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三尸且已斩·道途方始亦

　　洞庭湖风雨如晦。沈知意立在船头，金瞳穿透浑浊湖水。心口金印灼热难当，周新的记忆如潮水翻涌——当年娘亲正是在此与裴氏高手激战三日，最终夺走半部《欧冶子》。

　　\"二姐，水下有光。\"沈知意指尖轻点。湖面某处泛起青铜色涟漪，正是《洗髓经》记载的\"青蚨寻踪\"之象。

　　陆云袖霜天剑划破掌心，血滴入湖竟凝而不散，化作血色罗盘指向湖心。突然巨浪掀天，一艘楼船破雾而出，船首立着个蓑衣人，手持青铜鱼叉。

　　\"周新的女儿？\"蓑衣人掀开斗笠，露出张被金线蚀空的面容——左眼已成青铜窟窿，右眼却清明如镜，\"老夫裴寂，等你二十年了。\"

　　鱼叉掷出时带起风雷之声。沈知意赤金剑魄自动护主，与鱼叉相撞发出钟鼎轰鸣。叉身崩裂处飞出无数金线虫，竟在空中组成《欧冶子》缺失的第七篇！

　　\"原来如此...\"沈知意剑魄回转，将金线虫尽数吸入体内。那些虫豸遇剑魄即化，在她经脉中重组为完整图谱——铸剑山庄最高秘术\"活人祭剑\"的十二重境界。

　　裴寂突然狂笑，撕开蓑衣露出胸膛。心口嵌着块青铜镜，镜中映出个被金线缠绕的婴儿——正是幼年的沈知意！\"周新当年盗走的不是秘籍，是她亲女儿的'剑胎'！\"

　　霜天剑如白虹贯日。陆云袖人剑合一，剑气刺中青铜镜的刹那，镜面突然软化，将整柄剑吞没！裴寂躯体急速膨胀，皮肤下金线游走如活蛇：\"好！正好缺一柄'剑鞘'！\"

　　沈知意金瞳爆亮。她看见二姐经脉正被金线改造，霜天剑竟在与人体融合！危急关头，怀中真武残剑突然发烫，剑尖自动飞起，精准刺入裴寂右眼。

　　\"啊！张三丰的...\"裴寂惨叫中，青铜镜轰然炸裂。陆云袖脱困而出，霜天剑已变成青铜色，剑脊浮现出与沈知意相同的金纹。

　　湖面突然出现漩涡。漩涡中心升起青铜平台，上面刻着三百童男童女的哭嚎面容。裴寂残躯跪在平台中央，嘶声吟诵：\"以血为媒，以魂为火，裴旻老祖...恭迎剑魄归位！\"

　　平台裂开，涌出沸腾铜汁。沈知意体内剑魄彻底失控，拉着她投向铜汁。千钧一发之际，三声洞箫破空而来——《湘妃怨》《广陵散》《梅花三弄》三曲同奏，音波凝成实质屏障挡住铜汁。

　　素衣女子踏波而至，手中白玉洞箫已完全赤金化。她身后跟着清虚子，两人面容如镜中倒影。

　　\"裴寂，你还不明白吗？\"二女齐声开口，声音重叠如梵唱，\"《欧冶子》最后一页写的什么？\"

　　裴寂突然僵住。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半焦书页，上面竟无一字。清虚子铁剑轻点，书页遇剑即燃，火焰中浮现张三丰的亲笔批注：

　　\"铸剑为下，铸人为中，铸心为上。裴旻痴儿，终不悟道。\"

　　素衣女子洞箫突转《往生咒》。音符触及裴寂瞬间，他浑身金线离体飞出，在空中组成个巨大卦象——竟是\"天地否\"的绝局！

　　\"原来...我裴氏百年...皆错...\"裴寂躯体寸寸碎裂，最后化作青铜粉末沉入湖底。旋涡平台随之崩塌，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剑窟。

　　剑窟寒彻骨髓。四壁嵌满青铜剑柄，每个柄上都刻着姓名。沈知意金瞳扫过，看见\"周新陆远山商清夷\"甚至自己的名字！

　　\"这是'剑冢'。\"素衣女子轻抚洞箫，\"每位修炼《洗髓经》之人，都会在此留名。\"

　　清虚子铁剑划破指尖，血滴在\"周新\"剑柄上。柄端突然伸出金线，与素衣女子、沈知意连成三角。三人体内金印同时发光，记忆如江河汇流——

　　二十年前铜山海眼边，周新逆运《洗髓经》分离三念：善念封入女儿眉心为剑魄，恶念镇于铜山为蛊鼎，执念送往武当托付张三丰。不料执念途中被裴氏所擒，被迫写下《欧冶子》补全篇...

