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日祭

　　【守夜人内部日志】

　　【记录人： 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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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回来，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檀香悄悄放了杯安神茶在我桌上，还是温的，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我肩膀。

　　我们都一样，有些东西堵在心里，像有团湿透的棉絮塞在胸口，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转身带上门，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屋里只剩我一个人，静得可怕。

　　今天去了总部后面的墓园。

　　又添了新坟。

　　不是一座两座，是一排，又一排。

　　白色的新石碑，像是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牙齿，密密麻麻的。

　　它们就那样立在那儿，沉默地，固执地，告诉我们一个月前沧南发生了什么。

　　很多名字，我甚至来不及一一记住。

　　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刻痕时，有些能勾起一张模糊的脸，或许在某次任务简报会上见过一面，点过头；

　　有些甚至连这点浅薄的交集都没有，就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

　　但他们确确实实存在过，呼吸过，战斗过，如今都安静地躺在这里，被压缩成石碑上一个冰冷的名字，和一段被加密的、或许永远不会再被调阅的编号。

　　我们收到沧南消息的时候，正在华西边境处理一桩棘手的神秘入侵事件。

　　那鬼地方信号差得离谱，叶司令的通讯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能量干扰杂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风声，怪物的嘶吼，还有通讯器里叶司令压抑急促的喘息，混杂在一起。

　　我只听清了几个词：

　　“外神”、“入侵”、“沧南”、“伤亡惨重”。

　　我们距离他们，整整一个大夏。

　　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握紧手里的【弋鸢】，继续砍杀眼前源源不断涌来的、仿佛杀之不尽的丑陋地魇。

　　所以我们只能继续手里的任务，清理掉最后一只巨型地魇，把它的核心捣得粉碎，确保它不会越过边境，不会波及到更后方那些对此一无所知、或许正在吃晚饭的城镇。

　　任务完成的那一刻，星痕感知过度透支，脸色白得吓人，蹲在路边，手指死死抠进泥土里。

　　旋涡靠着身后一块风化的山岩，仰着头看天没说话。

　　月鬼罕见地没开玩笑，也没吐槽，只是低头用靴尖碾着一块碎石，脸上没什么表情。

　　蔷薇一下一下擦着她那柄巨锤，一遍又又一遍。

　　天平看着东方，那个方向除了山还是山，但他看了很久，很久都没动。

　　檀香默默地把医疗包里最后一份安神药剂分给大家，自己却没留。

　　她把空掉的药剂瓶小心收好，然后看向我，眼神里的东西，和我心里堵着的一样。

　　我们都知道了。

　　就在我们前几天还在抱怨任务太重、覆盖范围太大、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私下嘀咕叶司令是不是在“整”我们的时候……

　　沧南，没了。

　　沧南市也消散了，不是毁灭，是消散，像从未存在过。

　　听说连点残砖断瓦都没留下，干净得让人心头发慌。

　　就像那时候的襄樊市。

　　那些抱怨，现在想起来，轻飘得可笑。

　　是，任务量突然激增，覆盖范围几乎横跨大半个地图，接替灵媒和凤凰的部分职能，连轴转得让人脚不沾地。

　　私底下没少嘀咕，说叶司令这次下手太狠，是不是看我们假面不顺眼。

　　但抱怨归抱怨，我们该做的事，一件没落下。

　　华西的神秘必须肃清，华南的防线不能有失，华北的支援必须及时。

　　因为前线有人在流血，在牺牲。

　　前线绷得太紧，需要有人顶住其他所有方向的压力，需要有人保证大后方不会起火，需要有人成为最后那道不出错、不漏风的屏障。

　　这是守夜人的职责。

　　从来如此。

　　叶司令不是神，他只能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局，把手头最能动用、最能信任的力量，派往最需要、也最可能守住的地方。

　　我们被投放到远离沧南的战场，不是因为不被需要，恰恰是因为，那里同样需要有人守，而且必须守住。

　　守夜人……

　　从来都不是一个能随意挑选战场的职业。

　　我们很漂亮地完成了任务，没有拖后腿，叶司令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

　　就因为我们在外边跑这些任务，离沧南远远的，所以我们活下来了。

　　七个人，整整齐齐，都活下来了。

　　只有我们。

　　卜离差点没了。

　　听说呓语那混蛋亲自来了，还带着条麻烦的地龙，但还是被他们拼死重创了。

　　雷霆和张前辈守着卜离，从鬼门关硬生生抢回来半条命。

　　可灵媒小队其他人都没回来。那些以前就算……也算还在的战友，这次，是真的没了。

　　彻底没了。

　　吴通玄该怎么办？

　　夏思萌，那个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劲、活力四射到能随时拆家的凤凰，也受伤了。

　　她队里一半的人，折在了沧南。

　　那些闹腾得让人头疼的家伙，听说他们答应过卜离，死了也要爬起来接着打。

　　所以现在，他们用另一种方式，留在了灵媒。

　　这算好事吗？

　　我不知道，心里堵得慌。

　　前几天去叶司令那儿汇报工作，看见夏思萌也在里面，没声儿，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在哭，不过很快就没了声音。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擦干了脸，抬起头的瞬间，眼睛里还有没散尽的红，但语气已经硬邦邦的了，正在跟叶司令讨论重建小队和人员补充的事。

　　好像刚才那个脆弱的人不是她。

　　还有好多熟悉的人。

　　都没了。

　　他们全都躺在薄薄的一纸讣告里，密密麻麻地贴在总部那面冰冷的布告栏上。

　　几行字，一个名字，一个编号，一段简略到残酷的牺牲说明，就说完了他们的一辈子。

　　我拿了一张，纸那么薄，那么轻。

　　纸很轻，真的。

　　一沓加起来，也没有【弋鸢】重。

　　原来一个人的一生，一段轰轰烈烈的牺牲，可以这样轻，轻到毫不费力就能拿起。

　　却也重，重到快要拿不住。

　　当守夜人，保家卫国，说出来简单，做起来，是每一天、每一次日出日落、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回不来的玩命。

　　我们选了这条路，早就知道会有这天。

　　死是常事，活着才是运气。

　　可当真的死了这么多人，这么惨……

　　就算有准备，心还是会疼得要死，闷闷的，找不到出口。

　　就连难过都是奢侈的。

　　没时间给我们慢慢消化，慢慢悼念。

　　新的任务提示音还在终端里不知疲倦地响着，催促着下一个要杀的神秘，下一个要救的地方，下一段需要奔袭的路。

　　还有更多的角落需要照亮，还有更多的战斗等着我们，像是没有止境。

　　我们都活下来了，不是我们运气多好，不是我们比谁更强。

　　这不是幸运，更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只是上次，我们刚好被放在了需要活着去干更多活的位置上。

　　仅此而已。

　　桌上的茶凉透了，窗外的天色却一点点亮起来。

　　又一个任务日。

　　该难受的，该痛的，都该摁回心底最深处了。

　　那里已经成了只属于我自己才能去的坟。

　　也只能在这种夜深人静、任务间隙的缝隙里，偷偷看一眼。

　　今天，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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