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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雪叩窗棂,刀影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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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云崖的夜,总带着种浸透骨髓的凉。那凉意既不似水乡烟笼雾绕的黏湿,也不似荒漠风沙卷地的燥烈,倒像一匹浸过千年寒泉的锦缎,带着玉石般的细腻与凛冽,悄无声息便裹住了整座山崖。风过处,都像是被冻成了细碎的冰棱,刮过窗棂时发出簌簌轻响,仿佛稍一用力,就要碎裂成漫天齑粉。

  西跨院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被穿堂风推搡得东倒西歪,像个醉汉在蹒跚。雕花帐幔垂落,将床榻间的暖光拢成一方小小的天地,两道交缠的影子印在帐布上,时而舒展,时而蜷缩,像幅被反复揉搓又小心展平的工笔画,边角还洇着未干的泪痕,带着三分缱绻,七分易碎的怅惘。

  白诗言的指尖在墨泯胸口画着圈,指腹碾过他月白锦袍上绣着的暗纹。那是朵半开的荼蘼,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每片花瓣的纹路,是她以前趁墨泯趴在案头看账册时偷偷绣的。彼时她正蹙眉核对账目,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侧脸,左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被照得几乎看不见,唯有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轻轻晃动。她那时便想着,这般清冷的人该添些烟火气,于是选了这开到荼蘼的花,暗合着几分缱绻意,偏要用最细密的针脚,绣出些不管不顾的温柔。

  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她锁骨处。那里还留着昨夜的浅红印记,褪去了刺目的艳,泛着淡淡的粉,像初春枝头刚绽的桃花,怯生生卧在她冷白的肌肤上,有种安静的美。“还疼吗?”她低下头,唇瓣轻轻蹭过那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惹得墨泯吞咽着口水。她的发丝垂落,扫过她的胸膛,带着刚洗过的皂角香,混着帐顶安神香的暖,在锦被间织出层黏黏的柔,像熬得浓稠的蜜糖,将人轻轻裹住。

  墨泯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的腿搭在自己腰间,掌心贴着她的膝弯轻轻摩挲。她的膝盖总带着点凉,墨泯便这样捂着,直到那点凉意被掌心的温度焐透。她的手顺着白诗言的腰线往上,指尖勾住水绿色襦裙的系带,只轻轻一扯,绸带便松松垂在两侧,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领口绣着的缠枝莲被她的呼吸吹得轻轻动,仿佛活了过来。

  “你说呢?”她的声音裹着笑意,带着几分沙哑的慵懒,吻落在她的耳垂,舌尖轻触那枚冰凉的玉坠,那是她寻来的暖玉,特意请匠人雕成小雀模样,配她名字里的“言”字,取“雀鸣言欢”之意。“昨晚是谁攥着我的衣袖,轻声说‘慢些’?”

  白诗言的脸腾地红了,连耳尖都泛着粉。她记得昨夜的温存,他平日里总带着克制,像座藏着暖意的山,唯有这时才泄露出几分灼人的热。她被那股热裹着,像找到了安稳的港湾,下意识攥着她的衣袖,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

  “不许说!”她伸手去捂墨泯的嘴,却被她顺势握住指尖。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口钻,痒得她轻轻颤,“墨泯。”她嗔着挣了挣,反而被他搂得更紧,锦被从肩头滑落些,露出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像浸了晨露的玉。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上,发出簌簌的响,衬得帐内的呼吸愈发清晰,像杯温好的梅子酒,甜得让人微醺,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酸,勾着人舍不得松口。

  墨泯的吻从她唇角移到颈窝,轻轻蹭着她的肌肤,惹得她闷哼一声,反手搂住墨泯的脖子,把她按得更近。她的指尖在墨泯后颈发间缠了缠,把那束顺滑的青丝绕成个乱糟糟的结,像团解不开的心事。她知道墨泯身上藏着秘密,像深谷里的雾,看不清摸不透,可她偏贪恋这片刻的真实,想把她牢牢系在身边。

  “别闹了,”她的声音带着发颤的气音,尾音缠着点含糊的哼唧,“听风兽还在外头呢,它耳朵尖。”

