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今我何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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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可能是工部最忙碌的时候,此时工部上下全都是来回奔波的身影。

  王清晨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怎么也处理不干净。

  自农禾南下之后,工部的事情大多都要过他的手,这公文却是怎么也处理不完。

  南方七州连降暴雨,江河水位暴涨,已有多处堤体出现险情。

  作为户部侍郎,这几日几乎不曾合眼,不断配合各地救灾事宜。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救灾公略》的下发,一些地方执行的还是很到位的,所以损失降到了最低。

  但是有些地方就差强人意了。

  "大人,您歇歇了。"段柳拿着一沓公文走进了王清晨的值房,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自己却从未做到。

  “可是又有急报?”

  "嗯,鄞州又来了急报,两万灾民无家可归,尚书大人带去的粮食恐怕杯水车薪,如今高尚书正在四处调粮,不过局面不太乐观。"段柳将手中的公文呈递,语气多了几分生涩。

  “苏杭乃是上州,应当有大仓!太子殿下是否下旨开仓赈济?”王清晨问道。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断两人的谈话。

  王清晨眉头一皱,这个时辰怎会有驿马到来?

  不多时,工部门房慌张叩门而入:"大人,有天使到!"

  王清晨手中的茶碗一颤,几滴茶水溅在奏章上,迅速晕开一片。

  他匆忙整理衣冠,快步走向前厅,心中思绪翻涌,老皇帝应该不会这时候回京啊!

  况且找自己做什么?

  莫非南方灾情有变?

  还是陛下对赈灾方略另有旨意?

  厅中,一位身着绛色官服的小黄门正舒缓着腰肢,见王清晨到来,迅速做好形象管理,连忙躬身行礼:"王大人,陛下口谕。"

  王清晨整衣跪地,心跳如鼓。

  "陛下说:'闻爱卿诗才无双,今朕于楚州观麦收盛景,心有所感,特命卿作诗一首,以记此景。'"

  王清晨一时愕然,竟忘了回应。

  他这几日殚精竭虑处理水患,而陛下却在千里之外赏景作乐?

  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窜起,又被他生生压下。

  "陛下要我作诗?"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小黄门似乎察觉到他的不悦,连忙解释:"陛下近日巡视楚州,恰逢麦收,见百姓劳作场景,感慨万千,故特命大人作诗以记之。"

  王清晨深吸一口气,南方水患的紧急公文还在案头,百姓流离失所的景象历历在目,而陛下却在这时节要他写什么麦收诗?

  他几乎想质问这位天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本官知道了,公公且稍待片刻。"他转身走向公房,脚步沉重如灌了铅。

  同时他也在考虑这是否是陛下在考教什么。

  直到小黄门禀明原由,王清晨才确信陛下真的是要作诗,也只是作诗。

  这让他不免额生黑线。

  他们在为陛下的天下而忙碌。

  而陛下却在千里之外还要他为其作诗而记之。

  这陛下幸好不是想吃荔枝!

  "大人不构思一两日吗?"跟进来的小黄门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事也不必急……"

  "诗文本就妙手偶得,有就是有,没有如何强求?"王清晨冷笑一声,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

  小黄门见规劝不得连忙上前研墨,墨条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提起笔,眼前浮现的不是楚州金黄的麦浪,而是烈日下佝偻的背影,龟裂的土地,还有那只有在灾荒年才能卖上价的粮食。

  笔锋落下,墨迹如行云流水。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小黄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见过不少文人作诗,哪个不是摇头晃脑、捻断数茎须?

  哪有这般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的?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王清晨的笔锋越来越快,仿佛不是他在写字,而是某种积压已久的情感借他的手宣泄而出。

  他想起了自己幼时家乡的饥荒,想起了此时江南的无家可归。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王清晨的手微微颤抖,墨汁在"长"字的最后一笔稍稍晕开,如同一个农人额头滴落的汗珠。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剖开太平盛世的表象,露出内里血淋淋的现实。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前好像浮现出那个在麦田边捡拾遗穗的老妇。

  孩子饿得清瘦,却还懂事的帮忙,不吵不闹,捡荒拾遗。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小黄门倒吸一口冷气,他偷眼看向王清晨,却见这位平日温文尔雅的侍郎眼中似有火焰燃烧。

  王清晨的笔锋忽然一转: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最后一笔落下,公房内一片寂静。

  段柳更是咬紧牙关,不知所措。

  王清晨放下笔,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大人,这……"小黄门欲言又止。

  “拿去,我算是交差了”王清晨将诗卷递给小黄门。

  小黄门双手接过,只觉这薄薄的宣纸重若千钧。

  小心地将诗卷装入画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大人,此诗恐怕……"

  "陛下自会明析。"王清晨坐回案前,重新拿起那份关于鄞州水患的公文。

  "公公请回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

  而在景佑帝逗留楚州的第三日,这份诗文也终于呈到御前。

  "陛下,王侍郎的诗作到了。"福公公手捧画筒,轻步上前。

  "哦?这般快吗?"景佑帝有些惊讶。

  "本还以为要多等几日的。"他示意源徒近前。

  "源爱卿,不如一块看看吧。"

  源徒也很好奇那小子不亲临还能否写得好诗,所以也没有推辞,直接凑上前。

  画筒打开,宣纸徐徐展开。

  景佑帝轻声诵读,声音渐渐低沉: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读到"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时,景佑帝的手指微微颤抖。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观刈麦》唐·白居易)

  最后几句读完,场中鸦雀无声。

  景佑帝凝视着诗卷,久久不语。

  福公公额头渗出冷汗,这小子怎敢如此直言?

  "好诗啊!"出乎所有人意料,景佑帝长叹一声,又重头读了一遍。

  "寥寥数语,道尽农家艰辛。"

  福公公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王大人果然非比寻常!仅凭想象便能写出这般诗文。"

  景佑帝轻轻抚过纸上的墨迹,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王清晨写下这些诗句时的心情。

  "源卿,'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说得何其诚恳!朕平日深居九重,确实不知一粒米、一尺布从何而来。"

  源徒连忙躬身:"陛下心系天下,日理万机,农桑琐事原不必……"

  "不,"景佑帝摇头打断他。

  "为君者不知民生,如何治国?"他转向福公公。

  “看来以后也得多让梁朝那小子增加一些阅历才是”

  “陛下圣明”源徒也为这个女婿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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