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永夜梦魇

　　多情自古伤离别。

　　夜幕降临，黑暗一点点吞噬了天地，将每个孤独与失意的人揽入怀中。

　　小区陷入了安静，时不时有警察在巡逻，怪物虽被击毙，但整个小区早已人心惶惶，有条件的早就闹着搬出去住了。

　　只不过警察机关封锁了小区出入的通道，很多医护人员也陆续入驻小区，看来是要采取隔离的措施。

　　如此多的住户，毫无疑问是一件相当消耗人力物力的事。

　　叶晨悠悠醒转的这一刻，只有草地上还亮着的路灯仍在陪着他，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遗忘在了这里。

　　巨大的孤独感如潮水般涌向了他，他茫然的望向四周，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事实上，一个人之所以被击垮，并不是来自全世界的遗忘，只是关于某个人而已。

　　仅此而已。

　　他有气无力的起身，感觉身体渐渐恢复了些生气，来到人工湖边，捧水洗了把脸。

　　而后他再次陷入了沉寂中，眼神茫然的望着水面倒映的自己，短短不到一天，他竟憔悴至此。

　　叶晨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强自打起精神，他要再回那间房看看，或许姜青瑶已经回来了呢？

　　毕竟那深渊狱井只不过是以普通人的血肉铸就的，也许没有那么可怕的力量，姜青瑶有青剑在手，怎么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人世呢？

　　直到这时候，叶晨才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可他苦思冥想，也还是没发现到底哪不对劲，只是本能似乎在这样提醒他。

　　“嗯？”

　　忽然，他看到湖对面有个人影也在和他一样捧着水洗脸，明月高照，水面微微晃动着涟漪，波光粼粼。

　　这么晚了，怎还会有人在此？

　　叶晨感到好奇，那是小区的住户吗？从身形上来看，似乎是一名女子，他感知探了过去，当透过夜色看清那名女子的面容时，不禁浑身剧震。

　　怎么会是她？

　　他苦笑了一声，却又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是开学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叶晨清楚的记得她提过，报考了沪海那边的大学，应该早就过去了才对。

　　毕业后的那场聚会，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他自然没有忘记那晚发生的事，严格说起来，她还是自己的初恋白月光。

　　虽然只是仅限毕业那晚而已。

　　是的，对面那女子正是叶晨的同学陈丹，他这时才想起来，那晚他还送陈丹回家，确实是在附近不远，只是没想到居然就在这个小区。

　　也就在这时，湖对面那名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叶晨，如此深夜，人工湖又并不大，想不注意到其实都很难。

　　两人在漆黑的深夜对视着，叶晨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陈丹已转身离去。

　　没看到吗？

　　叶晨自嘲的笑了笑，也是，差点忘了，现在是深夜，人工湖虽不大，但也不至于这么远还能看清他的面容，对方又不是异人。

　　黑夜中，陈丹离去的背影似乎与过去区别不大，其实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她依旧和那时一样明媚动人。

　　叶晨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正好自己也要去那边，就当是一场偶遇吧，打个招呼也好，到底相识一场，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故事。

　　毕竟两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湖对岸有片水杉林，叶晨在那里拦住了她的身影，一边走一边笑道：“小陈丹，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嘛？最近学校放假？”

　　夜色下，那名与容貌与陈丹一模一样女子抬起了头，看着缓缓走来的叶晨，露出了微微思索的表情。

　　“不会吧？才多久就把我忘了？”

　　叶晨见此夸张的道，“怎么样？大学生活如何？不过女孩子以后还是少熬夜，这次可被我抓到你了。”

　　“你……”

　　陈丹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后才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叶晨同学是吧？”

　　“难道心里还在记恨我吗？”

　　叶晨则有点犯起了嘀咕，不然陈丹怎么着也不至于和自己那么生分吧，不过他还是礼貌的笑了笑。

　　“真没想到你就住这里，你住哪栋楼，上次没能送你回家，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弥补一下？”

　　“回见。”

　　陈丹却只是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看得出来她不想理会叶晨，嘴里吐出两个字后与他擦肩而过，渐渐消失在了夜色。

　　“……”

　　叶晨愣在了原地，而后自嘲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会纠缠对方，正要准备离去，只不过刚走了两步，他身形却忽然顿住了，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心里产生了重重的疑虑，总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细节，却又不知道到底在哪里漏掉了什么。

　　叶晨忍不住又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刚才整个过程，除了陈丹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恋人太过于生分外，几乎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可这也是能说得清的，陈丹毕竟是女孩子，或许大学后有了新的生活，不想和自己再有什么纠缠，这也无可厚非。

　　青春嘛，到底是只能用来怀念的。

　　真代入现实，那就一无是处。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叶晨站在原地纠结了起来，真要细细回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又实在太多了。

　　第一，陈丹此刻应该在沪海大学，开学季已经过了，如今又不是假期，她没理由出现在这里。

　　第二，小区发生那么大的事，她更没理由在这样的深夜出现在湖边，还用湖水梳妆打扮，正常人或许无所谓，但对一个爱美且爱干净的女孩子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三，刚才和她打招呼时，陈丹是真的思考了一会才记起自己是谁，短短两个月，她不可能忘记自己，这是很不正常的。

　　叶晨到底是方外之人，正常人或许只会觉得稍微反常了点，但他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毕竟他眼里的世界和正常人不同。

　　终于，他脑海里灵光一现，想起了最关键的细节，白天行动前，杨泊舟给了他一份小区17楼以上的住户名单。

　　“……”

　　叶晨瞳孔骤缩，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之前对那份名单他不过是匆匆一瞥，根本没注意过，如今在记忆里翻找起来才发现里面竟然有陈丹。