  听风兽是院里养的异兽,模样像狮像虎,长着对巨大的耳朵,稍有动静便会警觉。白日里它趴在廊下像座小山,墨泯总爱逗它,拿药草梗子挠它下巴,惹得它呼噜呼噜地响,震得廊柱都发颤。

  “它早睡熟了。”墨泯低笑,轻轻翻身将她护在身下,手肘撑在她耳侧,墨泯的目光落在她敞开的领口,那里的肌肤泛着粉,像三月刚绽的桃花,带着晨露的湿意。“你闻,”她凑近白诗言的颈窝,呼吸拂过细腻的皮肤,“帐顶的安神香混着你的味道,比任何熏香都好闻。”

  白诗言被她呵得痒,笑着往旁边躲,却被他轻轻捏住下巴转回来,唇瓣轻轻撞在一起。这吻带着点温柔的霸道,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时,尝到了她睡前含的梅子糖,酸里裹着甜,像把初夏的滋味都揉了进去。她的手本抵在她胸前,不知何时已勾住她的脖颈,指腹摩挲着她后颈的碎发,那里的皮肤温温的,像揣了个小暖炉,暖得她心头发颤。

  墨泯的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指尖轻触她腰间的软肉,惹得她轻颤着往她怀里缩,像只受惊的小兽。她能感觉到白诗言的呼吸渐渐乱了,睫毛在他脸颊上轻轻扫过,带着点痒意,像蝶翅在扇动。直到白诗言的眼角泛了红,她才稍稍退开,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指腹轻轻擦过她被吻得微肿的唇:“乖,睡吧。”

  她替白诗言系好襦裙的系带,动作轻柔得像摆弄易碎的瓷器。白诗言往她怀里钻了钻,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渐渐匀了,睫毛上沾着点水汽,像落了星子。墨泯拍着她的背,掌心贴着她的后腰,那里的温度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她能闻到她发间的清浅香气,混着自己身上的冷松香,在帐内漫成一片温柔的雾。

  不知过了多久,白诗言的呼吸彻底沉了下去,嘴角还噙着浅浅的笑,许是梦到了什么甜事。墨泯的眼神却渐渐清明,指尖在她发间顿了顿,缓缓抽出枕下的短匕。那匕首是她贴身带的,鞘身是墨色的鲛绡,刀刃泛着冷冽的光,锋利异常。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她听见了,院墙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有人踩着碎冰,一步一步往这边挪,落脚时刻意压着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寻常人或许只当是风雪声,可他不同,她的耳朵受过严苛的训练,能分辨出远处落叶的动静。

  窗外的风忽然静了片刻,紧接着一缕极淡的甜香顺着窗缝钻了进来,混在雪气里若有似无。墨泯鼻尖微动,眼神瞬间一凛,这香气看似清甜,尾调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涩,是用“醉仙藤”和“迷迭露”混制的迷香,能悄无声息麻痹神智,连猛兽都能放倒。

  她下意识往廊下瞥了眼,果然见听风兽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原本粗重的呼吸渐渐放缓,最后只剩腹间极轻的起伏,连呼噜声都没了。墨泯的指节捏得发白,短匕的寒气透过掌心往骨缝里钻,她缓缓将白诗言往床内侧推了推,自己则贴着床边躺下,保持着随时能起身的姿势。帐幔被她用指尖勾了勾,遮住白诗言的脸,像在筑起一道柔软的屏障,他不想让她看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血腥。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轻得像羽毛落地。墨泯的眼皮没动,耳朵却像张绷紧的弓,捕捉着那道极轻的脚步声,穿着软底靴,落脚时刻意用脚尖着地,是常年习武之人的步态,而且内力不弱,否则绝不可能在雪地里走得如此悄无声息。她甚至能闻到那人身上的香气,甜得发腻,像上好的蜜糖,却又混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像蜜里掺了毒液,闻着让人心里发慌。

  红药提着盏羊角灯走进来,灯光被纱罩滤得昏昏黄黄,刚好照亮她鬓边的玛瑙簪,红得像血,在阴影里闪着妖异的光。她是断云崖药庐的弟子,平日里总爱穿着一身红衣,性子张扬,看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敌意,白诗言却只当是小姑娘的争风吃醋,没放在心上。

