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3章 守灯老人

　　药液带来的暖流在体内缓缓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骨骼。

　　那温和却效力非凡的药力，让林默对眼前这位自称“守灯人”的老者，评价又高了数分。

　　林默依言没有妄动，只是目光沉静地看向老者，等待着他的解惑。

　　守灯老人将空碗放回一旁，浑浊却清明的目光投向那跳跃的银白色篝火，声音缓慢而苍凉：“此地，乃‘回廊之心’的一处隙缝，暂且可称‘心灯小筑’。”

　　“至于那‘回廊’，小友所经历的无尽青铜甬道，便是其一部分。”

　　“据古老的碎片记载，它极可能是上一个，乃至更早纪元破灭时，某种难以想象的伟力碰撞下，形成的时空褶皱与囚笼的结合体。”

　　“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迷宫，链接着无数像你所来的葬神谷地，以及伪泉之眼大厅一般的破碎空间，甚至可能链接着其他更加遥远、更加不可知的世界碎片。”

　　老者的话语，为林默揭开了一个宏大而残酷的背景。

　　他所遭遇的，不过是这浩瀚恐怖的回廊体系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回廊之中，时空紊乱，法则扭曲。”

　　“寻常修士踏入，极易迷失方向，最终不是被回廊中滋生的各种诡异存在吞噬，便是力竭而亡，化为回廊的一部分。”

　　“更可怕的是……”

　　老者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正如你在那伪泉之眼所见，有外力在刻意地经营此地。”

　　“圣族？”林默脱口而出。

　　守灯老人看了林默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赏：“小友竟知圣族？看来你际遇非凡。”

　　“不错，它们将回廊视为猎场，以及能量汲取的锚点。那伪泉之眼，便是它们布下的诸多节点之一。”

　　“以伪善的生命之泉诱惑生灵，实则汲取其生机，转化为它们所需的某种寂灭之力，同时监视着回廊的动静。”

　　林默心中寒意更甚。

　　圣族的手笔，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和可怕。

　　遗弃之地，诡异回廊，竟然都是它们的猎场！

　　“那前辈……”林默看向老者。

　　“老朽？”守灯老人笑了笑，“不过是侥幸从某个被圣族毁灭的小世界中逃出的残魂，苟延残喘至今。”

　　“机缘巧合，得了这盏心灯的认可，成了这一小片区域的守灯人。”

　　他指了指那银白色的篝火：“此火非凡火，乃是以纯净星辰本源为芯，以希望与守护之念为燃料，点燃的不灭心灯。”

　　“它的光，能暂时驱散回廊的迷雾与邪祟，能稳定小范围内的时空，也能为迷途者提供一丝微弱的指引。”

　　“老朽守在此地，借心灯之力，一方面是自保，另一方面，也是为那些如小友一般误入此地的绝望之人，提供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原来如此。

　　林默看向那心灯的目光多了几分敬意。

　　在这无尽的绝望回廊中，这一点星光，代表的可能是无数迷失者最后的希望。

　　“那刻字提到的持灯者又是？”林默追问。

　　“持灯者……”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并非单指老朽一人。”

　　“在这无尽回廊的不同区域，或许还存在其他像老朽一样，守护着心灯火种的人。”

　　“我们彼此难以联系，甚至不知对方是死是活。”

　　“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心灯之光或许是最终照亮归途，甚至对抗圣族的关键之一。”

　　“刻字警告小心持灯者，或许是因为，漫长的孤独与绝望中，并非所有的持灯者，都能保持本心不变。”

　　“力量总是容易引人堕落，尤其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回廊之中。”

　　林默默然。

　　老者的话语平淡，却揭示了回廊中更深层的残酷。

　　希望与绝望并存，守护与堕落仅一线之隔。

　　“至于出路……”守灯老人叹了口气，“老朽被困于此已不知多少岁月，若能找到稳定出路，早已离开。”

　　“心灯之光所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所能稳定的时空也仅限这心灯小筑附近。”

　　“回廊浩瀚无边，变化莫测，想要找到离开的裂隙，难如登天。”

