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清明乱象

　　清明时节

　　皇陵的松柏在细雨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先祖在低语。

　　梁朝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明黄色太子朝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密密麻麻的细雨扑在他冷峻而不带一丝感情的脸上，他抬头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是景佑帝北巡的方向。

　　“殿下，祭礼时辰到了。“冯化吉躬身提醒道。

　　梁朝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台阶下黑压压的百官。

　　崔珏站在文官首位，紫袍玉带，面容肃穆。

　　“开始吧。“梁朝沉声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鼓乐齐鸣，祭礼开始。

　　梁朝按照礼制一步步登上祭坛，心中却提高警惕。

　　不过，周围肃立的陵卫却是让他安心不少。

　　细若发丝的烟雨之下，梁朝手持节香，上前恭敬祭拜。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梁朝代皇帝陛下……”

　　他的祷词刚说到一半，忽然一阵骚乱响起！

　　“保护太子！“东宫侍卫统领高喊，盾牌迅速在梁朝周围竖起。

　　百官焦急地跑上祭台，躲在盾阵之后。

　　梁朝这才看清原来骚乱的源头来自北邙山连绵不绝的山丘密林之中。

　　许是搜检兵将发现异常进而示警。

　　“怎么会被人摸到这里？”梁朝早就将斥候洒向皇陵四周。

　　而从这箭雨的距离来看，敌人距离他不过百余步。

　　这个距离换作骑兵的话，可能两个呼吸便至。

　　“躲避箭矢”东宫护卫统领赵寒只得匆忙指挥。

　　随即箭雨如织，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梁朝却纹丝不动，继续完成了祭礼的最后步骤。

　　好好好，果然还是来了！

　　朝臣之中，崔珏面色难看，这些家伙这次算是发狠了，连他们的性命也不姑息。

　　“崔相，不想说点什么吗？”

　　又是几轮箭矢射出，随行祭祖的官员开始出现伤亡，而陵卫也如恶虎一般扑向密林之中。

　　“殿下，此事与老臣绝无干系”崔珏现在只觉心中发酸。

　　“护送殿下回宫！”此时此地显然不是谈话的地方，而东宫卫也早有准备，护送着梁朝表准备回返。

　　“不急，杀一二贼子再走”梁朝目视崔珏冷冷说道，随即拔出随身携带的横刀。

　　“太子殿下，您安危为重，末将护送您回城，回到城里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的！”赵寒昨日便听了梁朝的部署，但是没想到今日还真有贼子作祟。

　　“咻”

　　随着一道响箭凌空，在场所有人全都紧张起来。

　　眨眼间，数百名死士从皇陵四周涌出，渐渐涌向祭坛这里。

　　“尔等竟敢？”梁朝看到这些死士竟然全都是从邙山附近的枯冢之中钻出的。

　　那些荒冢在邙山之上多如牛毛，而他也忽略了这点。

　　“这些家伙果然早就计划好了！”王清晨所料果然成真了。

　　那几百名死士目标很明确，不顾死伤也要冲向梁朝。

　　至于身穿朱紫的官员，他们全然不顾。

　　梁朝环顾四周，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原以为世家最多带几十名死士，没想到竟有如此规模。

　　看来真是小瞧他们了，今日这是铁了心要拿下自己。

　　“禁卫何在？”梁朝眼神冷冽，并不慌张。

　　“臣在”随行内侍撕掉外衣，露出里边精致的明光铠，拔刀而出，这显然是禁卫精锐。

　　“护驾，杀敌”梁朝现在能用的一共有四类人马。

　　其一陵卫冲入密林中绞杀弓箭手；其二东宫卫护卫百官及梁朝的安全；其三禁卫，出列阻击死士。

　　场中顿时厮杀声渐起，而东宫卫也护卫着百官朝着皇陵方向撤避。

　　皇陵广大，便于隐藏。

　　而梁朝则在等他的第四路人马。

　　一声清喝从远处传来。

　　梁朝抬头，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张弓搭箭，三支羽箭同时射出，精准地命中三名梁朝身前盾牌的缝隙。

　　此人正是五城兵马司右后都尉裴据，其身后还跟着百余骑，这简直是压倒性的力量。

　　“尔竟敢，调动兵卫出城？莫非要谋反不成？”梁朝睚眦欲裂，他没想到这些人竟敢将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调离京师，这谋反之名逃无可逃。

