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燧人

　　话音未落，池泠玉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一震。

　　只见她缠绕在白皙小臂上的一圈圈由某种惨白骨头打磨而成的骨环，骤然发出低沉的嗡鸣。

　　其中一圈细长的骨环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在空中急速旋转、放大，瞬间化作一个直径数丈的骨圈，将池泠玉和云曦两人笼罩在内。

　　骨圈旋转着，散发出朦胧而扭曲的光晕。

　　圈外的行人、街道、声音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彻底被隔绝开来。

　　圈内，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一种被强大力量彻底掌控的压迫感。

　　云曦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池泠玉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牢牢锁定云曦，仿佛能洞悉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猜，”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你之所以吞下了玄敕的指骨，身体至今却未发生剧烈异变，并非你体质特殊，而是因为你身怀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云曦心头剧震，她怎么会猜到了宝物的存在？

　　难道她……不！不可能！系统这种东西，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根本无法理解的范畴。

　　池泠玉仿佛看穿了云曦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了然一切的冷酷，“我猜这件宝物一开始暂时替你抑制了玄敕……”

　　她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让云曦几乎喘不过气，“玄敕那贪婪的本性并未消失，他本能地吸收着你的情绪，你的恐惧、你的愤怒、你的绝望……这些强烈的食粮，正在滋养他，让他与你这部分激烈的情感逐渐融合，最终……在你体内，将诞生出一个全新的存在，一个由玄敕之骨和你负面情绪孕育的怪物……”

　　“看来，池泠玉早已看穿一切……”云曦脸色煞白，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冰冷彻骨的寒意。

　　池泠玉看着云曦骤变的脸色，语气嘲讽道，“你知道玄敕是谁吗？他并非你们正道口中十恶不赦的魔头。他是我们魔教的圣人，是我们曾经仰望的星辰。”

　　她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颠覆性的真相，“那个被刻意掩盖的传说：在遥远的太古，所谓的仙与魔，本同出一源，皆属燧人一脉。”

　　“燧人中，一部分天赋异禀者，修炼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直指大道本源。但代价是……他们的身体会逐渐显化出兽相，变得接近远古神兽或凶兽的模样。这些，便是最初的魔人，也就是如今我们魔教的先祖。”

　　“而剩下那些修炼缓慢的普通燧人，他们无法理解这种力量，更恐惧这些非人的同胞会超越、统治他们。他们排斥、污蔑魔人，于是战争爆发了……最终，占据数量优势的普通燧人获胜，将我们这些拥有兽相的同胞斥为魔，驱赶、追杀！”

　　池泠玉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然而，讽刺的是，那些胜利的燧人，在所谓的修仙途中，发现了一条更快的捷径，吞噬凡人精血魂魄。他们发现，食精魄，可以快速提升修为。于是，一个扭曲的观念诞生了，修仙者，天生就该凌驾于凡人之上，视凡人为两脚羊，是修行的资粮。”

　　“当然，并非所有燧人都认同这种邪道。一部分坚持正统道法、心怀慈悲者激烈反对。最终，燧人一脉彻底分裂。”

　　“那些信奉食精魄修仙的邪道燧人，分成了好几个大宗派，其中以势力最庞大的灵仙宗为首。而坚持正道，一心向道，几乎断绝了这种邪法的，只剩下孤悬海外的神女宫一家。”

　　她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云曦，充满悲愤，“分家不到五十年，就在那些以人精魄为食的名门正派还在为地盘和资源狗咬狗的时候，被他们斥为魔的玄敕圣人，他依靠自身悟性和正统魔功，证道成仙。这，是对那些伪君子最大的讽刺！”

　　“然而，玄敕的存在，成了那些正派最大的威胁和耻辱，灵仙宗第十五任掌门，那个道貌岸然的青玄真人，也就是如今紫胤真人的师父。

　　联合了其他几个同样龌龊的所谓正派，设下毒计，围攻玄敕圣人！最终……仙人陨落，被他们污名化为魔头诛杀。”

　　她盯着云曦，好一会儿，她才一字一句地问道：“他们与玄敕一样？不！他们比玄敕肮脏万倍！他们自己就在食人精魄，却打着灭魔卫道的旗号，诛杀了真正可能威胁到他们的玄敕。这……是不是天底下最可笑、最可悲的笑话？”

　　云曦沉默了，这个故事冲击着她的认知，原来这就是个黑白颠倒，全恶人的时代。

　　她看见池泠玉眼中的恨意和悲怆是如此真实。

　　池泠玉收敛了外放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冷静而充满掌控力的魔尊。

　　她看向云曦，抛出了诱饵，也亮出了条件，“你，不想一直被体内的那个东西操控吧？不想最终变成一个失去自我的怪物吧？”

　　她伸出手，掌心似乎有幽暗的魔火在跳跃，“我可以帮你，将你体内玄敕的指骨彻底炼化，抹去其残存的意志，将其锻造成一件独属于你的强大武器。只有你能驱使，它将不再是你的枷锁，而是你的臂助。”

　　“我看得出，你根骨奇佳，气运不凡，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成仙亦非虚妄。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微微倾身，龙角在骨圈幽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泽，她声音压得极低，“助我统一魔教，重聚哀伤悲怒四大门，成就一番……足以撼动这虚伪乾坤的霸业。”

　　空气仿佛凝固了，骨圈内只剩下压抑的寂静。

　　云曦看着池泠玉那张艳丽却写满野心和算计的脸，感受着她身上磅礴的魔威。

　　片刻的死寂后，云曦忽然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嗤笑。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拒绝。

　　“不可能。”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池玲玉伸手虚空一抓，围住她们的骨圈咔咔晃动着。

　　骨圈裂开一道道缝隙，最终化为一道极白的光从云曦眼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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