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跳出时间一直在

　　“星瞳！”

　　有人在喊……

　　梦里一再出现的这个名字——拓星瞳？

　　海豚石雕前，那个小女孩否定她是拓星瞳？那童悠寻否定她吗？

　　到底哪个身份是真正的自己？

　　形影岛初有意识时，她就叫童悠寻了？哪个名字才是真正的自己？

　　它蕴意着注定要像个孩童一般，在悠长岁月寻找什么？

　　是 亲情？友情？爱情？

　　或是无法名状的……什么？

　　“我……是拓星瞳吗？”

　　“是，是妈妈给你取的名字……”

　　“妈妈？”

　　不是说，那个世界会有无形的力量束缚，会有矩阵阻挡吗……

　　是什么执念能令她冲破这黑暗的枷锁？

　　蓦然回头，童悠寻泪流满面，是妈妈，是母爱的力量……

　　“妈妈——”

　　所有的委屈、思念喷薄而出。

　　“回来，我的宝贝……”

　　童悠寻掉转头，飞也似地往妈妈的方向冲。

　　妈妈伸出手，有股神秘的救赎的力量，她慈祥安宁散发着异常柔和的光芒——

　　童悠寻跌跌撞撞跑去，她好想快点握住妈妈温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牵着她回家……

　　忽然，妈妈那里突然光芒万丈，流光溢彩，她像是被巨大的光团笼罩，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直到 最后，光芒尽数消褪！

　　不、不见了？

　　童悠寻呜咽，悲恸，瘫坐原地，机械麻木地捶打铺满石子的水泥地面……

　　这滨海小城的某个废弃仓库，人迹罕至。

　　通透的光亮像是启动了未知的阵法，突然，半明半暗，又突然尽数熄灭。

　　婉转悦耳的葫芦丝音也戛然而止。

　　躺卧状态的是童悠寻，直立状态的是关千灵，半直立状态的是关诺隐。

　　关千灵小小的鹅蛋脸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她擦擦汗，吐槽:

　　“差点被这傻丫头的暗能量给乱进异世界！这次着实废了我好大灵力！”

　　“……”

　　“爸爸，听你话了这次，不是，喂，关诺隐！”

　　“……”

　　“大功告成啦！奖励奖励？”

　　“……”

　　“呼呼，真的累疲了……”

　　怎么自己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小女孩了？

　　瘫软在椅子上的关千灵不断邀功，蜈蚣小辫都耷拉着，身旁毫无波澜。

　　“咦？”

　　关千灵揉揉生疼的眉心，转身一看——

　　那家伙，睡得昏天黑地，口水都快淹死他自己了！

　　关千灵想到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大杀四方，那种神气活现的模样必定被关诺隐尽收眼底，然后褒奖她。

　　毕竟，这么多年来，关诺隐第一次让她做事。

　　别人眼里的神通广大，他……他却视若无睹……不是，是压根看都没看……

　　生气啊！气爆了！

　　即便本领通天又如何，她还是要臣服于关诺隐手下。

　　时光如白驹过隙——

　　遥想四十多年前，譬如朝露。

　　遇见关诺隐的那一年，她还不叫关千灵，不是个小女孩，甚至不算一个完整的人——

　　那时，一场声势浩大的瘟疫荼毒了神州大地，大流行病天花病毒长期肆虐，村落一片萧条，老百姓食不果腹，处境凄惨……

　　清朝的顺治皇帝和同治皇帝便是直接死于天花，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呢！

　　不可幸免，他，只是个小猎户，父母不久前亦死于瘟疫，留下他一个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风华正茂的年纪，瘦骨嶙峋，绝望地躺在死人堆里，天阴沉沉，下着大雨，人间宛若炼狱！

　　一身破衣烂衫，裸露的皮肤明显能看出天花红疹分布在周身。他是这个破败村落的唯一幸存者……

　　不过马上，这一千多人的村落人口数量会骤减至零，他喘着一口惨气，随时将撒手人寰！

　　“噔、噔、噔……”

　　有人淌着积水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小猎户极力想看清来人，却无能无力，他只好呼救:“我……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极其微弱，形同虚设。