　　“殿下，末将是为护驾而来，还请殿下谅解”

　　裴据地位和孟星辰相当，此时绝不该出现在这里，昨日梁朝便给京师诸将下令，无令不得擅动。

　　即便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其私调兵马之责。

　　“护送殿下回城”不过裴据也没有再解释，反而派遣手下想要直接将梁朝拿下。

　　“尔敢！“梁朝算漏了这点。

　　他知道世家肯定有杀手锏，但是没想到京师这种堂而皇之的手段，这样的话昨日的布置便算是作茧自缚了。

　　“雷城卫为何还不到？”赵寒被质问地说不出话，按理说雷城护卫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此地护驾。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肯定是被拖住了，有人在攻击雷城。

　　“掌心雷”眼看裴据的骑兵就要杀到，梁朝也来不及多想，若真被他杀到近前，恐怕他们全都要成为阶下之囚。

　　“投掷！”这也是梁朝的底气所在。

　　瞬间几十枚掌心雷便被投掷向逐渐靠近的骑兵队伍。

　　“轰轰轰”

　　随着掌心雷接二连三的炸响，顿时血肉飞溅，大批战马轰然倒塌，更多的马匹却是惊吓过度，陷入癫狂。

　　至少有一半战马完全无法掌控，或摔下骑士，或恐惧狂奔，或横死当场。

　　场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这就是世家所觊觎的东西吗？”崔珏目露疑色。

　　“殿下，这就是雷城产物吗？”裴据据马停在战局之外，不过他们仍旧占据优势。

　　梁朝却是面露难色，没有骑兵是他最大的软肋。

　　掌心雷只能拖一时，却不能解决问题，如果皇爷留下的后手还不出现，那他真的要跟着陪葬了。

　　“此地如此动静，只需坚持片刻增援便会赶到。”梁朝试图吓退裴据。

　　“速战速决！先拿下太子！”却不想裴据脸色微变直接下令。

　　“掌心雷！”

　　“躲”

　　因为掌心雷第一次造成的杀伤，裴据显然已经有了防备，凭借骑兵的灵活，几十匹战马绕道袭杀东宫卫的侧翼。

　　这里东宫卫以及禁卫人数不少，但多是步卒，一时难以和骑兵对抗。

　　即便只有几十骑兵，但是却极大的影响了战局的走向。

　　被禁卫围困的死士，瞬间得到解脱，继而如潮水般涌来。

　　梁朝拔出横刀，刀光如雪，每一刀落下都会带走一条性命。

　　赵寒护在梁朝身侧，此时再无法顾及身后的朝官，已经有朝官出现伤亡。

　　“护卫殿下”赵寒声嘶力竭，散乱的东宫卫重新凝聚成一道人墙横在梁朝身前。

　　他们有的已经身披数刀鲜血直流，有的身上的箭矢还在晃动，却依旧将梁朝护在身后。

　　“护驾”崔珏随手捡起一柄战刀，已经须发皆白的年纪，却仍旧提刀上前。

　　今天便是站队的时候，如果今天梁朝出现意外，他们今天在场的百官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护驾”也不知从哪迸发的底气，百官中竟然站出来十余人，想要凭借血肉之躯挡在梁朝身前。

　　经过刚才的迷茫，现在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自然不能坐看梁朝死在他们身前。

　　“末将景明前来护驾”

　　“微臣王清晨前来护驾”

　　战局之外陡然响起两道声音，却是让梁朝一愣。

　　只见王清晨与景阳两人一人带着百余名骑兵匆匆赶来。

　　这些骑兵全都是农夫打扮，不过一个个凶相毕露，这些显然都是他们府上的护卫。

　　“咻咻咻”王清晨话音未落之际，三道箭矢已经后发先至，齐齐将持刀上前的三名死士射穿。

　　裴据侧目望去，眼神冰冷。

　　“谢兄？”

　　“交给我吧！你尽快拿下太子殿下！”裴据身旁一人跨马而出，此人正是翊卫左前都尉谢忱。

　　一声哨响，密林中再次涌现出数百骑，全都是羽卫打扮，这些应是京师内外负责警戒斥候工作的翊卫。

　　能够摸到皇陵这么近的地方显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趁着空档，王清晨的箭矢例无虚发，眨眼间已有十余名死士倒地。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加之攻势渐猛，东宫卫渐渐力不从心，随即出现破绽，梁朝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