　　而那几栋楼17楼以上的住户，他可是逐户排查过的，结果可是无人生还。

　　所以，刚才和自己碰面的是谁？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浑身冰凉，一阵萧瑟的秋风拂过，卷起树林的落叶纷飞，令他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要知道，叶晨早已寒暑不侵，此刻却心底直冒寒气，似乎从今天发现那处血肉堆砌的魔井开始，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站住！”

　　当下，他神色冰冷的转过身去，凝望着那道依旧还算熟悉的倩影，嘴里微微带有一丝痛苦的问道：“你不是陈丹，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晨全身紧绷，心里做好了战斗准备，感知已经锁定了那道身影，体表外一层五色光彩已在慢慢点亮，杀气如潮水般席卷而去，如狂风过境。

　　远处，陈丹离去的背影僵住了，再往前走半步，猛烈卷来的杀气就会撕碎她，一股寒雾无声无息蔓延开来，同时还有一声蝉鸣在这寂静的深夜树林中响起。

　　冷冽的寒雾，如千军万马在奔腾，那是叶晨浑身杀气凝实后所致，更恐怖的杀机也藏在其中，四周草木萧萧，逐渐被冰冻。

　　“果然……”

　　狂风呜咽的黑暗中，陈丹低头发出了一声浅笑，她不慌不忙的回过身来，抬头露出了一个平静至极的笑容。

　　“还是被你发现了呀，叶晨同学……”

　　“好胆！”

　　叶晨冷笑了一声，五色神光寸寸点燃，全身精气神攀升到了极致，与那名女子在黑夜中对峙着，正要酝酿雷霆一击。

　　夜色下，那名女子却脸色苍白了下去，她的脸像是没有了丝毫血色，在这寂静深夜中，显得如此瘆人。

　　无声无息间，树林里所有路灯都在此时熄灭了，一抹黑暗无声的笼罩了这里，令此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更可怕的是，这其中也包括叶晨浑身点亮的五色神光，此刻如风中烛火般毫无预兆就熄灭了，令他浑身冰冷了下去。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惜了……”

　　黑暗中，那名女子嘲弄的声音响起。

　　叶晨却根本感应不到对方的位置，此刻他甚至连自己处于何处都不知道，失去五色神光后，他感觉自己处于一片绝对的黑暗，被剥夺了感知。

　　这是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他修为还在，空蝉之鸣也在，却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目之所见只有一片寂静无边的黑暗。

　　叶晨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他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景，天地一片黑暗，不管他朝何处攻击，都没有任何回馈。

　　“六道皆幻，破！”

　　他冷汗直流的同时，意识到自己中了一种很高明的幻术，对方的神识远在他之上，刹那间，他体内阴阳二气碰撞，剑焚之力爆发，发动了他现阶段最可怕的一击。

　　“神华皈依！”

　　叶晨立剑于身前，万千道剑芒在黑暗中伸展，尽管没有绚烂的光华，但他能感应到那股可怕的力量，所有芒刃聚拢在一处后，他举剑向天斩去。

　　然而，回应他的依然是永恒的黑暗。

　　“……”

　　叶晨彻底崩溃了，这个结果令他浑身发凉，对方的修为高出他太多，或许一开始他就落入了对方的幻术中，只是现在才发觉而已。

　　她就像一个梦魇，永远只会攻击你最薄弱的地方，等你发现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无力回天。

　　渐渐的，夜幕无情落下。

　　叶晨彻底被剥夺了五感，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也听不到，最让人绝望的是，他连对方这是什么手段都不明白。

　　天灾生灵！

　　他心里忽然如此想到，这种诡异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只可能是天灾生灵，莫非她就是随着那口魔井而到来的生灵吗？

　　这简直太令人太绝望了！

　　只不过奇怪的是，叶晨虽然没一点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却发现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黑暗中，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种煎熬的感觉实际上更令人绝望，像是头顶有一口铡刀，却始终悬挂不落下来。

　　“青瑶消失也是你弄的鬼对吗？陈丹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愤怒的大吼，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而外界，陈丹笑得很冰冷，她看着叶晨在树林中从疯狂攻击再到仰天无声的怒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只是她没注意到，她陷入绝对黑暗的身体，此刻从头到脚都在慢慢变成灰色，一抹灰暗悄然而至，不管是光明还是黑暗，在这抹灰暗中，没有任何色彩可言。

　　“嗯？”

　　她忽然意识到了反常之处，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灰衣身影，他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的望了过来。

　　“天地失色，太上无情？”

　　陈丹微微一怔后才重新露出冰冷的笑容，而后她抬步跨越了那抹灰暗笼罩的范围，整个人脚不沾地般飘走了，在夜色中显得诡异至极。

　　那道灰衣人影皱了皱眉，凝重的望着女子飘去的身影，却没有去追，很快，他也化为了一道青烟消散在原地。

　　而叶晨似乎终于累了，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真的彻底绝望了，没了一丝办法，感觉自己就算不死恐怕以后也要终生困在这黑暗中了。

　　忽然，一声蝉鸣响彻黑暗中的天地。

　　叶晨像是再次恢复了点滴生机，他不再疯狂的攻击想要撕破黑暗，而是盘坐在地，任由黑暗将他一点点吞噬。

　　无为不争，顺势而行！

　　终于，一道神光撕裂死寂的黑暗，叶晨带着一身重新跳动的五色神光冲了出来，而在他眉心处，更有一只竖眼裂开，扫射出成片绚烂的神光。

　　此刻的他有如神话中生有竖眼的天神，以如此天人之姿撕破永恒的黑暗，重归人世，处于他此生最巅峰的状态。

　　只不过寂静的黑夜中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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