眼皮,冰凉得像第二场雪。

  他指尖托着那枚无字“卒”——裂缝里的野菊已枯萎,花茎蜷曲,却仍死死咬住卒面,像一句来不及说完的遗言。

  “魇死了,却留下第三种火。”

  鲁空子佝偻着背,从井壁暗格里捧出一盏铜灯。

  灯芯是一截指骨,骨面烙着“魇”字,灯火却是青白色,照得老人须发皆碧。

  “烧的不是柴,是人心。”

  灯火微颤,灯焰里浮起一张少年的脸——十二年前的夏沉,左眼完好,右眼只剩焦黑的洞。

  少年在火里张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阿泽,你筑笼,我筑火;笼若漏风,火便噬笼。”

  夏泽沉默,竹杖点地,杖尖挑起一缕灰烬。

  灰烬里仍残留着龙骨崩裂时的温度,像一场迟到的春雨,落在皮肤上,却烫出细小的泡。

  辰时,王城根下,新河断流处。

  昨夜还清澈的河水,此刻已凝成冰,冰下封着三十万条舌蛊——它们保持着张口呐喊的姿势,像一河被瞬间定格的浪。

  冰面最中央,魇的红衣碎片被冻成一朵扭曲的花,花心处嵌着半枚铜铃舌。

  隋渊以剑尖敲击冰面,铃声清脆,却带着古怪的回响——

  仿佛三十万人同时低语:

  “笼破之日,鱼跃成龙;龙醒之时,井枯人亡。”

  “是逆转的咒。”

  苏妲己蹲在冰缘,指尖蘸起一滴冻成琥珀的血,“魇把最后的祭品,换成了夏沉的‘不甘’。”

  她抬眼,望向冰面尽头——那里,一道新的裂缝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裂缝深处渗出暗红色的光,像一尾被剖开的龙心,仍在跳动。

  巳时,稷下藏书楼。

  夏泽独坐案前,棋盘已空。

  空棋盘上,那滴魇的血仍在游走,像一条不肯死去的河。

  血珠每滚过一格,便留下一道极细的红线,线头指向棋盘外——指向夏泽的胸口。

  鲁空子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只铜匣。

  匣内是一卷更古老的羊皮,羊皮上用朱砂绘着“归墟闸”最初的设计图,旁边一行小字:

  “龙眠之骨,可镇闸;人心之火,可开闸。”

  “设计者,是夏沉。”

  老人声音沙哑,“他才是归墟闸真正的守火人。”

  夏泽指尖微颤,竹杖轻叩棋盘,血珠应声碎裂,化作一行新字:

  “若笼无绳,月将蚀心。”

  午时,太和书院“镜心”井口。

  月已升至中天,却缺了一角,像被咬过的饼。

  井底的龙骨忽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下颌骨自动归位,空洞的眼眶里,青白色火光大盛。

  火光中,浮现出夏沉最后的记忆:

  十二年前,凌沧侯府。

  少年夏沉将幼弟藏入暗格,转身迎向火海,箭矢穿透胸膛的瞬间,他咬破指尖,在墙上画下一枚无字“卒”。

  “卒”字裂缝里,埋下他半根指骨,骨上刻着:

  “若阿泽筑笼,便以我为绳。”

  夏泽跪在井沿,白绫湿透,却不再是为风雪。

  他伸手,指尖触到龙骨眉心的那滴凝血,血珠顺着指缝渗入,像一条滚烫的线,直抵心口。

  未时,新河冰面。

  裂缝已蔓延至整个河床,冰层下的舌蛊忽然齐声尖叫,声音汇成一句清晰的咒:

  “月蚀之时,笼绳自断!”

  隋渊率白袍军列阵于冰缘,剑尖指向裂缝深处——

  那里,魇的红衣碎片正在自燃,火苗呈诡异的青蓝色,像一场反向的葬礼。

  鲁空子立于井沿,高举铜灯,灯焰里的少年夏沉张口,声音却换成了魇的温柔:

  “笼绳若断,天下再无羁绊。”

  夏泽起身,竹杖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龙骨眉心。

  “哥,”他轻声道,“我来系绳。”

  血珠与龙骨相接,整条龙骨忽然化作一道银白色的光,光里浮现出夏沉完整的身影——

  少年白衣,眉目如初,怀里抱着那枚无字“卒”。

  “阿泽,”他微笑,“笼绳,是我。”

  申时,月蚀既成。

  天空像被泼了墨,只剩一圈血红色的边。

  冰面轰然炸裂,三十万舌蛊化作黑雾,腾空而起,却在触及月光的瞬间,被一道银白色光柱贯穿——

  光柱来自龙骨,来自夏沉,来自那枚无字“卒”。

  黑雾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灼烧的纸,纷纷坠落。

  冰面重新合拢,河水恢复流动,舌蛊沉入河底,化作三十万粒细小的光点,像一河被安抚的星。

  酉时,月蚀退散。

  太和书院“镜心”井口,龙骨已消失,只余那枚无字“卒”悬在半空。

  卒面裂缝里,野菊重新绽放,花心处嵌着一截银白色小骨,骨上刻着:

  “笼绳既系,月蚀不蚀。”

  夏泽伸手,卒子落在他掌心,冰凉如初。

  鲁空子将铜灯递给他,灯焰已熄,灯芯却仍温。

  “火未灭,”老人轻声,“只是换了柴。”

  戌时,稷下藏书楼。

  棋盘已空,唯余那滴血珠,凝成一枚新的棋子——

  “绳”字棋,银白如月,立于天元。

  隋渊推门而入,低声:“北岸三十里,白沙渡口的渔人捞起一盏铜灯,灯芯是新的。”

  “是夏沉。”夏泽轻声,“他把魇的火,炼成了笼绳。”

  窗外,更鼓三声,亥时已至。

  新生的河面浮起一层薄雾,雾里传来极低的龙吟——

  像回应,又像告别。

  鲁空子立于井沿,轻声吟诵:

  “葬得龙骨,

  留得人心。

  若教天下无囚处,

  敢将血火作灯芯。”

  夏泽起身,将“绳”字棋置于棋盘中央。

  棋盘上,其余棋子皆隐去,只余这一枚,银白如月,静静发光。

  “旧笼已破,新笼初成。”

  他低声,“笼绳既系,风雨可过,哭声可歇。”

  夜风拂过,井壁砖孔发出低低的呜咽,却不再是挽歌,而是新生的呼吸。

  远处,稷下学宫的钟声遥遥传来,像一声悠长的应答——

  “笼外风雨,笼内书声;

  笼绳不断,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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