　　而王清晨以及景阳所率骑兵已经与翊卫绞杀在一起，王清晨也再难施箭救援。

　　就在危急时刻，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骁骑救驾！“一声暴喝如雷霆炸响。

　　只见源昊一马当先，身后是黑压压的铁骑。

　　骁骑军如一把尖刀插入敌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死士们虽然悍不畏死，但在正规军面前仍如麦秆般倒下。

　　裴据、谢忱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走。

　　王清晨眼疾手快，抓起硬弓，搭箭便射，箭如流星，正中二人小腿。

　　随即裴据便摔落马下，而谢忱竟然坚持着还要策马逃离，却被源昊一枪挑落马下。

　　“拿下！“梁朝厉声喝道。

　　从骁骑出现的那刻开始，局势便瞬间逆转。

　　不消片刻作乱之徒便全都被拿下。

　　梁朝长舒一口气，正要下令清理战场，忽见一名东宫侍卫满身是血地奔来。

　　“殿下！不好了！小殿下被劫走了！”

　　“什么？“梁朝如遭雷击。

　　“彪儿出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下郎勾结韦家，大开宫门带人杀入弘文馆，劫走了小殿下。

　　王清晨闻言脑中嗡的一声，原来这才是世家的真正目标！

　　挟持皇孙比挟持太子更有价值——一个年幼的傀儡显然比梁朝更容易操控。

　　“溪言，这里交给你！源将军，随我去救彪儿！”梁朝翻身上马，顾不得身上伤势，就要追击。

　　“殿下且慢！“王清晨拉住其缰绳。

　　“这明显是调虎离山之计！您若去追，必中埋伏！“

　　梁朝双目赤红：“那是我儿子！”

　　他一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箭一般窜出。

　　源昊不急不缓，率领骁骑跟上。

　　一行人沿着官道疾驰，显然这些家伙见事情败露，欲挟梁寅外逃。

　　沿途可见打斗痕迹和零星尸体。

　　追出十余里，前方出现一片密林。

　　“殿下小心！”源昊话音刚落，林中飞出数十支箭矢。

　　梁朝挥剑格挡，仍有几支箭擦过身体。

　　紧接着，又是一队死士从林中杀出，此地若是翻盘，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届时朝臣与梁寅在手，再造一个朝廷也不为过。

　　而且中枢在手，再以利引诱边军将领，那么拿下景佑帝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殿下！你真不顾及你儿子的性命？还不下马受缚！”谢明远狞笑道。

　　梁朝看到谢明远马背上确实绑着一个孩童，但那身形明显不是梁寅。

　　“你连自己绑的是谁都搞不清楚，也敢造反？”

　　谢明远一愣，扯下孩童头套，发现竟是一个身形清瘦的小人！

　　不过梁朝心中却是咯噔一声，这小家伙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王清晨之子，小文瑾。

　　源昊同样神色一紧，这小子要是出了问题，自家妹子肯定恨死自己了。

　　“你们这些坏蛋，被我骗了吧！”

　　小家伙今天和好兄弟在弘文馆后堂分享好吃的，突然就被人掳了。

　　好在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我爹是太子，你们敢……”

　　然后，在小胖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就被绑了。

　　眼看谢明远气急败坏就要痛下杀手，源昊不再藏拙直接一箭射出。

　　谢明远的拔刀动作戛然而止，骁骑一拥而上不再留手，剩余死不过片刻便被清理干净。

　　“你怎么在这？彪儿呢？”

　　“哥哥就是要保护弟弟，这些都是坏人，寅弟弟还在弘文馆后堂！”

　　小文瑾不见丝毫害怕，他只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便承诺过要保护弟弟。

　　王文瑾被梁朝轻轻抱起，胳膊上的伤痛却是丝毫未觉。

　　“姑父，你胳膊流血了”小文瑾关心道。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回去你看你爹不揍你！”源昊也有些后怕。

　　“大舅，你怎么也在这，我爹呢！”小文瑾毫无惧色，反而有点想要显摆自己今天的勇敢。

　　远处传来马蹄声，王清晨率领增援赶到，看到小文瑾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

　　“你怎么在这？哪来的血？哪里受伤了？”王清晨焦急地翻看着小文瑾上下。

　　“溪言，莫怪他，是我胳膊上的伤”梁朝出言解释。

　　王清晨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这才在自家大舅哥口中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小子哪来的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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