  窗外的风忽然静了片刻,紧接着一缕极淡的甜香顺着窗缝钻了进来,混在雪气里若有似无。红药站在廊下,看着那香雾像游丝般缠上廊柱,嘴角勾起抹得意的笑。这“醉仙藤”混“迷迭露”的方子是她亲手调的,寻常人闻着只当是清甜花香,不出片刻便会昏睡不醒,连听风兽那样的凶兽都扛不住,更别说两个缠绵后的凡人了。

  她提着羊角灯,脚步轻快地推开房门,靴底碾过门槛上的薄雪,发出“咯吱”轻响,却毫不在意。帐幔低垂,隐约能看见床榻上交叠的身影,呼吸匀净,显然已入了深眠。红药的目光扫过那道晃动的帐影,像淬了冰似的冷,嘴里哼出几句碎话:“真是不知廉耻,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缠绵……也不看看这断云崖是什么地方,真当是游山玩水来了?”

  她故意顿在听风兽身边,用靴尖狠狠踢了踢那庞大的身躯。凶兽只是腹间极轻地起伏了一下,尾巴尖懒懒地颤了颤,连呼噜声都透着昏沉,显然被迷药浸得彻底。红药嗤笑一声,这才转身走向书案,步子迈得坦荡,连落地的声响都比刚才重了些,在她看来,床上的两人早已是任她拿捏的困兽,何必再藏着掖着。

  案上的《活药饲养术》还摊开着,书页卷着的角上沾着点浅淡的指痕,一看便知是白诗言常翻的。红药伸手捻起书页,指尖在“还魂草”三个字上重重划了下,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凭你也配争这机会?没了这几页,我看你明日怎么跟我比。”

  她从袖中摸出银刀,“嘶啦”一声撕下那几页纸,动作干脆利落,叠成小块塞进怀里时,甚至特意发出了纸张摩擦的轻响。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床榻,那眼神里除了嫉妒,还藏着几分被命令的狠戾。

  就在她抬脚走向床榻,靴底的冰碴落在青砖上发出“咔”的一声时,帐幔后突然传来极轻的响动,不是翻身的慵懒,而是骨骼绷紧的沉凝。红药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停住脚步,正要细听,帐幔已被一只手从里面掀开。

  墨泯半靠在床头,眼神清明得像淬了冰的刀,手里的短匕泛着冷光,显然醒了许久。

  红药的脸“唰”地白了,往后踉跄了半步,手里的羊角灯都晃了晃:“你……你怎么会醒着?”她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这迷药她用了三年,从无失手,就算是内力深厚的长老,至少也得昏睡两个时辰,她怎么可能醒得这么快?

  “你这迷药,效力还差了点。”墨泯的声音冷得像崖底的雪,左眼角的疤痕因寒意微微抽搐,“还是说,断云崖教出来的弟子,就这点能耐?”

  红药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起初的震惊过后,更多的是被识破的慌乱。她攥紧手里的银刀,强作镇定地扬声道:“醒着又如何?你以为……”

  话没说完,墨泯已像离弦的箭般从床上弹起,锦被被他反手往白诗言身上一拢,整个人挡在床前时,短匕的刃口已离红药的咽喉不过寸许。“擅闯内室,偷书还想行凶,”墨泯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倒是比我想的更胆大包天。”

  红药被那刀刃的寒气逼得后仰,虎口发麻的银刀几乎要握不住,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可能没事?那迷药明明……明明连青长老都夸过效力惊人的……

  她看着墨泯眼底毫无睡意的锐利,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那点被迷药助长的嚣张瞬间溃散,只剩下被揭穿的恐惧。“明明……明明连听风兽都倒了……”红药的声音发颤,眼神慌乱地瞟向廊下,仿佛想不通为何那凶兽都被放倒,眼前这人却能安然无恙。她下意识握紧银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怯生生的光,哪还有方才的半分从容。

  墨泯的目光扫过她发白的脸,指尖在匕首柄上轻轻碾过:“它是它,我是我。”简单六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知道红药在想什么,寻常人见异兽中招,定会对迷药深信不疑,可她偏不是寻常人。那些年在暗夜里摸爬滚打的日子,早已让他对任何异样的气息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哪怕是裹在甜香里的陷阱,也能瞬间识破。