　　“或许只有当回廊自身发生巨大动荡，或者外界的锚点被破坏时，才会出现稍纵即逝的机会。”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连守灯老人这等存在都被困守于此，找到出路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林默身上，特别是他丹田的位置，虽然无法看透，却似乎能感受到那六滴星血的存在，“小友你的力量，很是奇特，纯粹而古老，与星辰本源极为亲近，甚至对那圣族之力隐隐有所克制。”

　　“这或许是你的一线生机，若能彻底掌握这股力量，或许能在这回廊中，看到一些老朽看不到的路。”

　　林默心中一动。

　　星裔之血，果然非凡。

　　“请前辈指点。”林默诚恳道。

　　守灯老人摇了摇头：“你的路，与老朽不同，难以直接指点。”

　　“但万法归一，力量的本质在于理解与掌控。”

　　“你伤势未愈，正好借此机会，沉心感受你体内的力量，感受它与这心灯之光的共鸣，与这回廊中稀薄星辰之力的联系。”

　　他指了指那堆心灯篝火：“心灯之光源于星辰，对你应大有裨益。”

　　“在你完全恢复前，可在此安心修养。你的同伴也是如此。”

　　正说话间，隔壁石穴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和低语声，似乎是妙音等人醒了。

　　守灯老人站起身，佝偻着身子道：“去看看你的同伴吧，老朽再去熬些药来。”

　　说着，他拿起另一个陶罐，颤巍巍地向石穴更深处走去。

　　林默再次道谢后，强撑着依旧疼痛的身体，慢慢走下石台，向着隔壁石穴挪去。

　　隔壁石穴与此处相似，同样点燃着一小堆银白色的心灯篝火，光线温暖。

　　妙音正坐在干草铺上，小心地给依旧昏迷的妙云长老擦拭额头。

　　清露则躺在另一边，断臂处已经被敷上了厚厚的黑色药膏，不再流血，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此刻正睁着眼睛，看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另外两名女修在一旁帮忙，脸上惊魂未定，但比起之前的绝望，已经好了很多。

　　见到林默进来，妙音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惊喜和关切：“前辈！您醒了！您的伤……”

　　“无碍。”林默摆摆手，走到妙云长老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多了一丝稳定，显然守灯老人的药起了作用。“妙云长老情况如何？”

　　“服了那位老前辈的药，气息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妙音担忧道。

　　林默又看向清露。

　　清露接触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恐惧、羞愧和一丝感激，低声道：“多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之前是我鲁莽……”

　　“吃一堑长一智。”林默淡淡说了一句，并未过多责备。

　　在绝境中，面对诱惑，并非人人都能保持绝对理智。

　　“那位老前辈……”妙音压低声音，看向守灯老人离开的方向，眼中带着敬畏和好奇。

　　“是一位隐世高人，暂时庇护我们于此。你们先安心养伤，一切等伤势好转再说。”林默没有过多解释。

　　众女闻言，稍稍安心。

　　林默找了一处靠近心灯篝火的地方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开始依循守灯老人之言，沉下心神，仔细内视与感悟。

