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往后

　　永宁宫的主殿空置许久，沈清和三日前便派人打扫整理，窗明几净，精致中略带些许华丽。内寝小几上的香炉也是沈清和亲自挑选的，里头徐徐燃着沉水香。

　　安妃脸色苍白，唇色惨淡，躺在床榻上，无力地睁开眼，“臣妾见过...”

　　“你既然病着，就不必多礼了。”沈清和轻轻拍了拍安妃的胳膊，敛里衣裙在榻边坐下身来，亲昵地拉起安妃的手，手心感觉到一阵冰凉后，转而向乔太医询问道：“乔太医，安妃如何了？可当真是中暑了？”

　　“回宸贵妃娘娘的话，安妃娘娘脉细无力，并非是中暑，是血液亏损，气血不足之症。”

　　沈清和心疼地看向床榻上的安妃，声音轻轻，满是温柔与关切，“可是近日入宫事忙，妹妹太过操劳，才会如此？”

　　安妃半眯着眼睛，憔悴的病容给她看着精明的脸上添了一份柔弱，一双桃花眼上似拢着一层潮湿，无力地点了点头，“是...臣妾无用...自小便体弱多病...”

　　“体弱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要责怪自己呢。”沈清和轻抚着安妃的手背，另一只手的指尖装作不经意地搭上了安妃的脉，低声劝慰道：“乔太医医术高超，你只管安心养病，切莫有似多虑，一定会早日康复的。”

　　安妃的眼睛终于再也睁不开，睫毛颤抖几下，合上了双眼，似又昏了过去。

　　“安妃？安妃？”沈清和轻唤了几声，见安妃沉沉睡去，赶忙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乔太医，为安妃医治。

　　直到看着安妃身边长遂喂安妃喝下了半碗汤药后，沈清和又嘱咐了两句，这才离开了永宁宫。

　　小路子搀扶着沈清和下轿，小声询问道：“娘娘试过安妃娘娘的脉相了？可是真病了？”

　　沈清和无奈地摇了摇头，“本宫医术不精，试不出来真假。只是确如乔太医所言，脉细无力。”

　　小路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奴才便让内务府的人将安妃娘娘的绿头牌先撤了，待安妃娘娘痊愈，再放上来。”

　　沈清和稍稍拎起裙角迈进寝殿，随口道：“去吧。”

　　寝殿里只剩下沈清和一人，用铜盆里的水简单净了手后，沈清和坐在榻上，心绪不宁。

　　若是木颜晴的记忆没错，入宫的这个安妃蓝姝慎实则是诚王的人。既如此，沈清和是何心性，通晓何术，安妃早就一清二楚。这么说，她定然一早便知道沈清和是个略通医术的，那装病也会想个万全的法子，不会被沈清和轻易试探出来。

　　可若这个蓝姝慎当真是蓝汝扬之女，名字的事情只是木颜晴记错了，那自己岂不是先入为主，对安妃有了偏见。

　　一时间怀疑、提防与愧疚在心中交织。沈清和觉得自己胸口似堵了一块儿大石头，呼吸渐渐滞钝起来。

　　夜里，沈清和正准备安置，却听见宫门口传来通传声，顾桓祁穿着件玄青色的常服，步态端方。

　　方才刚摘下的金钗又簪回了发髻中，沈清和起身迎驾，“臣妾见过皇上，皇上...”

　　“清和总是这般，”顾桓祁径直打断，将沈清和搀扶起来，轻轻拉过沈清和的手，“朕都说了多少回了，只你与朕二人，不必行礼。”

　　沈清和抿出一抹浅笑，亲手奉上一盏温茶，“皇上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朕许久不见清和与景熙，本想着早些来的，只是无奈今日事忙，一时看折子晚了些。”顾桓祁低头抿了一口热茶，抬头问道：“景熙已经睡下了吧？”

　　烛火在顾桓祁的眸光里跳动着，他的眸中似有一汪清泉，清澈见底。似寻常人家的父亲，白日里忙完手头事务，夜里回到家中关心自己的孩子。许是天气闷热，来的匆忙，他的额角还挂着两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沈清和笑意温婉，颔首道：“睡下了。”

　　“是朕来的实在有些晚了。”顾桓祁自言自语道，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盏中茶水。

　　“皇上是一国之主，自然国事繁忙。皇上想要见景熙，待明日午后，臣妾带景熙去尚宸殿探望皇上便是了。”沈清和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为顾桓祁拭去了脸颊边上滚落的汗珠。

　　一分春的清冽香气与氤氲的茶香交织，顾桓祁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把将沈清和拉进怀中，温热的嘴唇贴在沈清和的耳边，“春宵苦短啊，清和...”

