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有人，在那边

　　余问轻轻拍了拍柯瑞的肩膀，手掌落在她肩胛骨上，带着一种沉稳的温度。

　　“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剂定心针，压住了她紧绷的神经。

　　柯瑞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眼神却始终黏在手机屏幕上——信号格正一点点变暗，像被雨水冲刷殆尽的灯塔。、她咬了咬下唇，手指微微发颤，还是快速敲出几条信息，发送给国内的几位同伴：

　　“已平安落地，物资初步到位，与苗岑取得了初步联系。目前正在预备购买一定量的燃油，半小时后也许开始没有信号。大家等我消息！”

　　她按下发送键，指尖停顿片刻，仿佛在确认那微弱的信号是否真的穿过了这片废墟。

　　余问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望向窗外。

　　那里不再是路，而是一片混沌的泥沼。倒塌的木屋歪斜如残骨，断裂的电线垂挂在半空，像垂死者的血管；碎石、断枝、废弃的塑料桶混杂在浑浊的泥浆中，随风滚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一辆翻倒的皮卡半埋在泥里，车顶朝天，像一只被掀翻的甲虫。远处山坡塌陷，裸露出深褐色的岩层，如同大地撕裂的伤口。

　　他皱起眉，目光沉得像灌了铅：“已经好几天了……看这幅景象。”他顿了顿，声音低哑，“估计克洛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风从废墟缝隙间穿过，呜咽着，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哀鸣。

　　柯瑞没应声，只是默默把手里那包压缩饼干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要捏碎整个世界的重量。她垂着眼，睫毛在昏暗光线下投下细密的影子，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决心。

　　“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国。”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铁砸进泥地，沉实有力。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不再飘忽，而是直直地望向远方，那里有废墟，也有希望。

　　余问点了点头，动作干脆利落，随即抬眼，迎上救援队负责人叶句的目光——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是同行者之间最深的信任。

　　“你们前后花费了多长时间？”

　　“两天。”叶句答得坦然，目光扫过柯瑞，语气带着一丝敬意，“同柯小姐一样，我们也是先飞的加州。”

　　余问微微颔首，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团结。”

　　叶句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先生和太太的意思，也不只是要救少爷。”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像是从心底滚出来的回响。

　　就在这时——柯瑞的手机叮咚一声，清脆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沉闷的空气。

　　她几乎是本能地抓起手机，指尖微颤，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她瞳孔猛地一缩：是乔楚覃的回复。

　　“我父亲联系到了，在兹里当地应急救援装备专卖店。他们那里有储备燃油。你给个地址，我叫他们送到那里！”

　　她立刻抬头，眼中骤然燃起光亮，仿佛黑暗中被点燃的火种。

　　“好！”她脱口而出，声音比刚才更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般的颤抖。

　　她迅速写下地址，手指飞快敲击屏幕，仿佛每一秒都关乎生死。

　　窗外风声渐紧，雨滴开始敲打着车顶，像鼓点，也像倒计时。

　　一个小时后，柯瑞猛地拉开车门跳下车，鞋底踩进泥泞的一瞬，溅起一片浑浊水花。她没顾上拍打裤脚，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个站在积水边缘的男人身上——

　　那是苗岑。

　　“你好，苗岑。”她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未散的疲惫，却挺直了脊背，像一杆即将出鞘的枪。

　　“你好，柯瑞。”苗岑点头回应，语气沉稳，眼神却锐利如刀，迅速扫过她身后的队伍和物资箱，“前面有积水，把物资卸下来——换我们的车！”他话音落下，手指已指向不远处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车顶还挂着尚未拆下的防水布，仿佛随时准备冲锋。

　　叶句立刻上前一步，向苗岑微微颔首，动作干脆利落：“明白，苗先生。”随即转身，抬手一挥，“兄弟们，动手！”

　　“时间紧！”苗岑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气象台刚刚更新预警：今日凌晨至八点，还会有一轮洪峰！我们只剩不到七个小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刻进岩石：“现在不是讨论能不能的问题，是必须深入深水区。今天必须进去！”

　　“好！”柯瑞应声，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所有人的警觉与决心。

　　车上，苗岑迅速展开地图，手指划过被雨水泡软的纸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抬头看向柯瑞，眼神不再只是职业性的冷静，而是多了一分郑重：

　　“我们现在备有冲锋舟5艘、橡皮艇10艘。足够覆盖主要河道。但昨天傍晚，我们用无人机飞入废墟搜索，结果里程不够，信号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某种沉重的情绪，“这意味着，靠机器不行了。我们必须靠人，亲自进去。今天，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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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灼灼，望向窗外那片翻涌的暗流，仿佛已经听见了水流深处传来的呼唤。

　　柯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眼神坚定如铁。

　　一小时后，冲锋舟的轰鸣声。柯瑞勒紧自己的救生衣，苗岑看向她。“你确定要跟着我们进去！”

　　“确定！”

　　“好!”

