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险境之中闻诡声

　　叶凌霄的指尖仍压着那半截残剑，剑柄边缘嵌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滑落，在旋涡的暗流中拉成细丝，转瞬被吞噬。他的手腕微微颤动，不是因痛，而是靠着细微的知觉确认自己尚未彻底消散。沈清璃的手腕还搭在他左臂外侧，指尖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唯有皮肤偶尔的抽搐提醒他还未失去她。

　　那声音再度浮现，不是从耳中传来，而是直接盘踞在识海深处，像一道不断收紧的铁箍。它没有词句，却带着某种固执的律动，七次起伏为一循环，第七次总在将起未起时停顿一瞬。他此前无意识地随其节拍呼吸，每一次停顿都让他神识一沉，仿佛坠入更深的泥沼。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断裂，是蓄力。

　　他不再试图驱逐这声音，而是将残存的意志沉入剑心最底层。太虚剑经的起手式在他识海中缓缓浮现，不运灵力，只循节律。一呼一吸，一提一落，皆与剑势的起承转合对应。他将这基础吐纳的节奏与那诡异声响并列，如同两股水流在干涸的河床中对冲。起初，异音如潮水般将他的节律冲散，记忆碎片再度翻涌——祭坛崩裂的瞬间，玉佩碎光，沈清璃唇角的血珠悬在半空——但他咬住舌尖，血味在口中漫开，刺痛让他重新聚焦。

　　第七次循环到来时，他没有跟随，也没有抗拒，而是在那停顿的刹那，以剑心残念模拟一道斩意，极微弱，如针尖刺入静水。

　　异音戛然而止。

　　旋涡内部的压迫感并未消失，但那一瞬的凝滞真实存在。他感到沈清璃的手腕脉动轻轻一跳，像是被某种外力惊动。他不敢再试第二次，那一次斩意已耗去他最后几分清醒，识海如裂，仿佛有无数细线在拉扯他的神志。

　　他开始回想她最后的触碰。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划动，先是三下短促的直线，接着是一道折线，起笔微顿，收尾略拖。那是医修禁言符的残式，未完成的部分本该是封喉一笔，将神识与外音隔绝。她在警告他，这声音不可听，更不可应。若心神随其律动，便等于主动打开识海门户。

　　他记起曾在古籍中见过一则记载：上古邪音惑神，非以声入耳，而是以律侵神。听者若不自觉地与之同步呼吸、心跳，便会逐渐失去自主，沦为音律的附庸。有些阵法便是借此类音波抽取神识，化为养料。

　　这声音，是活的。

　　它不是偶然出现，而是有目的的牵引。祭坛地脉的波动与它曾有共鸣，说明它曾伪装成龙脉苏醒的征兆，诱使他们注入灵力。如今旋涡吞噬祭坛，正是它真正觉醒的开始。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沈清璃。她的脸侧向他，睫毛轻颤，却没有睁开。九转天医诀最后护住心脉的青色纹路已黯淡至近乎透明，唯有胸口极轻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最后划出那符式，耗尽了所有力气。若她醒着，定会立刻察觉这声音的侵蚀方式，或许能找出破解之法。但现在，她只能依靠他。

　　他闭上眼，不再对抗，也不再模仿，而是将太虚剑经的吐纳节律稳稳维持在识海深处，如同在风暴中点燃一盏不灭的灯。那声音再次响起，节奏如旧，第七次循环再度停顿。他忍住切入的冲动。一次试探已让他濒临崩溃，再动一次，可能彻底失守。

　　他需要的不是打断，而是理解。

　　他将全部残存的感知集中在那停顿的瞬间——不是听，而是“看”。剑心通明之镜虽已破碎，但残念尚存。在那一刹那的寂静里，他“见”到一道极细的黑线自旋涡深处延伸而出，缠绕在声音的尾音上，如同丝线牵引傀儡。那线并非实体，而是由某种凝固的灵压构成，每一次停顿，便是它汲取力量的间隙。

　　这声音，是阵法的一部分。

　　它在运转，而非自发。有人或某种存在，在远处操控它，借旋涡为媒介，抽取祭坛灵力，甚至吞噬闯入者的神识。他们不是意外卷入，而是被引来的祭品。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残剑的裂口割进掌心，血流更急。痛感成了他唯一的锚。他不能再动，也不能睡去。只要他还握着这剑，只要他的心跳还与剑经节律同步，他就没有完全沦陷。

　　沈清璃的手忽然轻轻一动，指尖蹭过他的腕骨，留下一道微弱的暖意。他立刻警觉——是幻觉？还是她真的在回应？

　　他低头，发现她的眼皮微微抖动，似乎在梦中挣扎。她的嘴唇极轻微地开合，没有声音，但口型隐约是两个字：别……听……

　　他心头一震。她并未醒来，但她的神识深处仍在抵抗，仍在试图传递信息。那声音的侵蚀不仅作用于听者，也影响昏迷者的潜意识。她是在用最后的本能，阻止他落入陷阱。

　　他缓缓闭眼，将太虚剑经的节律沉入经脉最底层，不再与那声音对抗，而是将其纳入自己的节奏之中——听，但不随；知，但不应。他像一名潜伏的剑客，在敌阵中静候破绽。

　　第七次循环再次到来。

　　停顿。

　　他没有出手，但识海深处，那一道残存的斩意悄然凝聚，如剑锋垂落，只待时机。

　　那声音重新响起，节奏未变，但这一次，他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迟疑——仿佛操控者察觉到了什么，正在试探他的状态。

　　他不懂。

　　旋涡依旧旋转，压力未减，沈清璃的身体随气流微微漂移，发丝拂过他的肩头。他的左手仍握着残剑，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将那微弱的体温护在掌心。

　　异音第三次循环。

　　第七次，停顿。

　　他的斩意在识海中划出一道弧线，切入那间隙。

　　声音骤断。

　　旋涡内部的气流猛然一滞，仿佛整个空间都屏住了呼吸。沈清璃的脉搏跳动了一下，比之前略强。

　　他没有睁眼。

　　他知道，对方已经察觉。

　　那根黑线在识海中剧烈震颤，随即隐去。片刻后，声音再次响起，但节奏变了——不再是七次循环，而是八次，每一次停顿的位置都不同，如同阵法在调整运转方式。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血从嘴角溢出，在气流中散成雾状。

　　他赢了一瞬，但也暴露了自己。

　　现在，他必须等下一个破绽。

　　他的手指仍覆在沈清璃的手上，掌心传来她皮肤的微颤。他的呼吸与剑经节律同步，识海如深潭，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残剑的裂口正缓缓渗出最后一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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