　　*

　　温存过后，顾桓祁正在沐浴，沈清和便听见外头吵闹了起来，披上一件氅衣，低声唤了一句小路子。

　　小路子躬身站在内寝外的屏风后头，目不斜视死死地盯着地面，“奴才在。”

　　沈清和从梳妆台上随手拿起玉梳，梳理发梢，“外头什么声音，是宫道上传来的？”

　　“回娘娘的话，是二皇子夜里跑出来了，宫里的人四下去寻才将人寻到。说是二皇子夜里去御花园里看御猫了。”

　　沈清和梳理头发的手微微一滞，玉梳的梳齿与柔顺如绸缎的墨发交缠，“景澈是一个人去的？！”

　　“是，”小路子沉声道：“一旁伺候的人说明明已经看着二皇子睡下了，自己才在旁边打了个盹儿，就眯个眼的功夫，醒了便不见二皇子人了。于是慌忙禀告了哲常在，满衍月宫的人都去寻二皇子了。”

　　沈清和心头一凛，这事看着不过是顽童好奇，夜里跑出门玩耍。可沈清和的心头似萦绕着些什么，挥之不去。许久才将手中玉梳放回妆匣盒子里，“找到了便好，二皇子体弱，你派个人去太医院寻太医去衍月宫里给二皇子看看，莫让二皇子着了风寒。”

　　“是。”小路子应下后，躬身退出了寝殿。

　　顾桓祁远远负手而立听着，待小路子离开，才长舒一口气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半湿着，身上穿着那件沈清和亲手绣制的寝衣，“清和心思细腻，能有清和为何料理后宫事务，朕心甚慰。”

　　“臣妾与皇上这许多年的情谊，何必说这些呢。”沈清和挽着顾桓祁的手，带着顾桓祁在铜镜前坐下身，又重新拿起梳子为顾桓祁梳头，就这烛火却看见一根白发，眸色微变。

　　“怎么了？”顾桓祁看着铜镜里的沈清和神色变化，眸色也跟着黯了黯。

　　沈清和回过神，牵起一丝笑意，“无事，臣妾只是在想二皇子的事呢。”

　　顾桓祁也跟着笑了，“景澈毕竟是男孩子，两岁大的男孩子也正是好奇的时候，有些磕磕碰碰的也没关系。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调皮得狠呢。”

　　沈清和点头，理好顾桓祁的头发，“是臣妾多虑了。”

　　“清和是心细，怎么是多虑呢。”顾桓祁拉起沈清和，吹熄了两盏烛火，放下床幔，两人并肩躺在床榻上。

　　待四周寂静，才开口道：“朕听说，安妃病了？”

　　“是，”沈清和侧过身来，环抱着顾桓祁的腰，耳朵贴着顾桓祁的胸膛，“许是准备入宫事宜太过操劳，累着了，将养几日便会好了。”

　　顾桓祁手上一下一下地捋着沈清和鬓边散落的墨发，若有所思。

　　见顾桓祁没有回应，沈清和稍稍仰头，仰视着顾桓祁，打趣道：“臣妾今日见着了安妃，安妃妹妹可真是个美人呢。”

　　顾桓祁这才收回神思，在沈清和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两下，满眼宠溺，“天下的美人加起来，也不如朕的清和。”

　　沈清和轻笑一声，想起方才在顾桓祁头上看见的那个白发，笑容一怔，徐徐叹道：“看着今日安妃妹妹入宫，臣妾倒想起自己从前入宫时的样子了。都五年了，想起臣妾初入宫时，也才刚满十六岁，如今，已经二十岁了。”

　　“是啊，都五年了。”顾桓祁反手搂住沈清和纤细的腰身，贴近在沈清和的耳边声音轻柔却坚定，“清和，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朕，明白吗？”

　　沈清和呼吸一顿，心口猛然一紧，面上却是不显，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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