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故人相聚

　　王永年星瞳微眯，瞬间明白了赵灵的用意。城隍庙，供奉一地守护神只，香火愿力汇聚之地，本身就蕴含着驳杂而强大的众生念力。这种地方，反而能有效干扰许多卜算、追踪类法术的精准度。同时，每日川流不息的人潮，是最好的掩护，进进出出毫不起眼。更重要的是，城隍庙内部结构复杂，殿宇众多，暗室地道恐怕不少，确实是一个极佳的藏身和联络之所。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蕴含着最意想不到的机会！

　　“何时？”王永年没有质疑地点，只问时间。

　　“现在。”苏婉的回答斩钉截铁，“天将亮未亮，正是庙祝洒扫、早课香客尚未大批涌入的间隙。再晚，人多眼杂，变数太多。”她说着，纤手轻轻一挥，笼罩在周围的淡绿色毒瘴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向内收缩、凝聚，最终化作一缕微不可查的轻烟，被她收入袖中一个特制的玉瓶内。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危险气息顿时消散。

　　“跟我来。”苏婉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小院低矮的院墙，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走小巷，避开主街巡卫。灵姐姐在‘判官殿’后的静室等你们。”她的话语简洁，行动利落，展现出一个执行者应有的高效。

　　王永年看了一眼手中的“归墟星匣”，又看了一眼苏婉决然的背影。星瞳深处，风暴并未因脱险而平息，反而更加凝聚。他知道，踏入城隍庙，就意味着正式踏入了赵灵精心编织的棋局中心。那里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交换情报和制定计划那么简单。赵灵的算计、苏婉的立场、孩子的安危、苏沐的威胁…还有这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归墟星匣，一切都将在那里交织、碰撞。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跟上了苏婉。向宁和九儿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上。三道身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如同投入汹涌暗流的石子，朝着那香火缭绕、暗藏杀机的城隍庙，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破晓的微光，在他们身后拉长了影子，也预示着更加诡谲莫测的风暴，即将来临。

　　黎明前的城隍庙，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香火缭绕的尘世气息，笼罩在一片沉寂而肃穆的阴影里。高大的殿宇飞檐在微熹的天光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空气中残留着香烛纸钱焚烧后的淡淡余味，混合着清晨微凉的露水气息。判官殿后方的静室，隐在几株虬劲古柏之后，门窗紧闭，透不出一丝光亮。

　　苏婉在静室门前停下脚步，没有叩门，只是伸出食指，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在厚重的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三下，两短一长。门内传来极轻微的机括滑动声，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请。”苏婉侧身，示意王永年三人进入，自己却没有立刻跟入，反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幽暗的角落，袖中似乎有微不可查的粉末悄然飘散，融入晨雾。

　　王永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冰冷的“归墟星匣”，当先一步，踏入静室。向宁和九儿紧随其后。

　　室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然而，当王永年的星瞳适应了昏暗，看清室内等候的众人时，饶是以他的定力，心头也不由得微微一震。

　　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格外凝重。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刚毅却难掩疲惫的中年男子，正是武城侯孙佺。他身旁，端坐着一位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虽只穿着素雅的常服，但眉宇间的威严与久居上位的仪态却难以掩盖——正是孙佺的正妻，长公主李夏。李夏的目光在王永年三人身上快速掠过，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最终落在了王永年身上，微微颔首。

　　在孙佺夫妇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壮汉，阿史那燕，他双手抱胸，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警惕地扫视着新进来的三人，尤其是王永年，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另一个则显得年轻许多，面容英俊，眉宇间与孙佺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跳脱不羁，只是此刻脸色苍白，左臂用布带吊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正是孙佺之子，孙先！他看到王永年，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

　　而最吸引王永年目光的，是静立在一张巨大城隍庙内部结构图前的那道身影。

　　她背对着门口，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素锦长裙，身形纤细挺拔，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与掌控感。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灯影摇曳，映照出那张清丽绝伦却淡漠如霜的容颜。她依旧一袭白衣，玉箫斜插腰间，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与疏离，唯独在王永年踏入房间时，眸光微微闪动了一瞬。

　　赵灵。

　　她的目光如同深潭古井，平静无波，直接迎上了王永年那双燃烧着银灰色风暴的星瞳。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无数信息在无声地碰撞、交流——过去的纠葛、当下的危局、彼此的不信任、以及那唯一且必须共同完成的目标。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数息。

　　“岭南之事，我已听闻。”赵灵的声音清冷如霜，“影蚀外神陨落，琴州伪人之祸已解，你们做得不错。”

　　王永年沉默地点头，星瞳中的银光比从前黯淡了几分，数次大难的历练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冷硬。九儿站在他身侧，通神印悬于掌心，无声地传递着某种默契。

　　“王兄，向宁，九儿姑娘，一路辛苦。”赵灵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打破了这短暂的、充满张力的沉默。她的视线在王永年紧握的袖口处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锐芒。“钥匙，终于到了。”

　　“赵姑娘。”王永年沉声回应，语气同样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他环视室内众人，目光在孙先受伤的手臂上停顿了一下，最后重新落回赵灵脸上，“看来，我们错过了不少事情。”

