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9章 寻龙分金看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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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渟溪镇还笼在一层薄纱似的雾气里,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着光。

  李乐将最后一件行李塞进已经把座椅变成七座的领航员。

  万俟珊搀着曾昭仪站在车旁,看了一眼身后微曦中若隐若现的小镇,“等天再暖和一些,咱们再回来。”

  “嗯。”曾昭仪点点头,转过身问李乐,“东西都齐了?”

  “齐了,姥爷,放心。”李乐合上后备厢盖,拍了拍手。

  “那咱们走。”

  “诶。”

  车子发动,一个掉头,等拐上了大路。车里飘出李笙中气十足的奶声,“肘啦~~~肥家!!坐呜呜呜~~~~”

  飞机降落在燕京机场时,已是午后。

  脱离了江南的湿冷,北方的干冷又扑面而来。

  李乐从停车场取了车,先将曾昭仪和万俟珊送回社科院家属院,安顿妥当,又陪着说了会儿话,看着姥爷脸上露出些倦色,说了过几天等曾敏回家啦,去马厂胡同吃饭,一家人这才起身告辞。

  车子拐进熟悉的马厂胡同,轮胎压过冬日干硬的路面和积水的冰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响。

  远远望见那座朱漆大门、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大小姐的心里便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踏实又温暖。

  而李笙和李椽,在进到胡同口的时候,就像两只即将出笼的小鸟,拍着车窗,嘴里嚷嚷着“家!家!”

  等倒好车,李乐笑着拔下钥匙,瞅了眼被大小姐“强力”摁住的要去扒车门的李笙,笑道,“这俩小东西,归心似箭啊这是。”

  大小姐也笑了,眉眼弯弯,“离开好几个月了,倒亏得这俩还记得。”

  “瞧你说的,自己家不记得啊?走,下车下车。”

  李乐和大小姐一人推着一个行李箱,一人牵着一个娃走到家门口。

  见到那扇朱漆的大门,此刻并非如想象中那般挂着锁,而是虚掩着,露着一道寸许宽的缝。

  “诶?门怎么是开的?”李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嘀咕,“能是我奶还是曾老师回来了?前天这两位还一个在蒙区,一个在大毛那儿呢。”

  想着呢,就要上前推门,可李笙和李椽可没想那么多,见门没锁,欢呼一声,上了台阶,四手一推,“嘎吱”一声推开大门,像两颗圆滚滚的皮球一样,蹦跶了进去,嘴里还兴奋地大喊着,“奶奶!太奶奶!”,眨眼就没了影儿。

  李乐和大小姐相视一笑,也跟着进去,只不过,还没进到倒座楼,就听得院里传来“哇!”的一声,似乎是李椽的叫声,紧接着是李笙更大声的“啊!!!”

  随后,两个小家伙噼里啪啦、惊慌失措的朝门口跑来。

  “耶?怎么了这是?”大小姐一惊,赶紧朝俩娃奔去。

  两娃“啊啊啊”着猛地扑过来,一人一个抱住李乐和大小姐的腿,把小脸深深埋进去。

  “怎么了?笙儿?椽儿?看见什么了?”李乐一愣,俯下身,瞅着两个小家伙。

  李笙抬起头,眼睛带着慌张,伸出小手指着院内,努力比划着,“红!大!毛毛!大红!”

  李椽也用力点头,小嘴一瘪,口齿倒是清楚些,“熊!家里,大熊。”

  大红?毛毛?熊?李乐先是被这没头没脑的描述弄得一头雾水,随后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进了什么不该进的人?

  眉头一拧,把两个孩子往大小姐身边轻轻一推,“看着孩子,我进去看看。”

  猛地站起身,一步跨过二进门,警惕地扫向院内。

  只不过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在原地,随即哑然失笑,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这庭院当中,可不是站着一个“大毛毛”的“大熊”?

