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蓝指尖,藏在墙缝里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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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出鱼肚白,风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寒意,我站在西偏殿的阴影里,指尖仍残留着共感针传来的震颤。那墙缝中微弱的魂息,像一根细线,勾着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孙济安死了,可他的咒,还在呼吸。
小满悄无声息地落在我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她今夜又去了冷泉井,取水后直奔此处,一分未差。”
我点点头,目光死死盯着那处裂痕。
霉斑爬满了墙皮,唯独那蛛网般的缝隙周围,竟干干净净,仿佛有无形的手日日擦拭。
不对劲。
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在掩盖什么。
“你确定她一滴水都没喝?”我问。
“一滴都没进嘴。”小满咬了咬唇,“而且……她取水时,嘴里一直哼着调子,断断续续的,像是……童谣。”
我的心猛地一沉。
灯不灭,命不歇。
那支歌,本该随那些孩子埋进地底,随我亲手封印的言命坛祭典尘封。
可现在,它竟从一个无名宫女的唇间,幽幽飘出。
我不能硬来。
孙济安是死在刀下的,可他的影子,却活在人心最暗的角落。
若我此刻破墙,惊动幕后之人,这条线,就断了。
我要的不是一堵碎墙,而是一张网——一张能把所有藏在“共活”名义下啃噬性命的毒虫,全都拖出来的网。
三日后,我在西偏殿布下了“静语阵”。
一百张空白信纸,从梁上垂落,纸角系着从言命坛残碑上刮下的陶片碎屑。
那是我用共感之气炼过的媒介,能感应心念波动。
人在墙外起念,纸便轻颤;魂在墙内低语,陶片便鸣。
那一夜,我藏在偏殿佛龛后的暗格中,屏息凝神。
二更梆子刚响过,脚步声便来了。
轻,缓,却坚定。
那小宫女穿着灰青色宫裙,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只粗瓷碗,碗中水色浑浊,映着月光,泛着诡异的青灰。
她走到墙根,蹲下身,将水缓缓倾倒在那道裂痕上。
水渗入缝隙的瞬间,梁上纸页忽然齐齐一颤!
不止一张,是整片!
像被无形的风吹动,哗啦作响,陶片相击,发出细碎如泣的鸣音。
我动了。
身形如影掠出,一把扣住她手腕,粗瓷碗脱手落地,水泼了一地。
我俯身拾起碗,借着月光细看——
水面上,浮着数十片极小的纸灰,每一片都写满了字,墨色暗红,笔画扭曲,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写下的控诉:
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字迹不同,粗细不一,可内容如出一辙。
更可怕的是,那些纸灰的边角,竟都带着烧焦的齿痕——是被人一口一口咬碎后,混入井水的。
“谁让你来的?”我盯着她,声音冷得像霜。
她猛地抬头,眼瞳却涣散无神,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你每夜取冷泉井的水,不喝不用,只往这墙上浇——你在养什么?谁在墙后?!”我逼近一步,掌心已暗扣共感针。
她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怕,而是挣扎。
她的脸扭曲了一瞬,左手猛地抬起来,像是要抓我,可右手却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仿佛在阻止什么。
“别……别问……”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嗓音撕裂,“我……我不想……可她要听……她要听……”
“谁要听?”我厉声问。
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头深深埋下,肩膀剧烈起伏。
可就在她低头的刹那,我看见她后颈处,有一道极细的蓝痕,像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某种药液。
蓝指尖……原来不是药粉,不是符灰。
是“种”。
有人在她体内种下了东西,借她的手,借她的魂,喂养墙后的“它”。
我缓缓后退一步,盯着那道裂缝。
共感针在指尖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可我不急了。
我低头看着碗中漂浮的纸灰,轻轻道:“你想活着,对吗?”
她没抬头,可肩膀忽然停住了颤抖。
我将碗轻轻放在她面前,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在寂静的殿中回荡:
“那我就——让你活到,把真相哭出来为止。”
夜风穿堂,梁上纸页轻轻晃动,像在等待下一滴泪,落下。
我指尖一颤,共感针在掌心扎得更深,血珠顺着银针蜿蜒而下,滴落在那小宫女眉心。
她猛地一震,眼瞳骤然翻白,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
不是恐惧,是撕裂。
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拉扯——一具躯壳,两道魂念。
她的左手抽搐着要扑向我,右手却死死掐住自己喉咙,像是宁可窒息也不愿说出什么。
“你说不出?”我冷笑,声音压得极低,“那我替你说。”
共感针本是用来引魂通念的禁忌之术,轻则神识混乱,重则魂飞魄散。
我不刺她,反手一转,将针狠狠扎进自己掌心!