　　\"所以商清夷是恶念，清虚子是执念...\"沈知意按住剧痛太阳穴，\"那您是谁？\"

　　素衣女子与清虚子相视一笑，突然合二为一！金光散尽后，现出周新二十年前的容貌，只是双眼已完全变成青铜色：\"我是你娘亲留下的'道标'，三念归一的中枢。\"

　　她指尖轻点，真武残剑与霜天剑交叉而立。两剑共鸣中，窟顶落下块青铜碑，碑文令人骇然：

　　\"金线虫实为三尸虫，裴旻以童男女精血饲之，欲斩三尸证道。三丰阻其恶行，反被炼入剑魄为蛊神...\"

　　碑文末尾现出幅星图。周新突然口喷鲜血，血珠在星图上标出七个方位：\"快！裴旻未死，他在...咳咳...\"

　　窟外忽然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整个洞庭湖底开始抬升，无数青铜剑柄破水而出，每柄剑都连着根金线，通向湖心祭坛。坛上端坐着具青铜古尸，胸前插着柄紫金锏——正是纪纲所用那柄！

　　古尸突然睁眼，眼眶中游动着金线虫：\"张三丰...你困我三百年...终究功亏一篑...\"他拔出紫金锏，锏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姓名，最新刻着的竟是\"清虚子\"！

　　周新突然跃起，身形在空中一分为三：善念化入沈知意剑魄，恶念融入陆云袖霜天剑，执念则附在真武残剑上。三剑合璧刺向古尸眉心，却在触及瞬间被无形气墙挡住。

　　\"没用的。\"古尸轻笑，\"你们每用一次《洗髓经》，就是在为我重塑金身。\"他屈指弹在紫金锏上，锏身名字逐个亮起——每个亮起的名字都让沈知意心痛如绞，那些都是被金线虫吞噬之人！

　　陆云袖突然逆转霜天剑，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遇金即凝，竟在虚空写出《纯阳无极经》总纲：\"顺则凡，逆则仙，只在中间颠倒颠...\"

　　古尸首次变色：\"你竟敢...\"话音未落，沈知意剑魄已循血经轨迹刺到。这一剑完全违背武学常理，剑尖触及古尸眉心时，整个洞庭湖的青铜剑同时哀鸣！

　　\"原来...斩三尸...需先斩己...\"古尸眉心裂开缝隙，里面没有血肉，只有沸腾的铜汁。铜汁中沉浮着个婴儿，眉眼与沈知意一般无二。

　　周新突然扑向铜汁。在接触瞬间，她将真武残剑刺入婴儿眉心，自己则完全融化在铜汁中。古尸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躯体开始崩解：\"周新！你竟用自己补全了...\"

　　爆炸的气浪将姐妹俩掀飞。昏迷前最后一刻，沈知意看见沸腾的湖水中升起柄完整真武剑，剑身缠着七七四十九道金线，每道金线都连着个模糊人影...

　　三百里外武当山，真武大帝神像突然流泪。泪珠落地即凝成青铜豆，豆上刻着\"三尸已斩，道途方始\"八字。

　　洞庭湖风波未平，沈知意怀中真武剑突然嗡鸣。四十九道金线破空而起，如灵蛇般探向东南方——正是少林寺方位！

　　\"二姐，这些金线在指引方向。\"沈知意金瞳中映出金线尽头景象：古寺钟楼内悬着面青铜古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而是四十九个挣扎的人影。

　　陆云袖霜天剑轻颤，剑脊金纹与金线产生共鸣：\"往生镜？少林镇派之宝竟能收纳魂魄？\"

　　二人疾驰至少室山下，却见山道挤满求医的江湖人。不少患者裸露的皮肤上浮现青铜斑纹，正是金线虫侵体的征兆！知客僧双手合十：\"方丈闭关前留话，若见金线绕钟楼，请二位往达摩洞一叙。\"

　　达摩洞内烛影摇红。面壁的老僧缓缓转身，左半张脸已完全青铜化，右眼却清澈如泉：\"老衲慧苦，等候剑魄传人多时了。\"他摊开掌心，上面用金线绣着幅地图——正是往生镜内部构造图！

