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我眯着眼看着天，很认真地对老李说话，思绪跟着风跑，最后被老李一巴掌拍回本体。

　　我揉了揉肩，再次沉重地看向老李。

　　他一脸沉痛地对我说：“能不能少惹点事，我不是昨天特意告诉你新发了校服要穿吗？”

　　“……你说了吗？”我问。

　　我仔细回想，好像在我看着桌子上花瓶里插的一束枯萎的玫瑰花，数写着“教师节快乐”的卡片上爬着几只蚂蚁的时候，老李确实在说话。

　　“你少说点话，我还能多活几年，咱们两个都对对方好点。”老李让我跟着他，他去跟值班老师说了一声，签了个名把我领回班。

　　“扣三分，你给我干三天值日。”老李边走边说，“我正监着早读唐放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让我把你领回去。”

　　“我赶紧往出跑啊，我生怕你跟别人打架给人干废了。”

　　“老师，我觉得我挺安分守己的。”我说。

　　是什么让老李产生了这种错觉。

　　“你可拉到吧，你上我班里第一天教导主任特意跟我说了一下你之前的光辉事迹，让我一定千万把你看好了。”老李看了我一眼。

　　“能把同学打进医院的小孩儿，那还是个男同学。安分守己？你在说我吧。我一生安分守己，勤勤恳恳，怎么会摊上你，我才没毕业几年。”

　　“余生请多指教。”我说。

　　“放过我，求求了，职业生涯带过的第二届学生，我还能当好人民教师吗。”老李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觉得在当事人面前说这些话，很不合适吗？”我没想到老李这么碎嘴，我以为他只是恨我不成器，没想到他还恨自己运气太好。

　　“嗯你这么脆弱吗。”老李拐上楼梯，“唐放过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有点惊讶，我心想这个年级里最棘手的两个人怎么都找上我了……”

　　“棘手？”我跟上他。

　　“你不知道唐放吗？”老李看了一眼经过的班级，“成绩很好，也很好学，就是太个性了，家庭也不太好。”

　　“成绩很好，那你们不应该挺喜欢的吗。”我顺着看过去，结果看到第一排最边上靠窗的地方坐着唐放，今天依旧化了妆，在很认真地背书。

　　“成绩好，所以拿她没办法，大部分事儿都由着她来。至于其他的，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老李笑着冲我点头。

　　然后让我在门口好好站着，又咧了个自认为很和蔼的笑，自己进门去看早读，

　　我就知道，门口才是我的归宿。

　　我在门口站了四天，四天是因为迟到。

　　在教室里睡了两天，两天是因为老李没来监早读。

　　这几天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徐子安每天都在认真读书，朱谦在旁边给他加油。

　　江木九神出鬼没的，倒是一天换一个蓝胖子。

　　从那天之后没再见过林夕。

　　有几天看到胡一卓在校门口等人。

　　李一霖也在学习，要不就是弄那该死的运动会。

　　我认识的人就这么多，每个人都有条理地过着。

　　所以我去烦秦衣。

　　我每天都会去体育老师办公室找秦衣听故事。

　　其次就是一起骂运动会。

　　秦衣烦运动会需要用体育老师，我烦运动会要用秦衣。

　　就在秦衣被运动会折磨得想直接去找教导主任提出取消运动会的时候。

　　它开始了。

　　所有人都提着凳子去操场，然后愣坐一整天。

　　只要不上课，干什么都快乐。

　　在群魔乱舞的开幕式结束后。

　　我看见有三只皮卡丘，四只熊，一只林黛玉跟一只伏地魔，还有不计其数的远古丫鬟走回班级。

　　居然有我们班的九只。

　　在校长孜孜不倦的发言之后运动会正式开始。

　　我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看见秦衣晃悠到100米终点那里站着，我打算去找他听听运动会的时候苏原都干过什么。

　　我刚走下台阶，前面徐子安就冲了过去，后面还拉着林夕。

　　徐子安终于意识到胡一卓不如林夕好看了？

　　我又往前走了一段，就看见胡一卓也从前面跑过去。

　　我最后站到秦衣旁边，跟他说：“江木九即将跑过去。”

　　“这个学校终于要炸了吗。”秦衣不耐烦地拿帽子扇了扇风。

　　在江木九跑过去之后我追了上去，然后侧头问她：“咱们在逃命吗？”