　　来人感官极强，他听到了，准确走到了小猎户身边，犹如天神降临般蹲了下来，一身黑衣黑裤。

　　雨水不断冲刷着泥泞不堪地土地，杂草在风雨间飘摇……

　　“活着？”他问，无波无澜。

　　“……”小猎户看清来人的脸，极度的绝望再度侵袭。

　　一个稚嫩的孩子脸庞，十岁左右的身形。这样幼齿的人儿，看起来比他还小，即便出现，他也不抱希望！

　　“倘若……你不说话……”

　　小猎户沉吟，什么意思？

　　“他们就会把你当死人处理了，焚烧掩埋！”

　　闻言，小猎户毫无血色的脸更是一片死寂。

　　“救……救我……”

　　“你的身体感染了瘟疫，病入膏肓，已经报废了，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好……”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祝你好运，涅盘重生吧！”

　　“……”

　　似有若无，小猎户身上灵光点点，慢慢聚拢在一起，悉数被吸入虫洞一般的漩涡里！

　　等小猎户再度醒来，在一个破庙里。

　　蛛丝遍布，虫鼠乱蹿——

　　四肢百骸都在痛，他的手脚很不协调，不好控制，跟自己的意识似乎不对拍。

　　破庙里有个破缸，缸里有混沌的水。

　　好渴……

　　几个世纪没喝过水的饥渴感！

　　小猎户强撑身体，东摇西晃到水缸边——

　　他不稳地靠在缸沿上，缸里的水晃荡，拼凑出他的人形。

　　“啊……”小猎户惊呼:“这不是我的脸……”

　　因为猛烈的动作，他扯到了胸前的血迹斑斑，结痂的伤口咧开，汩汩往外冒血。

　　“血……我怎么受伤了？”小猎户幡然醒悟:“不、不是我！这是谁的身体？”

　　这具身体蓬头垢面，裤子褴褛，上身赤裸，有明显的刀伤，正中要害，也有明显的上药痕迹。大抵是稀世的金疮药，创口正以肉眼可见之势在痊愈。

　　突然，闯进来两个人，吓得仓惶逃走，边逃边叫:“鬼啊……叫花子死了诈尸啊……”

　　“我捅了三刀，确定他死透了啊！”

　　“别说了，赶紧逃，别让鬼魂缠身……”

　　“……”

　　小猎户怔在原地，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夺舍，他夺舍了一个将死的乞丐的身体！

　　耳畔里再度想起黑衣小少年最后那句话——

　　“祝你好运，涅盘重生吧！”

　　他又活了？在别人的身体里活了？

　　更诡谲的是，他发现自从换了这副躯体，她开始有了各种异能……

　　这各种异能出乎意料好用，无师自通，莫非是本主身体所有，简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于是，开始在江湖上以此谋生，浑浑度日！

　　但是这具身体很不好用，很不协调，经常生病，生命的终末期很长时间都是苟延残喘！

　　直到这具身体的机能油尽灯枯之际，关诺隐再度出现，这次，竟然给他找了具小女娃的身体！

　　这是他第二副载体，是个七岁的自闭症小女孩，他灵魂入体相当融洽！甚至比第一副用了四十年的载体还契合。

　　为什么这么契合？他琢磨了很久终是不明所以……

　　于是，他开始了不停地演戏，不停适应这个本体的身体，适应她的性别，还有名字，却总是有点把控不好尺度。

　　一开始，关诺隐要求他喊爸爸时，他是极度抗拒的。

　　想当年初遇，明明他的皮囊比他还稚嫩。

　　后来他发现，关诺隐领养的孩子越来越多，都喊他爸爸，他只好随波逐流了。

　　一千多具灵魂里能被挑中本就不是等闲之辈了！天下之大，奇人之多，他不好奇别人倒是超级好奇关诺隐的身世——

　　即便假设当年他与自己同龄，如今也五十几岁，大衍之年了。

　　迷一般的关诺隐，他对自己的身世从来绝口不提……

　　她本就小，关诺隐趴那也几乎和她齐平。她预备蹲下想想不用，便大着胆子想去探探他……

　　突然，关诺隐一个翻身，关千灵吓得退避三舍，醒了吗？

　　半天没动静，她又斗着胆子去偷瞄——

　　还在睡他的囫囵觉，一时半会没有苏醒的迹象。

　　“探梦太好玩了，我再探——看看你小时候有多可爱！有没有我现在可爱？还有童悠寻的身世，天降陨石都不拧一下眉头的人，干嘛小整那个童悠寻一下下，就护成那样，哼！不甘心……”