  是曾老师。裹着一件暗红色貂皮大衣,色泽极深,近乎于绛,却偏在光线流转处泛出些幽微的暖光来,倒像是将暮未暮时的天际云霞,被巧妙地敛进了衣襟。

  裁剪合度,既不觉臃肿,又恰能显出一种清蕴温婉的气度来。旁人穿着许有些俗艳,但在曾老师身上哪个,只见暖意与妥帖,

  领口处微微露出一截米白色的羊绒衫,柔和地衬着下颌。

  发髻低低挽在脑后,鬓边散落几丝碎发,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皱眉看着李乐,嘴角撇着,那貂皮随着肩头的抖动轻轻起伏,仿佛也有了生命似的。

  可下面的一句话,让曾老师的“美好”形象有些失真,“嘿,说谁熊呢,啊,那俩小东西,说谁熊呢?”

  瞧见老妈这气哼哼的模样,李乐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滴妈耶,你这是啥造型啊?”

  “啥造型,貂啊?看不见?”

  “得得得,您这,别说笙儿和椽儿,就是我,猛地一瞧,都得吓一跳。”

  “去去去,你懂个什么,我这可是叶卡捷琳娜满天星紫貂皮。”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一边去,这是养殖的。”

  李乐笑了笑,转身冲门外喊道:“没事没事!快进来吧!啥大狗熊,那是奶奶新买的貂儿!”

  听到李乐招呼,大小姐把两个娃给拽进来,瞧见一脸愠恼的曾老师的造型,也是一怔,随即甜甜的喊了声“阿妈”。

  蹲下把在身后,怯生生探头探脑的两个娃给拉出来,一指曾老师,“瞅瞅,还认不认识了?是奶奶呀!”

  惊魂未定的李笙和李椽,靠在大小姐的怀里,眨巴着两双黑豆豆眼,仔细辨认了好大一会儿。

  “看,看什么看,出去俩月,就不认识奶奶了?俩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曾敏说着,蹲下身,朝着还躲在李乐身后的两个小孙孙张开手臂,“不怕不怕,不是大狗熊,是,是年轻漂亮的奶奶!”

  俩娃终于从熟悉的笑容和声音里确认了身份,李笙率先扑了过去,小脑袋蹭着曾敏毛茸茸的衣领,咯咯笑起来,“奶奶!香香!”

  李椽也慢慢走过去,被曾老师一把搂进怀里。

  “奶奶,毛毛,哈银!”

  “怕什么,摸摸,滑溜不?”

  “呀,滑牛。”

  “暖!”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哄慰声、嗔怪声和忍俊不禁的笑声。

  冬日冷清的院落,因为重逢和满院的貂光宝气,瞬间变得热闹而温暖起来。

  最近两年愈发准确的天气预报里的西伯利亚冷空气,今年第一次光临了燕京城。

  想见的大雪没来,只有一夜之间又厚了几分的未名湖冰面。

  而随着元旦狂欢之后的停课,燕园也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冬季学习极限运动,考试周。

  此时的图书馆不再是图书馆,而是末世小说里没被主角洗劫前的救济站,不过给的不是吃的,是那些因为被恋爱、上网、打游戏所占用的知识。

  清晨六点门口排起的长队比春运的火车站也不差,一个个黑着眼圈的学生们,眼中里闪烁着一种今天不是书啃我就是我啃书的决断。

  宿舍里,有裹着棉被背诵黑格尔的哲学系壮士,有对墙演练有机化学方程式的舞者,有对着空气用三种语言重复求导公式的演员。每一盏能发光的物体前,都有着一双对知识极度渴求目光。

  偶尔传来一声“我复习不完了”的哀嚎,很快又被翻书声淹没,毕竟嚎也算时间。

  此时未名湖的鸭子都知道绕道走,生怕被焦虑的学生迁怒成了熟食。

  当然,好在这一切总会过去,毕竟过了寒假又是一条好汉。

  李乐蹬着自行车,穿过这片忙碌与紧迫交织成的海洋,直奔静园。

  上楼,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荆明的声音,正说到什么“龙脉”、“砂水”。

  推门进去,荆明站在一块临时支起的白板前,上面画着些山水地势的简图,标注着“龙”、“砂”、“穴”、“水”、“向”的字样。四五个学生围坐一旁,听得入神。

  李乐倒也没作声,眼神和头上一根平口细改锥当发簪的荆师兄一碰,又给了转身看过来的学生一个云微笑,便自顾自的拉了把椅子,坐到暖气片边上。

  顺手捞起一本摊在窗台上,书页卷边的《分子遗传学》,翻了两页,发现满眼都是魔法符号,又轻轻放了回去,开始听荆师兄白活。

  “荆老师,《葬书》里说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常讲藏风聚气,这在实际墓葬选址中怎么具体体现呢?”