　　“是啊，刺激吧。”江木九没侧头看我，但没笑。

　　于是我也闭了嘴，抽空回头看看想跟秦衣摆摆手表示我先逃命了，结果秦衣并没在那里，他之前站的地方只剩下枯草立着。

　　已经碎掉的草，一会儿就散了。

　　最后我们在教学楼后面的车棚停下，只看见了在棚子里靠着的徐子安跟林夕，我扫了几眼，没看到胡一卓。

　　“没事吧？”江木九冲过去问林夕。

　　林夕摇了摇头，徐子安靠在旁边的墙上喘半天，还没能说话。

　　“你还没死吧。”我走过去。

　　“…让…让我缓会儿。”徐子安摆摆手。然后仰头靠在墙上喘气，“简直了，您真是时时刻刻在考虑生命安全啊。”

　　林夕拍了拍他，“碰巧撞上了，下次我去找你吧。”

　　“您真牛啊。”徐子安咳了几下，“下次咱俩裹严实点接头，不然怕惨死当场。”

　　林夕笑了笑。

　　“你没事找林夕干吗？”江木九揪了片叶子放在嘴边，也靠在墙上问徐子安。

　　徐子安没说话，他站直了，然后扒拉了一下头，“我已经六天没跟一卓一块走了。”

　　他冲我们笑笑，我才发现他有两个酒窝。

　　接着他带着那两个酒窝说：“我想着，跟林夕学一下女装，说不定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我接吻拥抱，他就不用担心别人会骂我了。”

　　那个笑容很腼腆，很可爱，又很讨厌。

　　鲸可以亲吻大海，鹰可以拥抱天空，连蚂蚁都可以爬上叶子上接下露水。

　　我身为男生，不能在阳光下对另一个男生说爱你。

　　江木九拍了一下徐子安的头，但也没说什么。

　　她吹起手里的叶子，悠扬的调子伴着被风吹乱的树叶响，温和得像是林夕穿着裙裳，携白云起舞。

　　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徐子安好像也很无所谓“同性恋”这个词代表的东西，在他见到林夕被怎样对待后，他好像也知道胡一卓为什么躲着他。

　　这两个别扭鬼。

　　还有就是，凭什么江木九能吹响叶子。

　　我瞪了她一眼，我当年被老夏嘲笑了好久。

　　等徐子安平复完呼吸，我们就打算回去继续看比赛。

　　我跟在他们后面，车棚这里是在教学楼的背后，也就第一层的门不关，能通向这里，第一层几乎没人去，是一层实验室，窗户平时都会关上，我走出车棚的时候看见有一间实验室的窗户被打开了。

　　走到跟前好像听到了几声喘息。

　　到后来一声很缠绵的女声，断断续续地重复两个字：“…楚…执…”

　　我没去管，把窗户关上后，跟上江木九他们，盘算着等会去找秦衣听故事。

　　结果就是我没找到秦衣，只能老实坐回座位，听旁边李一霖闲扯。

　　李一霖其人，朋友交得非常广，高二这么多班，好像每个班都有几个她认识的，而且关系还都不错。

　　我看着她挨个上别的班打了一圈招呼，还乐呵呵地回班里发水。还从自己班里抱了几瓶饮料在跑道边站着往起跑线看。

　　我顺着看过去，这不是欺凌胡一卓的那位吗。

　　我再顺着看向终点，意外地看见秦衣头上搭了个帽子靠在杆子那边，真就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不远处还有几个女生围着看。

　　我找到了目标，欣喜地把靠在我背上的江木九掀翻在地，起身过去找秦衣。

　　在我走过去的时候那几个女生好像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围了上去。

　　于是在秦衣抬头的时候他就像进了盘丝洞一样。

　　他又往后探了探头看了一眼我，欣慰地笑了笑。

　　“小姑娘，你真懂我啊，还学会组团来了。”他大手一挥，把不明所以的几个女孩子一晃，“那就勉为其难，讲一下当年的事吧。”

　　我赶紧站过去听故事，旁边的人应该还没想明白看着挺高冷的人怎么一张嘴这个味儿。

　　直到最后几个女孩脸红心跳，深呼吸几次，更有甚者潸然泪下，我也在一旁唏嘘。

　　“太美好了，太感人了。”

　　“呜呜呜呜呜苏原好好，呜呜呜老师你不配啊。”

　　“我直接土拨鼠尖叫。”

　　后来又来了个人把女孩都叫回去，那几个女孩子一步三回头。秦衣也冲他们招手，同样的依依不舍。

　　“你从哪找的，这几个小孩儿太上道儿了。”秦衣心情很好地一边招手一边跟我说。

　　“你误会了。”我揉了揉眼睛，“她们纯属是被故事打动，以及可能是你被腰斩的姻缘。”

