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春将至

　　当最后一道祈愿消散时，屏障寸寸碎裂，被远方而来的风雪席卷而去。

　　众人呆立在猩红的雪原上，眸中的泪尚未冻结就被寒风吹散了。

　　略微凝固的鲜血在纯白中绽开刺眼的花，倒映着无法被抹去的悲恸。

　　古老的钟声自时空裂缝中传来，每一声都震得灵魂发颤。

　　像是送终的哀鸣，又似新生的啼哭。

　　渐渐地，一道身影在茫茫白雪中凝聚成形。

　　岚轻轻拥抱虚无，指尖延伸出无数命线，缠绕着这具新生的残骸。

　　跟随她而来的白发少年立刻上前，抱住重新具现的躯体，掌心触碰的瞬间，冰冷的肌肤缓缓染上温度。

　　可怀中的人依旧紧闭双目，无声无息。

　　随着最后一道钟声，一缕半透明的光团没入少女体内。

　　——那是被神钟禁锢多年的残魂。

　　这一缕残魂，便是重塑生机的关键。

　　少年的双臂紧紧箍住那单薄的身躯，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良久，他终于稍稍松开力道，抬手轻轻掀开兜帽，洁白的发在风雪中肆意飞扬。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异瞳——左眼璀璨如鎏金，右眼却被金色侵蚀大半，残余的猩红显得妖异而哀伤。

　　“初次正式见面，我叫……巫辰星。”

　　简短的自我介绍，却让在场的人都明了他的身份。

　　叶梵微微一怔，他记得这个名字。

　　在那些久远的记忆里，在女儿偶尔的梦呓中，这个始终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是女儿心底最深的执念。

　　巫辰星将少女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缓缓开口：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现在……我有办法救她，只要你们愿意信我这一次。”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

　　在这片染血的雪原上，所有人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因为那个沉睡的身影，是他们共同仰望的皎月。

　　岚静立一旁，数道命线自掌间延伸，无时无刻维持着少女孱弱的肉身。

　　神为众生献祭，而半神却只为一人执棋。

　　从执掌【命格】权柄的那一刻起，她便看穿了这千年棋局。

　　月布局千年，为天下苍生；

　　而她同样编织千年，与那道命线平行——

　　万千命线，皆系于她的月。

　　她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白发少年。

　　这个孤独的少年，曾在神钟前献祭一切，从此独自跋涉于命运之外。

　　巫辰星见众人点头，继续道：

　　“三柱神陨落，这座宇宙很快会被阿撒托斯吞噬。

　　而你，林七夜，作为宇宙意志，你将反抗阿撒托斯，届时，宇宙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

　　复活的动静太大，因此，你要与新任门之钥带领所有‘克莱因’境以上的存在进入真理之门，维系宇宙不会被崩坏。”

　　安卿鱼沉默颔首，作为新任门之钥，他能够重塑新的真理之门。

　　无数真理在眸中闪过，巨大的门扉再次重现于雪原之上。

　　这个摇摇欲坠的宇宙，此刻正维持着最后的平衡。

　　在雪原深处，岚用命线编织出一具冰棺，用来维系少女的肉身。

　　风雪呜咽，天地同悲。

　　临行前，众人围聚在冰棺旁。

　　不止参与围剿【门之钥】的众人，还有那些曾被少女温暖过生命的大家，都踏着风雪而来。

　　冰棺四周，呜咽声此起彼伏。

　　每个人都捧着最珍贵的信物，将人间最深的眷恋，化作牵引魂魄归来的锚。

　　百里胖胖跪在雪地里，攥着一枚平安符哭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不停喊着“姐”。

　　迦蓝跪坐棺前，将一幅泛黄的画卷轻轻放在少女身旁，一滴泪落在画中相握的手掌。

　　“当初你守我长眠，这次，换我等你醒来……

　　请你，不要失约……”

　　红缨和司小南跪在雪中，手里攥着那些记录点滴的照片。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们却固执地想要摆得再整齐些。

　　照片中，少女的笑颜依旧鲜妍。

　　王免将那副金月面具放在少女身侧，泪水打湿衣襟。

　　【假面】的队员们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有人死死咬着拳头，鲜血从指缝渗出却不自知。