　　咬破手指积了些血印在关诺隐眉宇中间，关千灵捏了个诀，灵光乍现，她指尖刚触到他的额头……

　　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反弹力将她掀翻在地。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关千灵再探——

　　又摔了个狗吃屎，痛！

　　她这个人脾气就是倔……

　　再……

　　“要不要探探你的腌臜事？小猎户？”

　　狼狈爬起来的关千灵辫子已经松散不堪，满身是汗，她吓得一哆嗦:“爸爸？你吓我一跳？”

　　“你喜欢跳？下辈子做蛤蟆好了！”关诺隐坐直身子，冷冷一笑。

　　“不……不要啊！我又错了！下次绝不犯了……呜呜……”关千灵可怜吧唧爬了过来抱大腿。

　　“在我面前，就别演了！”关诺隐一把拎起她，像拎小鸡仔一般，意味深长:“永远做只蛤蟆待在福利院一辈子？？？”

　　每次犯错，关千灵必发誓，下次绝不犯，不然就巴拉巴拉诸如此类，连起来，便是关诺隐说的那句惩罚。

　　关千灵嘟嘴卖萌:“不要啦！这具小身体好用的很！还能活很久，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这具老灵魂能永远陪你不是？”

　　末了，补一句:“我变成蛤蟆了，你不无聊吗？还得学蛙语，不然怎么沟通？”

　　“做男的逼逼赖赖，做女的叽叽歪歪，做蛤蟆咕咕呱呱，不正好都尝试一遍？”关诺隐顺手将她扔在地上，毫不怜香惜玉。

　　“尝一尝也不是不行！”关千灵古灵精怪爬起来，坐到关诺隐怀里撒娇:“我现在的身体，不也可以尝试一下爱你！”

　　“理论可以！”关诺隐邪魅一笑:“想到你下辈子也许爱一只雄青蛙，也许有产卵行为……”

　　闻言，关千灵连不迭扑通扑通磕头:“我有罪，我不敢肖想，我再犯一次，我就永不托生为人！”

　　这誓言总该恶毒吧……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要托生成母蛤蟆的！！！

　　有个问题关千灵很早就想问了，不知道关诺隐回不回，她问了再说:

　　“如果一直能把我的记忆灵魂提取出来，不断放进别的身体里面，我是不是就是永生了？”

　　关诺隐言简意赅:

　　“在我死之前，理论是！”

　　关千灵不解道“永生不代表不死，在不受外界压力，如物理因素，化学因素等不可避免的危险情况下，细胞能做到更新迭代，不衰老， 该生物体就可以理解为永生，就算是把你放在安全的环境下，随着时间的推移， 你身体中细胞衰老的程度会一直增长，直到大于细胞更新的速度，然后你的人体就会呈现出衰老的状态，所以就目前而言，人没法永生……虽然你不同常人，或许你只是慢上几倍……”

　　“比起你自己死……你更怕我死？”关诺隐摸摸她的头。

　　“长生和不死是两个概念！长生是活很长时间，五百岁六百岁乃至一千岁。不死是与天地同寿，旷古至今，谁能办到呢？”关千灵叹息。

　　“看来……你活得很愉悦嘛！还是怕死？下次轮回，百年琥珀，千年化石，万年乌龟，你挑一个！”

　　“没有意识算什么永生，琥珀、化石、乌龟跟一只蘑菇，一块石头，一棵古树有什么区别？”

　　“它们的自我意识不是你能了解的，是生命都会有自我意识，不共通而已！”

　　“诺隐，四十多年前我已经死过一次，怎么会还贪生怕死呢？你多少岁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害怕有那么一天，你在我前面……”

　　关千灵突然变得感性，她探知到了什么，极度恐慌！

　　“蝴蝶变成毛毛虫 ， 鸡变成了鸡蛋 ，你变成了受精卵，永远循环更替，不死不灭！人间莫不如此……跳出时间，一直都在！”关诺隐从无到有，他一直通透如厮。

　　“方才，通灵梦境之时，我探了探童悠寻命数，她六亲缘浅，如若谁成为她的爱人，必有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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