　　“？你这是放的哪门子屁，”秦衣说，“我红线让苏原扯死了，换哪一个我都直接死给月老看。”

　　我更感动了。

　　正聊着，前面突然扑过来一个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谁。”我看了一眼。想过去扶起来。

　　“谁知道，先埋了再说。”秦衣从旁边抽出来个铲子。

　　“壮士手下留人。”李一霖从远处冲过来，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冲秦衣拱了拱手。

　　“李依？”我蹲下身。

　　“哦，江湖中人。”秦衣把铲子往身后一背，也拱了拱手，“行，你先看到的，你来。”

　　“谢谢老师，老妹你没死吧？？”李一霖使劲儿晃着李依，“我让你别参加800米你不听，你是能跑步的料儿吗？啊？？”

　　我决定等她们俩解决完再参与进去，李一霖这个状态不是很稳定。我站起来看了一眼秦衣，他正在跟旁边过来要铲子的人据理力争。

　　“你从哪拿的铲子？”我问。

　　“旁边跳远那弄沙子的，我顺手就抄起来了。”秦衣抽空回答。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没人管管他吗？？？秦老师收了你的神通吧！！”旁边的人一边抢一边喊。

　　秦衣拿着铲子引他转了个圈儿：“回去吧，回去把你家长叫来，我跟你家长再战。”

　　我看李依扒拉开李一霖的手，于是蹲下来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李依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刚想说话被李一霖一巴掌又拍了头。

　　“你男朋友也就是吃饱了撑的，我让你别去你也不听，你之前不是挺乖的吗。”李一霖说。

　　李依没说话，两只手揉了揉头，两颊边的肉一鼓一鼓的，好像在生闷气。

　　李一霖把手里的饮料一股脑地塞过去，“你在这儿待会儿，喝点东西，楚执你帮我看着点她啊，我去跟朱谦说说。”

　　我在她旁边坐下，这边搭起了棚子，不少人在这边记录成绩，但秦衣站的这个地方人还挺少，不会打扰到别人，别人也不会打扰到你。

　　“胡一卓之前欺负过你？”我撑着脸偏头问她。

　　李依喝水的动作一顿，然后摇摇头，“我没欺负他。”李依低下头，手里捏着瓶子。“那天有点生气，一下子冲动了。”

　　我看着被捏来捏去的瓶子，问：“你喜欢徐子安？”

　　李依抬头看向我，有点严肃：“我喜欢朱谦，你误会了。”

　　“老大救过我，这不一样。”李依又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这个女孩儿看着还挺文静的，我倒是没想到李依是这个性子，“那些人是你找的？”

　　“我姐认识的人。”李依说，“她朋友很多。”

　　“哎！胖墩儿！你真去跑800了啊？”朱谦从前面走过来，笑着冲我们招手。

　　李依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笨猪。”就被朱谦拉了起来，勾住脖子。

　　“真有你的啊，怎么样，爽不爽，上次暑假老大拉我去跑圈，我跑了两圈直接累瘫，最后坐旁边看着他跟卓哥跑。”朱谦说着冲我打了个招呼。

　　我也笑着回了一句，还没继续说话朱谦就被李依扭住了耳朵，“愿赌服输，请我吃饭。”

　　“哎，哎哎哎，轻点祖宗，对了，你摔得没事吧，你姐给我好一顿揍啊。”

　　我看着他们俩热热闹闹地走远。心想果然人还是得观察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再下结论。

　　我转头打算再问问秦衣，结果发现他站在教导主任的面前低着头在听训，乖巧得很。

　　“来，向我开炮啊，还再战，秦衣，能不能好好的，你上学那会儿我就被你愁死，那时候好歹还有人管……这都多少年了，就不能走出来好好当个老师？”教导主任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训人。

　　这不就叫家长过来了吗。

　　还没等我走过去，秦衣的头一坠，然后又抬了抬，然后又开始坠，据我这几天的判断，应该睡得挺香，于是我趁着这火还没烧到我身上的时候赶紧跑。

　　我带上兜帽揣着手走出操场——那放着的音乐让我头疼。想去车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胡一卓。

　　还可以获取一下他们竹马组的最新进度。

　　我拐过去墙角，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烟味，我抬头看见了坐在乒乓球台子上的唐放。

　　她叼着烟转头看到我的时候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了笑。

　　叼着的烟有一点红星，引出几缕线，缠在空中，向我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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