  “这个,”荆明拿起马克笔,在白板的山势图上点了一个位置,“你看,理想的风水宝地,通常要求后,也就是杯面有靠山,这叫做玄武垂头,用以挡风。前有案山、朝山,为朱雀翔舞,但案山不宜过高逼仄,要开阔有情。”

  “左右有山峦环抱护卫,这叫青龙蜿蜒,白虎驯俯,而且前方最好有水蜿蜒环绕,这叫玉带环腰。”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目的就是一个:让来自山川的自然之气,在此地能汇聚、盘旋、停留,而不是被风吹散,或者被水直冲带走。墓葬置于这样的穴中,理论上就是接纳了最旺盛的生气。”

  一个女生翻着笔记本接口,“老师,那这种生气说,有现实环境学的依据吗?比如,背山面水,确实利于居住,但对于埋骨.....”

  荆明笑了笑:“这是个复杂的混合体。一方面,它确实包含了古人对环境选择的经验总结。背山可挡冬季寒风,面水可得湿润空气、取水便利,朝向利于采光。土层厚实、排水良好之处,自然也更利于棺木的保存。这是实用主义的一面。”

  他话锋一转:“但另一方面,生气说又被赋予了极强的神秘主义和哲学色彩。它超越了简单的环境适宜,上升为一种关乎家族命运、子孙福祉的宇宙能量观。”

  “这就属于古人天人感应世界观的一部分了。所以,堪舆术是环境学、心理学、哲学和巫术的混合体,不能单纯用现代科学去完全否定或肯定。”

  李乐托着下巴,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心说,这以后还找啥风水先生,有荆师兄在,天下宝地,还不是尽在我手?哇哗哗哗~~~

  正乐着,又听荆明又给学生讲到。

  “.....《青囊奥语》里讲颠颠倒,二十四山有珠宝;倒倒颠,二十四山有火坑,强调的是理气派对于方位、时辰的极致讲究,几乎到了玄奥莫测的地步。”

  “而形派则更重眼力,观形势、察地貌。《葬书》所谓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如万马,自天而下,其葬王者;势如巨浪,重岭叠嶂,千乘之葬.....这都是对山川大势的宏观把握和分类。”

  “你们若看过,汉唐帝陵,那种雄踞山峦、俯瞰天下的气势,就是势的极致体现。”

  一个学生好奇,“老师,那些传说中的盗墓贼,是不是也懂这些?比如看地形就能找到大墓?”

  荆明摇摇头,“专业的盗墓者,尤其是世代干这个的,确实会积累一些辨认封土、夯层、青膏泥、积石积炭结构的土经验,甚至能通过观察植被、土壤颜色来判断地下是否有墓葬。”

  “但他们更多是经验性的,甚至有很多迷信成分。真正系统性的堪舆知识,体系庞大复杂,他们大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或者只用了其中一些简单的口角、歌谣。比如秦埋岭,汉埋坡之类。”

  学生似乎不死心,“那,什么分金定穴,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这种,真的能精确找到墓室棺椁的位置吗?”

  荆明闻言,哭笑不得,“分金定穴这个词,更多是后世小说,尤其是一些民间传说和现代盗墓题材作品渲染出来的,听起来很玄乎,但实际考古发掘和古代堪舆文献里,极少见到这么精确的说法。”

  “堪舆理论主要用于宏观的选址,确定大致的墓葬区域或陵园范围。具体墓坑的挖掘、墓道的走向、墓室的建造,依据的是当时的礼制、工程技术和具体地形。”

  “至于精确找到棺椁?除非有明确的封土、墓碑或者被盗掘后留下的痕迹,否则即便知道大致区域,在没有现代勘探技术的情况下,仅凭罗盘和肉眼观察地表,想精准定位深埋地下的墓室,难度极大,多半靠运气、内幕消息、或者....大规模乱挖。”

  “你们可以看秦公一号大墓的247个盗洞,用的就是枚举法,反正往下戳,戳漏了就说明有货。这些词儿,当个文学作品看就成,谁要说民间有高人,那你就说,对对对,您说得对!”