  红药被她看得脊背发凉,忽然想起青长老交代任务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狠戾此刻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后颈。她咬了咬牙,强撑着扬起下巴:“既然醒了,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大选的魁首,只能是我。白诗言挡了我的路,只好让她做点牺牲。”

  她说着,银刀猛地往前递了半寸,却被墨泯用匕首轻轻一格,“当”的一声脆响,震得她手腕发麻。红药踉跄着后退,撞在书案上,案上的典籍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一本刚好砸在她脚边,封面上“毒经”二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凭你?”墨泯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偷书行凶的手段,也配谈魁首?”

  红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愤,一半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她突然扔掉银刀,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就往墨泯方向泼去,里面是她备着的“蚀骨粉”,沾肤即烂,比迷药更狠毒。

  墨泯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手腕一翻,匕首的钝面重重敲在她的手腕上。瓷瓶“哐当”落地,粉末撒在青砖上,冒出丝丝白烟。红药疼得尖叫一声,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垂着,显然是脱臼了。

  “你……”她捂着手腕,眼泪混着恨意往下掉,“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青长老不会放过你的!”

  墨泯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刀,用刀背挑起她的下巴,眼神冷得像要结冰:“青长老?那你不妨问问他,敢不敢管我的事。”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威慑力。红药看着她的脸在灯光下明明灭灭,忽然觉得一阵寒凉,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极轻的哨声,三短一长,是约定好的信号。红药的眼神猛地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的人来了!你等着!”

  墨泯却没理会她的叫嚣,只是俯身将地上的典籍一本本捡起来,动作轻柔地拂去上面的灰尘,仿佛那些书卷比眼前的人更重要。直到捡起最后一本时,她才抬头看向红药,眼神里的寒意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的人?”墨泯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她伸手拽住红药脱臼的手腕,不顾她的惨叫,拖着她就往门口走。路过床榻时,墨泯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帐幔里熟睡的白诗言,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做了噩梦。她伸手将帐幔拢了拢,遮住里面的光影,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

  “等我回来。”她在心里默念,拽着尖叫的红药踏出房门。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墨泯却像毫无所觉,只是将红药往雪地里一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带路。”

  红药摔在雪地里,冻得浑身发抖,看着墨泯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刀,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栽了。她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往主院的方向挪去,那里,确实有青长老派来的人在等着,只是她此刻不确定,那些人到底是来救她的,还是来送命的。

  西跨院的卧房里,烛火的光晕在帐幔上浮动,将缠枝莲纹映得影影绰绰,像是有无数细弱的藤蔓在暗夜里悄悄攀爬。白诗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眸中还蒙着层初醒的水汽。身侧的被褥空荡荡的,她下意识往那边探手,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温热,而是一片沁骨的凉,墨泯不在了。

  “墨泯?”她轻唤出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指尖在被褥上反复摩挲,那处还残留着她体温的余温,混着帐顶安神香的暖,却被从窗缝钻进来的寒气一点点蚀掉。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梦里乱糟糟的,全是他的影子:有时是她趴在案头看账册,阳光落在侧脸,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有时却是她满身是血地站在风雪里,左眼角的疤痕被血染得通红,直勾勾地望着她,吓得她心口一阵阵地揪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床脚的铜盆里,昨夜兑好的热水早已凉透,水面结了层薄冰,泛着细碎的冰碴,像撒了把碎银子。白诗言披衣起身时,衣襟蹭过胸口,才觉出一片黏腻的湿意。低头一看,中衣前襟洇着块浅褐色的印子,是昨夜被她按在榻边亲得喘不过气时,不慎碰倒的茶水洒的。她挪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人影鬓发散乱,颊边还泛着未褪的潮红,唇瓣肿得像枝头熟透的樱桃,颈侧那枚淡红的印记被烛光一照,更显得暧昧。

  “真是……没个正经。”她对着镜子轻轻跺了跺脚,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抚上颈侧,那点温热的触感仿佛还留在皮肤上,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昨夜墨泯把她按在帐幔里亲,亲得她眼泪都掉了,含糊着说要在这断云崖的寒夜里,给她留些热乎的念想。当时只觉得她胡闹,此刻指尖划过那处,倒真从心底暖了几分。

  就在这时,窗纸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啄了下,“笃笃”两声,轻得像落了两滴雨。白诗言浑身一僵,猛地缩到床角,手紧紧攥着锦被,心脏“砰砰”直跳,撞得肋骨都发疼。这深更半夜的,断云崖上除了风声,向来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会是什么东西?