　　谭溪和赵薇薇相拥哭作一团，她们带来的小点心在雪地里渐渐冰凉。

　　当初集训营时，少女总会偷偷往她们口袋里塞糖。

　　周平静静站在风雪中，指尖摩挲着少女亲手缠上的剑穗。

　　流苏末端的红已经褪色，却依然牢牢系在剑柄。

　　他轻轻取下那束剑穗，连同头上的青玉簪一同放在少女身侧。

　　林七夜握着少女送出的长刀，刀柄上的“斩邪”二字此刻却显得苍白。

　　能斩尽世间邪祟的刀，终究斩不断命运无常。

　　他忽然想起在病院那天，少女逆着光对他笑，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这最后一面……你还是没有见到哦。”

　　原来那时，你就已经在道别了。

　　对不起……我到现在才读懂你眼底的决绝。

　　叶梵最后一个上前。

　　这位曾经震慑四方的司令，此刻佝偻着背，像个最平凡的父亲，凝视棺中的女儿。

　　脑中闪过巫辰星的种种行为，他忽然想通了一切：“你当初假死，到后来避而不见……是为了救她，对吗。”

　　巫辰星眼睫轻颤，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从一腔热血到执念深刻，究竟需要多久？

　　或许，是在时空缝隙中无法触碰的泪水；

　　或许，是千万次想要相认，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咽下所有冲动。

　　那些独自吞咽的痛楚，无人知晓的挣扎，此刻，都化作唇边一抹释然的笑。

　　他环视众人，缓缓开口：“她会记得……记得你们每一个的温度。”

　　风雪呼啸，那些被泪水浸透的信物静静躺在少女身边。

　　像是人间最温柔的灯塔，照亮归途。

　　它们无声诉说着同一句话——。

　　“我们，等你回家。”

　　“该走了。”岚的声音传来。

　　风雪中，安卿鱼默默站在真理之门旁。

　　众人最后望了一眼冰棺中的少女。

　　熟悉的睡颜安静如初，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带着熟悉的笑容，说：

　　“等很久了吗？”

　　众人转身的瞬间，风雪吞没了所有哽咽。

　　数道身影在雪幕中渐渐模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掩埋。

　　安卿鱼临走前，回眸看向巫辰星：“你的命运……”

　　少年似乎知晓对方要说什么，耸了耸肩道：“看不见很正常，我献祭了我的全部，用来换所有人圆满。”

　　“即使结局是湮灭？你……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对吧。”

　　“我知道，我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但在我这里，她永远是我的小乖。

　　这场棋局，是为了收集足够带她回家的信仰。岚要一直编织着命线，在信仰积攒完全前，维系虚假的和平。

　　所以，在人间布局的恶人，只能由我来做。当年她在神钟前献祭一半魂魄，被命线分割、隐藏，

　　直到……她完成神的使命，由我来带她回家。”

　　“可是，仅一缕逃脱命运的残魂是不全的……”

　　“这不是还有我吗？”

　　巫辰星转身走向冰棺，声音被风雪吞没。

　　“因为…我是哥哥啊……”

　　当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门后，雪原深处只剩下巫辰星和维持冰棺的岚。

　　他摘下束发的星月发绳，轻轻捋着少女的发。

　　曾经，他因过于笨拙，剪坏了她的头发，害她哭了许久。

　　如今，他的手法却已娴熟到能编出最精致的麻花辫。

　　这次，命运将由他改写。

　　无数时间的沉淀，只为救赎被命运捆绑的守护者。

　　岚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开口：“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可曾悔过？”

　　少年编好最后一缕发辫，声音很轻：

　　“若是救她，千载不悔。

　　“若说……令她饱受孤寂痛楚……是我的过错。”

　　棺盖缓缓闭合。

　　巫辰星俯身，隔着刺骨的寒冰轻吻少女的额头。

　　这个吻太轻，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却又太重，包含着数载春秋，所有未能说出口的思念与歉疚。

　　“以血脉为引，神魂为祭。

　　愿以吾命，换汝新生。

　　请将我的小乖，还给这人间。”

　　那些独自守望的岁月里，巫辰星曾看着少女一点点褪去稚嫩，成为所有人宠爱的明月。

　　而他，始终是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哥哥，

　　默默守护，静静凝望。

　　只是如今……这影子也要消散了。

　　“要梦见春天啊，小乖。”

　　眸中的赤红被完全吞噬，变成纯粹的鎏金，他的意识也随之涣散。

　　风雪声远去，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最初的故事，

　　也是他穷尽一生，都想回去的曾经。

　　一滴泪坠入雪原，被寒风吞噬。

　　……

　　亲爱的小乖，请记得——

　　在春雪消融的那一日，

　　每一件你所触碰的信物都会发芽。

　　到那时，

　　你所爱过的人间，会来接你回家。

　　喜欢斩神：命运掌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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