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弑圣试射

　　逍遥界三十六重天在无声震颤。弑圣工坊深处，熔炉核心那颗被封印的诸圣头骨眼窝里，幽蓝火焰忽明忽灭，映得张玄眉宇间一片冷肃。他指尖抚过身前巨弩的冰冷弩身，星辰金熔铸的弩臂上流淌着暗沉的光，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正贪婪嗅着铸造者的气息。

　　“头骨最后那句话……”陈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目光落在弩臂末端一道新生的、蛛网般的细纹上，“‘取娲皇血……或可伪圣’……它是在引诱我们。”她下意识按住自己右臂，一股细微的僵麻感正沿着血脉悄然蔓延，那是之前熔炉恶念爆发时留下的隐痛。

　　张玄没有回头，视线胶着在弩身核心一处微微凹陷的凹槽上。那里，正是图纸末尾血字所注明的关键——弩成需圣者心头血三滴。当世圣人，仅存娲皇血脉与玉帝恶念。这几乎是个死局。“公输绝不会给我们时间。”他声音低沉，工坊外，那由万具机关融合而成的千丈刑天巨像，正以开天之势高举巨斧，每一次劈砍都撼动着逍遥界最外层的防御屏障。碎裂的光屑如暴雨般从穹顶洒落。

　　“轰——！”

　　又是一记重劈。整个工坊剧烈摇晃，熔炉中澄澈的炉火猛地一暗，几乎熄灭。支撑空间的巨大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蛛网般蔓延。封印头骨后重归平稳的地脉能量，再次狂暴紊乱。

　　“屏障撑不过十息了！”吴妍的声音通过传讯玉符尖利地刺入工坊，带着力竭的嘶哑，“能量节点在崩溃！”

　　时间被压缩到极限。张玄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的赤金。他右手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左胸心口！指尖蕴含的混沌星典之力凝成一点锐芒，强行逼出体内最精纯的本源。

　　一滴。赤金色泽，内里似有星河旋转、混沌初开的精血，被他精准地逼出指尖。

　　“张玄！”陈丽失声惊呼，一步抢上前想要阻拦。娲皇血脉在她体内奔涌共鸣，右臂的僵麻感骤然化作针刺般的灼痛，仿佛在警告，在抗拒。

　　“半滴，只试半滴！”张玄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指尖微颤，那滴蕴含磅礴生命本源与混沌之力的精血，竟被一股无形锋锐之气从中一分为二！半滴殷红如钻的精血，带着他决绝的意志，精准地落入弩身核心那处凹陷的凹槽之中。

　　嗡——！

　　凹槽瞬间化作一个贪婪的血色漩涡，将那半滴精血吞噬殆尽！整个弑圣弩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弩身上那些原本黯淡的金色纹路骤然点亮，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蔓延、交织。被吞噬精血的虚弱感让张玄身形一晃，但他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弩臂前端。

　　那里，虚空无声地扭曲、塌陷。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意志凭空凝聚，汲取着整个工坊、整个逍遥界的地脉能量，甚至引动了熔炉深处那被封印的诸圣头骨残余的怨戾之气！

　　一支箭，在弩槽中缓缓具现。

　　它没有实体，更像是一道被强行压缩、凝固的虚空裂痕，边缘流淌着混沌的灰与湮灭的黑。仅仅是凝视，神魂都仿佛要被其吞噬、撕裂。弩身周围的空间开始寸寸碎裂，如同被打碎的琉璃。

　　“器灵雏形……在渴望！”陈丽瞳孔收缩，体内的娲皇血脉沸腾得近乎失控，她几乎要站立不稳。那无面金影的器灵雏形在弩身核心处剧烈波动，传递出对毁灭与杀戮的纯粹渴望。

　　张玄的右手稳稳握住了冰冷的弩柄。磅礴的混沌星典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弩身，强行引导、压制那狂暴的器灵意志，将其锁定在工坊外，那正挥出毁天灭地一斧的刑天巨像核心！目标锁定的刹那，器灵发出无声的尖啸，毁灭的欲望被彻底点燃。

　　“给我……破！”张玄喉间迸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扣动了弩机。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种令人神魂冻结的、绝对的“死寂”。

　　那支凝固的虚空之箭离弦而出。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箭矢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薄冰，无声无息地湮灭，留下一道纯粹虚无的、边缘流淌着混沌电光的漆黑轨迹。这道轨迹无视了距离，瞬间贯穿了逍遥界摇摇欲坠的屏障，贯穿了刑天巨像手中那柄蕴含万钧之力的巨斧，最终，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巨像胸口那颗由公输绝神魂核心操控的、疯狂搏动的机关核心！