  她咬着唇犹豫了片刻,指尖绞着被角,指节都泛了白。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面上,一步步挪到窗边。窗纸上映着摇曳的烛影,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雪地里,站着只灰扑扑的小雀,圆滚滚的身子抖了抖,正是前几日她在竹林里撒了把小米喂过的那只。小雀嘴里叼着片撕碎的布料,白诗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倏地白了,那是墨泯身上那件月白锦袍的料子,她亲手绣过荼蘼花的针脚还能看清,边角却沾着点暗红的渍,在白雪映衬下,像凝固的血,刺得人眼睛生疼。

  “是你……”她的声音发颤,伸手接过那片衣角时,指尖抖得厉害。布料粗糙的边缘蹭过掌心,那点暗红已经半干,带着冰碴的凉,显然是有些时候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她喘不过气。

  小雀在窗台上蹦跶了两下,灰扑扑的翅膀扇了扇,突然往西边悬崖的方向飞了丈许,又落回原地,歪着头看她,黑豆似的眼珠里仿佛藏着焦急,分明是在引路。白诗言的心跳得像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知道自己不该出去,墨泯临走前那眼神,分明是想让她安安稳稳待在房里等他回来。可这片带血的衣角像根针,扎得她坐立难安,连指尖都泛了麻。

  她是不是出事了?那些血迹是她的吗?她现在疼不疼?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搅得她片刻也无法安宁。她甚至不敢深想,怕那一点点侥幸被现实碾碎。

  最终,她还是转身从衣柜里翻出最厚的那件貂皮披风,往身上一裹,又抓起梳妆台上那支雕花银簪,簪尖锋利,是她此刻能找到的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口钻,却让她多了点底气。她悄悄推开房门,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吓得她连忙按住门板,大气都不敢出。

  廊下的听风兽还趴在那里,像座毛茸茸的小山,只是平日里震得廊柱发颤的呼噜声没了,鼻翼翕动的频率却快了些,胸腔起伏得有些急促,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雪地里的脚印杂乱不堪,墨泯那双云纹靴的印记深些,红药的绣鞋印浅些,还有些巨大的爪印,深深嵌在雪地里,趾尖的划痕清晰可见,一路延伸向主院的方向,像是被什么猛兽踩过。

  白诗言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冻得她喉咙发疼。她将披风的领口紧了紧,踩着那些杂乱的脚印往前走。寒风从领口钻进来,顺着衣襟往怀里灌,冻得她牙齿打颤,连带着膝盖都在抖。她的武功不高,甚至可以说是低微,平日里连杀鸡都要闭着眼,可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墨泯,哪怕只能为她递块手帕,替她挡一下风雪,或是在她耳边喊一声让她当心,也好。

  雪粒打在披风上,簌簌作响,像无数细碎的盐粒砸下来。她的脚印浅,很快就被新雪盖住,仿佛从未有人走过。只有那支攥在手心的银簪,硌得掌心生疼,提醒着她此刻的决心。

  主院深处,一座隐蔽的山洞里火光摇曳,照亮了洞内的景象。洞壁上刻着奇怪的符文,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气,与药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着让人头晕目眩。

  青长老站在山洞中央,手里拿着个血红色的药鼎,鼎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冒着墨绿色的泡泡,散发出的腥气正是从这里来的。他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皱纹挤在一起,像朵枯萎的老菊花。

  在他对面,站着个身穿黑袍的人,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而空洞,仿佛能看透人心。

  “上次就是低估了墨泯的实力,”青铜面具人突然开口,声音里淬着压抑的怒火,比之前更显沙哑刺耳,“让他搅黄了落星谷的事,白白错过了时机,如今又要再等三年!”他猛地抬手,一掌拍在旁边的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这种错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

  青长老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抖,躬身的幅度更大了些:“尊上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力。”

  “长老觉得,那两人过了后天,能活下来吗?”青铜面具人放缓了语气,眼神却愈发阴鸷,“墨泯的武功不低,实力神秘得很,连你的雪鹫都未必能拿下她。但这次,不容有失!”