　　“何止是不少！”孙先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愤懑，“王大哥，向宁兄弟，你们再晚来一步，怕是连我们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先儿，不得无礼！”长公主李夏轻声呵斥，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责备，反而带着心疼。她转向王永年，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永年，你们能平安抵达，便是万幸。先儿和阿史那姑娘能脱险，也多亏了赵姑娘及时援手和斗木獬的示警。”

　　“斗木獬？”向宁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名字，那是二十八星宿卫将之一，以洞察和忠直着称。

　　“正是。”武城侯孙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感，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却也难掩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悲愤。“此次袭击，非是寻常江湖仇杀或朝堂倾轧，而是…星宿卫内部生变！”

　　此言一出，王永年、向宁、九儿三人心中俱是一凛！星宿卫，是武城侯亲自建立的核心武力机构，由二十八位身负星辰之力的卫将统领，地位超然，实力深不可测。其内部生变，无异于帝国根基动摇！

　　“云逸尘叛变了！”孙先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星宿卫首领，星将云逸尘！他还鼓动了近半数的星宿卫将！”

　　“什么？！”向宁失声惊呼，难以置信。云逸尘被视孙佺的左膀右臂信任非常，在星宿卫中威望极高，他竟会造反？

　　王永年星瞳骤然收缩，风暴在其中剧烈翻腾。他瞬间想到了许多：苏沐的邪术、岭南府琴州青铜门的异动、以及那隐藏在幕后的所谓“月神”…这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赵灵走到桌案旁，指尖轻轻点在那张结构图上，声音依旧清冷，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当初风灵教受到打击后并未消亡，反而在云逸尘的谋划下与分裂多年的‘三月教派’重新合流——初月教（信仰上弦月）、满月教（信仰满月）、暗月教（信仰下弦月），如今已统合为‘风灵月影宗’！”

　　“初月教？满月教？暗月教？”九儿蹙眉，她对江湖秘闻了解颇多，“三派的典籍都曾有记录，传闻千年前本是一家，共同崇拜‘月神’，后来因为对‘月神’理解不同而分裂成三支：初月教尊崇上弦月，象征新生与希望；满月教信仰满月，追求圆满与力量；暗月教则信奉下弦月，认为消亡与黑暗才是归宿。三派行事截然不同，互相攻伐多年，在朝廷打压后更是早已式微，怎会…”

　　“式微只是表象。”赵灵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云逸尘以其通天手段和许诺的‘神迹’，将这三派与一个更为隐秘、信奉‘风灵’的古老教派重新整合归一，据说是恢复了上古的庞然大物——‘风灵月影宗’。他自任宗主，同时，也是那个自称为‘月神’的外神，在人间唯一的代言人。”

　　“风灵月影宗…月神…”王永年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袖中的“归墟星匣”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悸动。他想起在岭南府琴州青铜门感受到的那股来自门后的、充满诱惑与扭曲的异界气息！

　　“不错。”赵灵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王永年，“这个所谓的‘月神’，并非此界神明，而是一个来自域外、觊觎我界本源与生灵信仰的邪异存在！它如今就在北邙山深处，一道古老的‘青铜门’之外！云逸尘整合风灵月影宗，便是为了聚集足够的力量和信仰，配合那个‘月神’，强行打开北邙山的青铜门，接引其降临此界！一旦成功，祂将建立所谓的‘拜月地上神国’，奴役众生，吞噬此界！”

　　静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众人虽已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赵灵如此清晰地揭露这颠覆认知的惊天阴谋，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一个外神，竟在幕后操纵星宿卫之首，企图打开异界之门，颠覆整个人间！

　　“云逸尘…他疯了吗？”孙先喃喃道，脸上血色尽褪。他无法想象，那个曾经教导他星辰之道的威严长者，竟会沦为域外邪神的走狗！

　　“是野心，是贪婪，也是被邪神蛊惑后的彻底迷失。”孙佺沉痛地摇头，“他带着风灵月影宗的核心力量和愿意追随他的半数星宿卫将，已经秘密前往北邙山，寻找并准备开启那道青铜门。而苏沐…”提到这个名字，孙佺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他被云逸尘留下，任务有二！”

　　孙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王永年：“其一，便是抓住你，王永年！以及…你的孩子！”

　　王永年身体猛地一僵，星瞳中的风暴瞬间化为实质的杀意！孩子！果然是为了他的孩子！

　　“你的星官之力，是关闭青铜门的关键之一！苏沐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前往北邙山！而你的孩子…”孙佺的声音带着不忍，“传闻中拥有最纯净星官血脉的后裔，是他们举行某种禁忌仪式，献祭给‘月神’以稳固通道、或增强其力量的…最佳‘容器’！”

　　“苏沐！”王永年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无比危险，袖中的归墟星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怒火，幽暗的光芒在布料下剧烈闪烁！救孩子，杀苏沐！这两个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而急迫地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其二，”阿史那燕接口，声音冰冷，“便是清除障碍，确保云逸尘在北邙山的行动不受干扰！他派人袭击侯爷，一方面是为了掌控东昌府，切断我们可能的后援和力量来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控制东昌府的水陆要道，布下天罗地网，截杀任何可能试图北上驰援北邙山的队伍！他算准了侯爷遇袭，孙先必然会回援！”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向宁倒吸一口凉气，苏沐的阴险狡诈，布局之深远，令人心寒。

　　喜欢左灵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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