　　\"三百年前，裴旻与张三丰在此论剑。\"慧苦指尖轻点石壁，刻痕突然发光，显现出两人对坐身影，\"张真人斩裴旻肉身，却灭不得其元神，只得将残魂封入往生镜。\"

　　沈知意怀中真武剑突然飞起，剑尖在石壁上划出火星。那些火星竟凝成文字：\"镜非镜，剑非剑，魂魄归处即吾乡\"。陆云袖霜天剑随之舞动，双剑合璧之处，显现出往生镜的致命缺陷——每超度一个魂魄，镜面就多道裂痕！

　　\"不好！\"慧苦突然按住青铜化的半边脸，\"裴旻残魂正在借铜化症患者的精气修复往生镜！\"

　　钟楼方向突然传来裂帛之声。三人赶至时，往生镜已布满蛛网裂痕，镜中四十九个魂魄痛苦哀嚎。沈知意真武剑直刺镜面，却被无形气墙弹回——镜中竟浮现出商清夷的面容！

　　\"傻孩子...\"镜中人的声音与周新一般无二，\"往生镜本就是裴旻用我头骨所铸...\"话音未落，镜面彻底碎裂，四十九道金光射向真武剑。每道金光入剑，剑身就多一道血纹。

　　慧苦突然盘坐诵经。青铜化的左脸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金色颅骨：\"原来如此...张真人将《洗髓经》最后三重刻在了老衲头骨上...\"

　　真武剑吸收魂魄后重若千钧。沈知意握剑的右手浮现青铜斑纹，脑中不断闪现陌生记忆：唐代军营、铸剑炉、还有裴旻与八派始祖歃血为盟的场景...

　　\"去华山...\"慧苦圆寂前吐出最后三字，\"思过崖...\"

　　华山思过崖风雪漫卷。沈知意以真武剑劈开冰瀑，露出后面隐藏的石洞。洞壁刻着八个人形，每人都使着本派失传的绝学。最骇人的是，这些人形心口都连着金线，汇聚到中央的青铜鼎上。

　　陆云袖霜天剑轻触鼎身，鼎内突然升起虚影——正是八派始祖！点苍祖师率先开口：\"当年与裴旻立血誓，借金线虫突破武学极限，实乃大错...\"话音未落，少林祖师虚影突然扭曲：\"但若无金线，哪来八派百年辉煌？\"

　　虚影混战中，真武剑自动飞入战团。剑身四十九道血纹脱离飞出，每道纹路都缠住个始祖虚影。沈知意金瞳剧痛，看见血纹中浮现出四十九个受害者的面容——他们竟是八派始祖的血脉后裔！

　　\"原来如此...\"沈知意以剑拄地，\"金线虫靠血脉传承，受害者都是立誓者的后人！\"

　　洞外忽然传来冷笑：\"现在明白，是否太迟？\"七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缓步而入，每人手持一派掌门信物。为首者摘下面具，竟是本该圆寂的慧苦！他完好无损的右脸此刻布满金线：\"老衲借往生镜金蝉脱壳，多谢沈姑娘助我收回祖师魂魄。\"

　　七人同时催动信物。真武剑剧烈震颤，剑身血纹被强行抽离。危急关头，陆云袖突然逆转霜天剑刺入自己心口——以毕生修为发动\"血祭\"，暂时定住七件信物！

　　\"二姐！\"沈知意扶住软倒的陆云袖，眼中金芒暴涨。真武剑感应到她的悲愤，突然迸发出张三丰亲刻的《道德经》。每个字都化作金线，反缠住七件信物。

　　慧苦突然狂笑，撕开僧袍露出胸膛。心口处嵌着面小镜，镜中竟是铜汁里那个婴儿！\"裴旻老祖，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小镜应声而碎，婴儿睁眼瞬间，整个思过崖开始崩塌。七件信物融合成柄青铜巨剑，剑柄处睁开只巨眼：\"张三丰...困我三百年...终究...\"

　　话音戛然而止。真武剑突然自行分解，四十九道血纹化作锁链缠住巨剑。沈知意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霜天剑上：\"以血为引，以魂为锁，请祖师归位！\"

　　八派始祖虚影突然反扑，各自抱住青铜巨剑一部分。在惊天动地的轰鸣中，巨剑碎成八块，每块都嵌入了始祖虚影。烟尘散尽后，真武剑恢复原状，只是剑身多了八道封印纹路。

　　三百里外少林寺，往生镜彻底化作齑粉。尘埃中浮现张三丰的虚影，对着北方微微一揖：\"道兄，赌约是贫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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