  青长老连忙应道:“尊上放心,雪鹫只是先去探探路,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红药那丫头虽然鲁莽,但也算是个有用的棋子,至少能缠住墨泯片刻。”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而且,就算墨泯能躲过雪鹫,也躲不过大选的‘惊喜’。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们踏进去,必定是有去无回。”

  “很好。”青铜面具人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等大选结束,必须让白诗言把那两块玉石交出来!那是开启落星谷秘藏的关键,也是我们等了十几年的东西,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至于他们两个……”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让他们‘意外’死在禁地里吧,就像当年处理那些不听话的人一样。”

  青长老的眼神闪了闪,应了声“是”。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把两人的脚印很快盖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远处的思过崖方向,传来几声狼嚎,在寂静的崖顶回荡,像在为谁送行。

  墨泯站在主院石阶前,月白锦袍的下摆被夜风拂得轻轻扬起,边缘扫过阶下薄雪,带起细碎的雪沫。三只雪鹫呈品字形将他围住,翅尖划破空气的“咻咻”声里,混着它们喉咙里发出的低低咆哮,赤红的眼珠在夜色中闪着凶光,显然是被刻意驯养的凶物。

  最左侧那只率先动了。它猛地收拢翅膀,像块坠石般从空中砸下,铁爪绷得笔直,爪尖泛着青黑,竟是淬了东西。墨泯脚下未动,只上身微微后倾,那利爪几乎是擦着他的锁骨掠过去,带起的劲风掀得她颈间碎发乱飞。就在雪鹫扑空的瞬间,她右手腕极快地翻了半圈,掌心的短匕顺着鹰腹掠过,刀刃精准地挑断了它翼下的几根主筋。

  “唳,”雪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失衡般往旁边歪去,翅膀无力地扇动着,却再难升空,重重摔在雪地里,激起一片雪雾。

  几乎是同一时间,右侧那只雪鹫借着同伴制造的雪雾,悄无声息地斜掠而来,尖喙直取她的面门。墨泯仿佛背后长了眼,头也未回,左臂突然横抬,手肘精准地撞在雪鹫的喙上。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那畜生的尖喙竟被撞得歪向一边,疼得它猛地拔高,翅膀拍得雪沫四溅。

  此时,最后一只雪鹫已贴着地面滑到她脚边,利爪如钩,直抓她的脚踝。这畜生显然懂得攻击下盘,动作又快又隐蔽,爪尖甚至已经碰到了她的靴底。墨泯脚尖轻轻一点,身形如陀螺般原地旋起,避开爪击的同时,右腿带着风声扫出,正踢在雪鹫的侧腹。那畜生像被重锤砸中,嗷呜一声飞了出去,撞在廊下的柱子上,滑落在地时,翅膀已经不能动了。

  解决了两只,墨泯落地时恰好面对那只被撞歪了喙的雪鹫。它显然被激怒了,再次振翅冲来,只是喙部受伤,动作失了准头。墨泯侧身避开它的冲撞,右手匕首如灵蛇出洞,精准地刺入它展开的翅膀关节处。这一下极有分寸,既没伤它性命,却让它再也无法飞行。

  雪鹫哀鸣着坠落,在雪地里挣扎了几下,便蔫蔫地伏在那里,赤红的眼珠里终于透出惧意。

  墨泯收了匕首,指尖在袖上轻轻掸了掸,仿佛沾了什么灰尘。月白锦袍依旧洁净,连一点污渍都没有,唯有发梢沾了些雪粒,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低头看了眼雪地里三只失去战斗力的雪鹫,左眼角的疤痕在烛火余辉里轻轻动了动,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处理了几只挡路的野狗。

  风卷着雪沫掠过石阶,将雪鹫的哀鸣压下去几分。墨泯转身往回走,步履沉稳,袍角扫过雪地时,连一道深痕都没留下,仿佛刚才那场交锋,不过是晚风掀起的一场无关紧要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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