　　时间流速骤然恢复正常。

　　轰隆隆——！！！

　　无法想象的爆炸在刑天巨像体内爆发！由万具精金机关熔铸而成的千丈神躯，如同被投入烈日的沙堡，从核心处开始，寸寸崩解、汽化！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星海，将巨像周围献祭残留的傀儡军团碎片瞬间扫成齑粉。一道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超新星爆发的余烬，呈环形向宇宙深空横扫而去。

　　“成了！巨像核心湮灭！”吴妍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在传讯中尖叫。

　　然而，工坊内，陈丽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就在弩箭离弦、巨像崩解的同时，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诅咒，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她与弑圣弩之间那无形的娲皇血脉共鸣，狠狠反噬而来！

　　“呃啊！”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左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右臂。

　　只见那原本白皙光洁的右臂肌肤，自指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血色与生机，迅速转化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皮肤变得坚硬、粗糙，如同历经千万年风霜的古老岩石。这石化并非静止，灰白色的死亡脉络正沿着她的手臂，如同贪婪的藤蔓，飞快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血肉生机尽数断绝！剧烈的麻痹和一种生命被强行抽离的空虚感瞬间淹没了她。

　　“丽姐！”张玄刚因巨像崩解而稍松的心弦瞬间绷紧到极致！他猛地转身，看到陈丽倚着灼热的熔炉壁滑坐在地，整条右臂已化成了毫无生气的石灰色，那死亡的石痕正顽固地爬过她的肩头，向脖颈侵蚀！她紧咬着下唇，冷汗浸透了额发，身体因对抗这突如其来的侵蚀而微微颤抖，眼底却是一片强忍痛楚的清明。

　　“别……别过来！”陈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左手指尖亮起太素玄经的造化清光，死死按在右肩与石痕的交界处，试图延缓那诅咒的蔓延。清光与灰白的石痕激烈对抗，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张玄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冲到陈丽身边，混沌星典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涌入她体内，想要助她镇压那股诡异的反噬之力。然而，他的力量一接触到那石化的部位，竟如同泥牛入海，更有一股冰冷、腐朽、带着天道裁决意味的诅咒之力，顺着力量连接，隐隐向他反噬而来！

　　就在这时，一直守护在侧、以时空之力稳固着摇摇欲坠工坊的扣肉，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它的人类少年形态微微扭曲，额间那道竖立的金色缝隙——第三只时空之眼，骤然睁开了一线！

　　没有璀璨神光，只有一滴粘稠的、暗金色的血泪，顺着那睁开的缝隙缓缓淌下。

　　“汪呜……”扣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惊惶，它死死盯着陈丽那石化蔓延的手臂，又猛地转向弑圣弩。那巨大的凶兵在射出毁天灭地的一箭后，弩身上原本璀璨的金色纹路正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泽，正沿着裂痕悄然蔓延。弩身微微震颤着，发出低沉而贪婪的嗡鸣，仿佛在渴望着更多，更多……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念，如同天道本身的无情宣告，直接烙印在张玄和陈丽的神魂深处：

　　【弑圣因果律绑定：宿主张玄。】

　　【代价：每射一箭，折损命元百年。】

　　【警告：器灵污染加剧，凶兵噬主进程开启。】

　　百年寿元！张玄握在弩柄上的右手猛地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青筋如同虬龙般在手臂上暴起。弩柄冰冷的触感此刻如同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他缓缓低下头，看着倚在熔炉边、半边身子正被死亡石痕吞噬的陈丽，看着她因剧痛而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担忧和阻止。

　　熔炉中，那被封印的诸圣头骨眼窝里的幽蓝火焰，不知何时已彻底熄灭，只余下死寂的黑暗。整个弑圣工坊，只剩下炉火余烬的噼啪轻响，以及弩身上那暗红纹路贪婪蔓延时，发出的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那声音，仿佛在咀嚼着射手的生命，咀嚼着守护者的牺牲。

　　张玄的目光，从陈丽石化的手臂，移向那嗡鸣震颤、渴望着下一滴血的狰狞巨弩，最后定格在自己紧握弩柄、青筋暴突的手上。

　　他沉默着，如同亘古的顽石。然后，那只手，带着万钧的沉重，缓缓地、无比艰难地，从弩柄上松开了。

　　炉火的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也拖在了那柄名为“弑圣”，却开始反噬其主的凶兵之上。暗红的纹路在弩身上无声蠕动，如同活物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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