　　意识沉入丹田，六滴星血依旧黯淡，如同蒙尘的明珠，缓缓旋转，自行汲取着外界能量。

　　此前他凝聚星血，更多是依靠蓝沁界和星砦的共鸣，以及星纹朱果的药力，对于星血本身的奥秘，并未深入探究。

　　此刻，在心灯的星辰光辉照耀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星血内部的细微结构。

　　那是一个个极其复杂、不断生灭的微小星辰阵势！

　　每一滴星血，都像是一个微缩的宇宙，蕴含着无穷的奥秘。

　　它们彼此联系，构成的六星阵势，更是玄奥非凡，似乎与冥冥中的星辰大道相合。

　　林默尝试将神识融入一滴星血之中。

　　嗡！

　　如同穿越了一层无形的隔膜，他的视野骤然开阔！

　　不再是内视丹田，而是置身于一片由纯粹星光构成的海洋之中！

　　无数星辰生灭的景象在周围流转，宏大而浩瀚。

　　但同时，林默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回廊之中，那试图侵蚀同化一切的寂灭之力。

　　这股力量与星血的力量格格不入，相互排斥。

　　而在心灯之光的笼罩范围内，那股寂灭之力被大大削弱，温暖的星辰之力占据了主导，所以才让他感觉舒适，让星血恢复加快。

　　“星辰……寂灭……”林默心中若有所悟。

　　星裔之力代表的是星辰的生机、秩序与传承，而圣族之力代表的则是吞噬、混乱与寂灭。

　　这是两种截然相反、天生对立的力量。

　　因此，要提升星血之力，不仅要吸收星辰能量，更需要在这种对立与磨砺中，去深刻理解星辰的真意，淬炼掉力量中的杂质，使其更加纯粹。

　　渐渐地，林默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悟之中。

　　丹田内，那六滴星血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星辰阵势变得更加清晰，运转更加流畅了一丝。

　　心灯的光芒丝丝缕缕地被吸引，融入星血之中，化为最纯净的滋养。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

　　睁开眼，只见守灯老人端着一罐新熬好的药汁走了进来，看到林默身上心灯隐隐共鸣的微弱星辉，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和欣慰。

　　“小友的悟性，真是令人惊叹。如此快便能引动心灯共鸣，窥得力量门径，实属罕见。”

　　林默收敛气息，起身行礼：“多谢前辈赐教点拨。”

　　老人摆摆手，将药罐递给妙音，然后对林默道：“你的力量特殊，恢复速度比老朽预想的要快。”

　　“或许用不了几日，便能行动无碍。届时，你有何打算？”

　　林默目光看向石穴之外那无尽的黑暗，“自是要寻找出路，离开回廊。”

　　老人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料到：“离开此地，凶险万分。”

　　“回廊之中，除了圣族布下的各种陷阱节点，更有无数诡异存在，甚至还有一些因长期迷失而心智扭曲的堕化者，你需万分小心。”

　　他沉吟片刻，又道：“你若执意要走，老朽也无法久留你。”

　　“待你伤愈，老朽可赠你一缕心灯火种，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为你指明方向，驱散一次邪祟。”

　　林默心中感激，“前辈大恩，林默铭记于心！”

　　老人摇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即是缘分。”

　　接下来的两日，林默便在这心灯小筑中安心养伤，同时不断感悟着星血之力，与心灯共鸣。

　　他的伤势恢复得极快，断裂的骨骼在星力和药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愈合，干涸的丹田也重新积聚起丝丝力量。

　　妙云长老在服用了数次汤药后，也终于苏醒过来，清露的断臂处也开始愈合结痂。

　　众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第三日清晨，林默感觉伤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星血未能完全恢复光泽，但已有一战之力。

　　他决定不再耽搁。

　　守灯老人没有多言，只是走到那堆主心灯篝火前，神情肃穆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从跳跃的火焰中，分出了一小缕银白色的火苗。

　　那火苗在他指尖安静地燃烧，散发出温暖纯净的星光。

　　老人取出一个看起来古朴无华的青铜灯盏，将这一小缕火苗放入灯盏之中。

　　火苗落入灯盏，依旧稳定燃烧。

　　“此乃心灯火种，需以自身信念与力量滋养，方可长明不灭。”

　　“危急时刻，可催动其光，或能救你一命。”

　　“但切记，火种能量有限，非到万不得已，莫要轻易动用。”老人将青铜灯盏郑重地交给林默。

　　林默双手接过，感觉灯盏入手温热。

　　“多谢前辈！”

　　他又看向妙音等人。

　　妙云长老挣扎着想起身行礼道谢，被林默阻止。

　　“林道友，大恩不言谢。”

　　“我等伤势未愈，恐成累赘，便在此地再叨扰前辈些时日，待恢复后再图打算。”

　　“您定要保重！”妙云虚弱地说道，眼中充满感激。

　　妙音、清露等人也纷纷行礼，目送林默。

　　林默点点头，最后对守灯老人躬身一礼，决然转身，步入了石穴之外那无尽的黑暗回廊之中。

　　手中的青铜灯盏，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丈许之地，驱散着周围的阴冷与死寂。

　　前路未知，凶险莫测。

　　但林默目光坚定，一步步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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