　　克洛的夜漆黑如墨，连最后一丝应急灯的微光也被洪水吞噬。

　　断电的废墟里，只剩下雨点砸在金属残骸上的空洞回响。

　　郝友其和队友们蜷缩在墙角，彼此紧贴着取暖。

　　雷声在低垂的云层间翻滚，每一次炸响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郝友其望向窗外，那里只有翻涌的洪水和无尽的黑暗，仿佛连时间都被这片混沌吞没。

　　男孩声音沙哑："念念，如果……如果我们都死在了克洛……"喉结滚动了一下，"也算是……一起回家了。"

　　就在他阖上双眼的刹那——

　　"嗡！"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机械蜂鸣刺破雨幕。

　　郝友其猛地睁开眼，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混沌的意识。

　　他踉跄着扑向窗边，浑浊的水面倒映出远处一闪而过的红光。

　　"祁指！祁指！"他发狠地摇晃身旁的德岐，指甲几乎掐进对方湿透的作战服，"有人！是无人机！"

　　角落里，祁加几人挣扎着撑起身体。

　　失温让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们齐刷刷望向声源。

　　就在此时——"唰！"

　　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劈开黑暗，强光手电的射线像利剑般穿透雨帘。

　　无人机的电子音断断续续传来："热成像显示...生还者...二十米内..."

　　"小其！念念！！"

　　"秦毅！"

　　秦毅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苦笑："老子...幻听了？"他歪倒在墙边，声音气若游丝，"怎么听见...我家瑞瑞的声音了？"

　　墨色洪流中，叶句几人身上的荧光救生衣像漂浮的萤火，在翻涌的浊浪间忽明忽暗。

　　郝友其撑着浸水的墙壁艰难起身，膝盖在混凝土碎块上磨出血痕。"不是幻听..."他嘶哑地重复着，眼眶发烫，"是我家...是我家的救援队！"

　　暴雨将世界搅成混沌的战场。

　　风声尖啸着撕扯雨帘，郝友其突然转身，湿发甩出水珠："手电！谁的手机还有电？！"他发狠地拍打着口袋里的设备，"快给他们信号！"

　　冲锋舟上，苗岑的指节因紧握探照灯而泛白。

　　每一次引擎推进一步，心就像被绞紧一分。

　　"秦毅！！！"柯瑞的吼声混着柴油味在口腔里弥漫。

　　"小其！念念？！"

　　"岑哥！！！"

　　苗岑突然抬手示意噤声。

　　雨水顺着他的雨衣滴落，在船板上砸出深色印记。

　　"等等..."他瞳孔骤缩，"那边!"

　　漆黑的水面上，一点微光如呼吸般明灭。

　　"全功率！"苗岑猛地扳开探照灯开关。刺目的光柱如审判之剑劈开黑暗，将残破的混凝土夹层照得纤毫毕现。

　　祁加佝偻着挡在年轻队员身前的手终于垂下。

　　他身后的教练们像被抽去脊梁般瘫坐在地，脸上纵横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秦毅！吴泛！！！"柯瑞的哭喊刺破雨幕。

　　"小其！"

　　无人机的嗡鸣渐渐被浪声吞没。

　　郝友其终于听清了那个满是焦灼的声音——是苗岑在叫他们。

　　钩力绳"铮"地绷紧，两艘冲锋舟在浊浪中剧烈碰撞。

　　浪花飞溅间，柯瑞抬头，探照灯惨白的光柱下，秦毅的面容如同被雨水泡发的纸，苍白得几乎透明。

　　"瑞瑞···"秦毅眉心挤出痛苦的褶皱，却硬是撑着手肘想要起身。

　　柯瑞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指节发白地抓住冲锋舟边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的声音碎在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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