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英雄绝唱

　　十二月十二日黎明，浓雾尚未散尽，贾庄原野上已铺开两阵对垒的军阵，大明宣大总督卢象升率领的五千余明军，正面对峙清军右翼主力，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血战，在刺骨的寒风中拉开序幕。

　　卢象升身着玄色嵌铜片绵甲，外罩猩红披风，立于中军大旗之下。他面容刚毅，双眼布满血丝，连日来昼夜驰援、粮饷断绝的疲惫，被此刻决战的决绝冲淡了大半。

　　身后的“卢”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下将士虽面带饥色，却个个手握兵器，目光坚定——他们深知，今日一战，既是守护畿辅百姓的最后防线，也是大明军人扞卫尊严的死战。

　　“传我将令！”卢象升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晨雾传遍全军，“杨国柱率部居东，扼守东侧沙丘地带，严防清军迂回包抄；虎大威率部居西，控制西侧树林，切断清军退路；本督居中坐镇，各副将即刻率部埋置大炮，听候点卯发炮，擅自行动者，军法从事！”

　　军令一下，明军将士立刻行动起来。东翼的杨国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亲自指挥士兵将十余门红衣大炮架设在沙丘之后，炮口对准清军来犯方向，士兵们迅速在炮位周围挖掘掩体，手持鸟铳的士兵则列队于大炮两侧，形成远近结合的防御阵型。

　　西翼的虎大威同样不敢怠慢，他命人将大炮隐藏在树林边缘的沟壑中，令步兵依托树木构筑简易工事，骑兵则埋伏在树林深处，随时准备对冲阵的清军发起突袭。

　　中军阵中，卢象升亲自检查每一门大炮的装填情况，炮膛内填满了铅弹与火药，引信早已备好。他目光扫过列队的炮兵，沉声道：“今日之战，炮为先锋，每一发炮弹都要瞄准敌阵核心！本督点到谁的名字，谁便发炮，不准乱发一炮，浪费火药！”士兵们齐声应诺，双手紧握炮绳，目光紧盯着卢象升，等待着发射的命令。

　　此时，清军阵中传来一阵震天的号角声，浓雾渐渐散去，数万清军将士排着整齐的方阵，缓缓向明军逼近。

　　清军士兵身着棉甲，手持刀枪弓箭，队列前方同样架设着数十门火炮，炮口黝黑，直指明军阵地。岳托率领的清军右翼主力果然在此，西南方向隐约可见四面红旗飘扬，那是清军主力的指挥旗，旗帜之下，便是岳托的中军大营。

　　“杨国柱部，发炮！”卢象升一声令下。

　　东翼沙丘之后，杨国柱亲自挥下令旗，早已蓄势待发的炮兵立刻点燃引信。“轰！轰！轰！”数门红衣大炮同时轰鸣，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向清军阵中，顿时炸开一片血雾，清军士兵纷纷倒地，阵型出现短暂的混乱。

　　“虎大威部，发炮！”卢象升紧接着下令。

　　西翼树林边缘，火炮同样轰鸣作响，炮弹落在清军侧翼，将清军的阵型撕开一个个缺口。清军没想到明军火炮如此精准，一时之间竟被压制得难以推进。

　　岳托在中军看到明军炮火凶猛，当即下令清军火炮还击。数十门清军火炮同时发射，炮弹呼啸着落在明军阵中，土石飞溅，明军士兵不时有人倒在炮火之下。

　　但明军将士毫无惧色，炮兵们在副将的指挥下，迅速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火药炮弹，等待卢象升的再次点卯。

　　“中军炮队，瞄准西南红旗方向，发炮！”卢象升目光如炬，直指清军主力所在的西南方向。

　　中军的火炮立刻调转炮口，对准四面红旗的位置猛烈轰击。炮弹在清军中军附近炸开，红旗周围的清军士兵伤亡惨重，连旗帜都被炮弹掀起的气浪冲得摇摇欲坠。岳托大惊，连忙下令调整阵型，集中火力反击明军中军。

　　一时间，贾庄原野上炮声震天，浓烟滚滚。明军按照卢象升的命令，轮流发炮，炮火始终保持着精准而猛烈的态势，“炮不乱发”的严令之下，每一发炮弹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清军则凭借数量优势，炮火覆盖范围更广，明军阵地不时被炮弹击中，伤亡逐渐增加，但将士们始终坚守阵地，没有一人后退。

　　战斗从清晨的辰时一直持续到午时，又从午时打到未时，“自辰至午、未，攻打不退”，双方炮火对轰已达百余发，明军的火药渐渐耗尽。

　　炮声渐渐稀疏，战场上的浓烟慢慢散去，露出满目疮痍的原野，地上遍布着双方士兵的尸体与武器残骸，鲜血浸透了冻土，在寒风中凝结成暗红色的冰。

　　卢象升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看到西南方向的四面红旗依然飘扬，岳托的主力仍在顽抗，当即大喝一声：“火药已尽，今日便与清军决一死战！将士们，随本督杀贼！”

　　说罢，卢象升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出中军阵，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顶头就上，大呼齐杀！”明军将士见总督身先士卒，顿时士气高涨，纷纷呐喊着紧随其后，手持刀枪，向清军阵中冲去。

　　岳托见明军主动冲锋，立刻下令清军迎击。数万清军士兵呐喊着冲出阵型，与明军在原野上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刀枪碰撞的铿锵声、士兵的呐喊声、临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贾庄原野。

　　双方将士杀作一团，人数上的劣势让明军渐渐陷入被动。清军凭借人多势众，不断向明军阵中挤压，明军士兵一个个倒下，阵型渐渐被打乱。

　　沙尘被战马与士兵的脚步扬起，弥漫在战场之上，“沙尘漫天，对面不能相见”，将士们只能凭借声音与旗帜辨认敌我，奋勇拼杀。

　　虎大威率领西翼将士奋力冲杀，眼看明军渐渐落于颓势，心中焦急万分。他在乱军之中奋力张望，终于透过弥漫的沙尘，辨认出卢象升的身影——那抹猩红的披风在乱军之中格外醒目，卢象升正手持佩刀，与数名清军士兵缠斗，身上已沾满了鲜血。

　　“总督危险！”虎大威大吼一声，率领身边的亲兵杀出一条血路，奋力冲到卢象升身边。此时，卢象升的战马已被清军刺伤，行动迟缓，周围数名清军士兵正趁机围攻。

　　虎大威挥刀斩杀两名清军士兵，迅速揽住卢象升的马缰，急声道：“总督，明军已难支撑，随末将突围，再图后计！”

　　卢象升闻言，怒目圆睁，猛地抽出佩刀，砍向虎大威揽着马缰的手。“将军死绥，有前无却！”卢象升的怒喝声震耳欲聋，“今日我等唯有死战，岂能临阵退缩！”

　　虎大威猝不及防，手背被刀刃划伤，鲜血立刻流了出来。他看着卢象升决绝的眼神，心中一震，随即松开手，抱拳高声道：“末将遵命！愿与总督共生死！”说罢，转身挥刀冲入乱军，与清军展开殊死搏杀。

　　卢象升也重新振作精神，催动战马，挥舞佩刀，左劈右砍，每一刀都力求致命。清军士兵纷纷向他围拢过来，他凭借精湛的武艺，格杀数名清军，但清军源源不断，越来越多。

　　突然，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来，精准地射中了卢象升的左胸。剧烈的疼痛传来，卢象升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但他强忍剧痛，一把拔出箭镞，鲜血立刻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绵甲。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眼神愈发坚定，再次冲入清军阵中，奋力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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