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看护

　　林德离开后，房间内重新陷入了那片被精确调控过的静谧之中，唯有能量屏障发出的、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作为背景音。

　　薇丝站在原地，歪着小脑袋，目光在沉睡的翠发幼女和自己刚刚用来练习能量塑形的绒毯区域之间来回移动。

　　父亲大人的命令是“看护好她”。

　　薇丝的理解很简单：确保这个被称为“翠丝”的存在还在原地，并且状态没有发生“坏”的变化。

　　至于什么是“坏”的变化？父亲大人没说。但薇丝觉得，如果翠丝像那些被她不慎注入过多影渊能量而崩解掉的玩具一样化作飞灰，那肯定就是“坏”的变化。

　　她走到石床边，爬了上去——这张床对她来说有点过高了——然后学着林德刚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跪坐在翠丝旁边，睁着那双倒映星光的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苍白却精致的侧脸。

　　时间一点点流逝。

　　对于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影渊奇点生命而言，这种“看护”工作并不枯燥。

　　薇丝能“看”到的东西远比普通生物多得多。

　　她能感知到翠丝体内那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维系着的生命能量流，它们以一种复杂而古老的模式缓慢运转着，那是泽度文明试验留下的刻印。

　　她能感知到那更深层次的、被父亲大人以巨大代价净化后留下的死寂与空虚，那里曾经盘踞着令人极度不适的、想要融合吞噬一切的粘稠意志（融体之神的残留）。

　　她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在这具躯体的最核心处，有一点点非常非常微弱的、属于“翠丝”本身的东西，像是一颗被厚厚岩石包裹的种子，深埋着，沉睡着。

　　“你也……没有家吗？”

　　薇丝忽然小声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未完全理解的同病相怜。

　　“薇丝以前在的地方，黑黑的，乱乱的，到处都是想吃掉薇丝，或者被薇丝吃掉的东西。父亲大人把薇丝带出来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翠丝放在身侧的手背。

　　触感冰凉，细腻，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里很好，父亲大人很好，虽然有时候亮亮的吵吵的，但是项链会让薇丝舒服。还有好吃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做汇报，又像是在分享秘密。

　　“父亲大人说你不是饿，那你需要什么呢？怎么样你才会醒呢？”

　　薇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想起父亲大人刚才注入的能量。 那种能量感觉起来……暖暖的，亮亮的，和她的影渊之力完全不同，甚至有点点排斥，但似乎对翠丝有点用？

　　一个念头闯入薇丝的小脑袋。

　　父亲大人只是说不能用自己的能量去“碰”她，因为可能会“干扰”。

　　但父亲大人自己注入的能量就没事。 那……如果她把父亲大人给她的“零食”（那缕精纯的负能量本源）分一点点……非常非常少的一点点……模拟成父亲大人刚才那种能量的感觉……再注入进去呢？ 这算不算听话？

　　薇丝有点纠结。 她脖颈上的黑暗泪滴项链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提醒她林德的告诫。

　　但看着翠丝毫无生气的睡颜，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让她“变化”的冲动占据了上风。

　　薇丝决定尝试一下。

　　她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并模仿着林德刚才那缕能量的“感觉”——那不是能量属性本身（她无法改变自身力量的本质），而是那种高度控制、极度纯净、不含任何个人意志的“状态”。

　　她将从项链和林德那里获得的负能量本源，抽取了几乎微不足道的一丝，然后用尽全部的控制力，将其压缩、提纯、剥离开所有属于她个人的印记，使其变得“中性”。

　　这个过程对她来说极为吃力，光洁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微的、由能量凝结而成的汗珠。

　　最终，一粒比尘埃还要细微的、绝对纯净的能量微粒，在她指尖凝聚。

　　它不再散发出影渊的冰冷与死寂，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无属性的透明感。

　　薇丝屏住呼吸（虽然她并不需要），将那粒能量微粒，极其轻柔地、点在了翠丝的眉心。

　　能量微粒无声无息地渗入。 一秒，两秒…… 就在薇丝以为失败，微微有些沮丧的时候—— 翠丝那翠绿色的、如同嫩叶般的发丝，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飘动了一下。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的幅度，似乎比之前林德注入能量时还要稍微明显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那苍白的皮肤下，仿佛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薇丝以为是错觉。

　　更重要的是，薇丝清晰地感知到，那深埋在翠丝核心处的、如同种子般的微弱存在，似乎……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仿佛沉眠的种子，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封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遥远、极其陌生的“雨滴”的触碰。

　　薇丝猛地瞪大了眼睛，黑色眼眸中的紫色星点疯狂闪烁，充满了惊讶和……一丝做坏事没被发现反而成功了的小小窃喜。

　　她成功了！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翠丝真的有了一点点反应！ 而且，父亲大人留下的警戒法阵没有触发！说明她的操作足够精细，没有造成任何“坏”的干扰！

　　薇丝捂住小嘴，偷偷笑了笑，然后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看护”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光芒。

　　她好像找到了和这个“妹妹”互动的方法！ 虽然缓慢，虽然艰难，但似乎……有效。

　　她再次看向翠丝时，眼神里多了几分跃跃欲试和研究者的好奇。

　　“没关系，”她小声地对沉睡的翠丝说，语气带着一种小大人般的承诺，“薇丝会慢慢帮你。等父亲大人下次来，说不定你就……就能动一下手指头了！”

　　她开始觉得，这项“看护”任务，似乎比她想象中那些能量塑形练习要有趣得多。

　　这个安静的房间里，一场由一个影渊奇点生命体自发进行的、针对神降容器的微弱“唤醒”实验，就在林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沉睡的翠丝，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核心深处，某颗被岩石包裹的种子，似乎真的因那一粒来自“姐姐”的、笨拙却纯净的能量微粒，而泛起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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