  听到这话,李乐顿时来了兴趣,想起那本小说里的剧情,在后头喊了声,“荆老师,《地理新书》里提到的五音利姓说,把人的姓氏按官、商、角、徵、羽五音分类,再匹配不同方位的墓地,这个在实际考古中发现得多吗?”

  荆明一扭头,给了李乐一个你丫添什么乱的眼神,但还是回道,“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观念,反映了古人将音律、姓氏信仰与地理空间相附会的复杂思想。”

  “但在实际考古发掘中,很难直接验证某一处墓葬选址纯粹是因为五音利姓。因为影响选址的因素太多了,家族传统、可用土地、政治地位、经济实力、当时流行的堪舆流派等等。”

  “它可能是众多参考因素之一,但恐怕很难说是决定性因素。更多见于文献记载和理论探讨,属于风水理论中比较玄学化的一部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明白了,荆老师!!那我还有个.....”

  “丫闭嘴!”

  “哦。”

  之后几个学生的问题,从“明堂”的作用问到“水口”的讲究,荆明都耐心地引据,并结合已知的考古发现实例,给了解答。

  讲得深入浅出,既不失学术严谨,又能让这些非专攻此方向的学生们听懂大概。

  终于,问题问得差不多了,学生们心满意足地收拾笔记,向荆明道谢后陆续离开。

  荆明长舒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梗子,看了眼坐在光里吸收热量的李乐,“南高丽见你老丈人回来了?”

  “昂!”李乐拉着凳子,坐到荆明对面,指了指门口,“怎么,你这几个学生,这不临阵磨枪准备考试,是寒假打算组队去邙山还是终南山实践一下,当摸金校尉?”

  荆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们是文博和考古专业的研一学生,最近迷上天涯论坛上那个连载的什么盗墓小说了,满脑子奇思妙想,一个个对什么机关术、风水秘术好奇得不行。”

  “要写篇探讨历史上真实堪舆术与古代墓葬选址关系的论文,找我来给他们理清一下基本概念,省的被小说带沟里去,开篇就是黑驴蹄子黑狗血。”

  李乐哈哈小道,“要我说,荆师兄,你也别光给学生讲。就你这学问,直接动笔,写个小说,就写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大门派,各有绝技,下墓倒斗,跟粽子大战三百回合,中间再穿插点爱恨情仇、家国情怀什么的,保准火!”

  荆明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图纸资料,一边嗤之以鼻,“快得了吧!还门派?自古至今,干盗墓这勾当的,哪个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拉帮结派是有,但搞出什么响亮名号、传承有序的门派?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从曹操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开始,这名字听着威风,干的不还是官方组织的盗墓筹饷的缺德事?真正的盗墓贼,大多是零散作案,或者三五同乡临时勾结,得手后就散伙,哪来的什么千年传承、规矩森严的江湖门派?真论门派就是用多少炸药和多大的铲子。”

  “还爱恨情仇、家国情怀?盗墓贼有个屁的家国情怀!他们眼里只有明器金玉,挖坟掘墓,挫骨扬灰,坏人道果,断人地脉,多少珍贵的历史信息就毁在他们手里?”

  “为了一己私利,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也就现在法律健全了,搁古代,抓住就是斩立决甚至凌迟!有些小说为了情节好看,硬给加上些有的没的,美其名曰寻找失落的宝藏、揭开历史谜团,本质上还是违法勾当。”

  “小说为了好看瞎编,咱们自己心里得有点数。”

  李乐被怼了一通,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点头,“得,您这正气凛然,是我觉悟低了。不过说真的,荆师兄,那批竹简遗书的事儿,你这边和郑生说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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