剧痛如雷贯脑,气血翻涌,我却咬牙催动内息,顺着针尖逆流而入,直冲她眉心泥丸宫。
刹那间,天地失声。
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倾盆,砸进我识海——
七岁女童,赤脚站在泥地里,母亲在身后喊她乳名。
下一瞬,黑袍人从林中走出,手中药碗冒着幽蓝雾气。
“断魂引……洗去前尘,只留执念。”
她被拖走时,指甲抠进泥土,哭喊声戛然而止。
再睁眼,已是宫中灰衣宫女,每日子时必赴冷泉井,取水、浇墙、低语童谣。
若一日未行,便头痛欲裂,五脏如焚,仿佛魂魄正被寸寸撕裂……
她不是主谋。
她是“信使”——被洗去记忆、种下执念的活祭容器,一条行走的魂链支脉。
我猛地抽回共感针,踉跄后退,冷汗浸透后背。
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止,掌心伤口汩汩冒血,可我顾不上疼。
孙济安已死,但他留下的残法还在运转,甚至……被升级了。
这不止是复仇,是布局。
我低头看向那碗尚未完全干涸的“魂水”,水面倒映着梁上飘荡的信纸,陶片轻晃,如亡者之眼。
那些写满“我想活着”的纸灰,根本不是求救——是信号。
每一个字,都是被窃取的魂念碎片,借井水为媒,顺着墙缝里的“种”传入空腔,再汇聚成流,送往更深处。
而“共语堂”每日收信的报时梆声……竟是阵法节拍?
我浑身发寒。
有人在用整座皇宫的日常仪式,炼制一座无形的魂网。
百姓投书、官员轮值、帝王批阅——全成了祭礼的一部分。
他们不知情,不反抗,反而虔诚参与,日日为这邪阵添柴加火。
“小满!”我厉声喝道。
“在!”她从暗处闪出,脸色苍白。
“封锁西偏殿,不准任何人进出,连扫地的杂役也不许靠近。你在外面守着,若见墙缝渗水、纸阵无故颤动,立刻烧朱砂符引我回来。”
“小姐你要去哪儿?”
我没回答,只将那碗“魂水”端起,指尖抹过陶片碎屑,低声念咒。
共感之气缠绕其上,瞬间与水中残魂共鸣。
然后,我蹲下身,将整碗水,缓缓倒回那道裂缝。
不是清除,是反向追踪。
“你想收念?”我盯着那幽暗缝隙,一字一句道,“我让你收个够。”
夜风骤停,殿内死寂。
片刻后,墙内传来细微“咯”声,像有什么东西……吞咽了。
紧接着,梁上一百张信纸齐齐一震,不是轻颤,而是剧烈翻飞,仿佛被无形之手疯狂翻阅。
陶片相击,鸣音由细碎转为尖锐,竟隐隐形成节奏——
咚、咚、咚……三声短,两声长。
是“共语堂”每夜四更的收信梆声!
我瞳孔骤缩。
他们把宫中仪式炼成了召唤阵的节拍?
那意味着……整个“共语堂”的信流,都在为这魂链供能?
而那墙后空腔,不过是中转站?
真正的终点,在更深的宫禁之中?
心跳如鼓,我猛地起身冲向殿门。
就在此时,袖中那片从言命坛刮下的陶片,忽然滚烫如烙铁!
我抽出一看,陶片表面竟浮现出一行血字,字迹扭曲如蛇爬:
“他守夜,我收命。”
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谁在守夜?
谁……要被收命?
我死死攥住陶片,指节发白,脑海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名字——
范景轩。
今夜轮值台当值的,正是帝王本人。
我转身疾奔,掠出偏殿,寒风扑面如刀。
宫道漫长幽暗,两侧灯笼摇曳,影子在地上狂舞,像无数伸向我的手。
可我不敢慢下脚步。
陶片仍在发烫,血字未散,仿佛冥冥中有双眼睛,正透过砖石缝隙,冷冷注视着我奔向那个注定风雨交加的殿阁。
而我知道,等在前方的,不只是一个正在批阅奏折的男人。
是局,是命,是有人早已布好、只等我踏入的——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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